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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武林版一 ...

  •   1·
      “顾师兄……”
      “我不信顾,我真的不信顾。”
      水榭内,穿着白衣裳的青年脸色也白,像是雪白的宣纸,乌黑润泽的黑发半扎,额上裹紧了白色的布条,还有些血色浸出。宽松的衣服衬得身板瘦弱,唇色近无,坐在椅上一手扶着额头,十二分的娇弱不堪。可这时他的脸上带着不耐与苦闷,看着就知道这人不似外表那样柔弱,反而暴躁的很。
      站在白衣裳旁边的是穿着蓝衣裳的,也是个青年,可看着却比他那个师兄看着成熟稳重的多。头发用深蓝发带一半扎起一半放下,身着天蓝袍子,外面还罩了一层蓝色薄纱,鞋子同理。整个人被蓝色包围着,显得温柔可亲,可却不是好欺负的那一类,看着难缠的紧。
      蓝衣裳听出他师兄语气中的抗拒和厌恶,但他并不生气,只好性子的说:“那顾师兄觉得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人住哪儿?亲朋是谁?今岁几何?”
      白衣裳脸上的神色空白了一下,继而扭曲的更加厉害了,他狠狠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说:“这些都是好问题。但如果我要是知道这些,我还和你们废什么话?早跑了。”想了想,他补充道:“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一切都很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唉。”蓝衣裳合着他师兄叹了口气,安抚道:“师兄,既然你发现这里不对劲,那具体指的是哪儿呢?”然后不等他回答又说:“师兄说过这话很多次了,但次次都没有答案,闹得悬剑门上下都不得安宁,师父师娘纵着你,师弟师妹让着你,就连师兄的父母亲人都不远千里而来,陪着你找答案。那么,师兄你找到了吗?”
      “……”白衣裳为蓝衣裳突然爆发的气势所镇,一时间只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蓝衣裳眼神幽幽,神情怨怨,道:“师兄,你从前最看重的就是亲友安康、百姓乐业、江湖无波、天下太平,可你看看现在,就连第一条都被你弄得成不了,更别说其的。师兄,这是你希望的吗?不,师弟觉得师兄的亲友会觉得怎么样,但师弟怕师兄忆起了往昔,心中自责。师弟我……唉”未尽之语似乎将胸中一腔担忧都倒了出来。
      蓝衣裳停顿了一会儿,让人消化消化,接着语气平常的说:“师兄,你还要如此吗?”
      “……”白衣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讨伐,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安慰他。虽然他自己知道,他不是这人的师兄,也不是那些父母亲朋的亲人,更不是师父师娘师弟师妹的徒弟和师兄,但此时也知道将那些否认的话咽回去,只讷讷道:“我知道了。”
      “顾师兄,你真好……”
      蓝衣裳的师兄打算他的感动,说:“我并没有认为我就是你们说的顾师兄,但是我可以安分一点,动静小一点,反正我是不会放弃查探我身份的。”
      “是是是,可顾师兄这个身份有很多好处,师兄不考虑一下吗?”蓝衣裳诱劝道,“家世好,钱财多,后台硬,找人找物都很方便,师兄一点也不会亏的。”
      白衣裳好像叹气,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说:“你不用在说服我了。你们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那位姓顾的师兄,谁也不认为我说的是实话包括你,就算我不承认也没办法,因为世人都承认了。所以你不用这么小心了,我忍着点,会尽量少发火的。”
      蓝衣裳显然没想到顾师兄的直接了这么多,嘴角的弧度都僵硬了一瞬,稳重的人设有些崩塌,不过看起来有活力多了,像是个做师弟的。
      “师兄醒来这些天可能都没仔细的了解周围,我还是给师兄简单的介绍一遍。”蓝衣裳用他□□的心脏又重新活了过来,继续道:“顾春风,时年二十二,金陵顾家二子,家中父母兄姐弟妹齐全。五岁被送往岐山悬剑门学艺,拜悬剑门门主为师,是为首席大弟子。为人侠义,武功一流,在正道小辈中排了前三,是为悬剑门默认的继承者。”
      “自十七岁下山历练,经风雨,历雷霆,至今有五年。王家灭门案,义庄鬼事,情花宫陈情,万州瘟疫案和沈家堡诛魔。在江湖中创下了赫赫声名,众口交赞。”
      顾春风听到那一长串的事件,想到这些经历都最终被扣在自己的脑门子上,感觉自己变得更加柔弱了。要不是他记得这样一句话: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他现在肯定要趴在桌子上哭出来。
      蓝衣裳不为外物所扰,一心背书,“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可惜少年英才为天妒,在沈家堡诛魔一事中,顾春风最终成功感诛魔,但也为宵小所重伤,至今情况不明。”
      “……没了?”顾春风问。
      “嗯,没了。”蓝衣裳说。
      顾春风提醒道:“你呢?你是谁?”
      “……啊,原来师弟我还没介绍我自己呀!”蓝衣裳一撩衣摆,自然的坐在了相近的另一边。然后唇边的弧度加大一点,说:“谢纯,时年二十一,喜着蓝衣,金陵谢家幼子,儿时送与临江书院读书习武,为长老叶青之三徒。谢与顾为通家之好,谢纯与顾春风为儿时好友。”
      “……又没了。”顾春风问。
      谢纯回道:“嗯,没了。”
      “临江书院?”
      “临江书院,为庆朝第五任皇帝及其好兄弟净宗门下柳元共同建立的武林门派,已有近两百年历史,经历多次沉浮,传承始终不断。在那里,读书养性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顾春风问:“为什么你要叫我师兄?明明不是同一门派。”
      谢纯如此回答:“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好。”
      “……”顾春风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解疼痛,随意问道:“你这介绍词谁教的?听着……”正经中透着八卦的味道。
      这句问话的声音很小,顾春风本来是不指望谢纯听到的,但他偏偏听到了,还回答了,说:“这不用教也不用学,万事楼的谍报就是这样排版的。”
      顾春风眼皮子跳了一下,他现在就有点相信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就是江湖了,要不然怎么会只听万事楼的名字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一定是他以前对此有印象才行。他对这名字以及名字代表的意义很是排斥,似要强调的再问一遍:“万事楼?”
      “万事楼,近年成立的新生势力,创意颇多,新意十足。其中有每月发行的报刊和三月一发的杂志,在江湖中影响颇广,可公信力不足。三年前整合了多个小帮派,在收集买卖消息上面有自己的渠道。”谢纯又是一副背书的样子。
      顾春风听着谢纯对万事楼的介绍,过程中感觉到了熟悉,好不容易才抓住点熟悉的感觉,顾春风真的是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万事楼是哪里让他觉得熟悉了。可就绞干了脑汁,他也没想到用的,于是只能无奈放弃了。
      “师兄,顾师兄。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一切都按照你自己的速度来适应着。”谢纯看着顾春风又在神飞天外,不得不老妈子一样的说一句:“顾师兄,风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再让伯父伯母好友尊师伤心了。”
      “……不要再让…伤心了。”
      顾春风刚放弃想那万事楼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就听见谢纯来了这么一句。
      他突然有点想笑,不要再让谁伤心了,好熟悉的一句话。他也突然有点想哭,这句话让他心中酸了一下,似乎是自己努力了好久的东西被人轻易否定的心酸。
      可这酸也只是一下,就像日常众多小情绪中的一个,不起眼,可是顾春风不知怎么的眼眶红了一下,他蓦然想到了一句话:我才不稀罕呢。
      “不稀罕什么?”
      古色的卧室中飘着就久消散的苦涩药味,顾春风背后垫了靠枕,在床上半坐起。屋里除了他自己还有三个人,分别是给他把脉的杜老神医,顾春风的师父和从醒来开始就照顾着他的小弟子。
      那句问话是站在床边的师父问的,问完就一直看着他。
      顾春风诚实的回答:“谢纯上次来,他走了我回来的路上,我就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但是我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有这么一句在脑海中,师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顾春风的师父姓马,马师父眉心的皱褶多了,显然思考的很是艰难,最后说:“师父也不知道,不过这应该是你自己的经历,可以问问你那谢师弟,要是他也不知,那就等你好了就想起来了。平日里要放宽心,不要思虑太多。”
      “是,师父。”顾春风学着他下面的几个师弟师妹的样子应答。
      “还有,盟主昌韦的五十寿诞近在眼前,要在他的老家洛城办,你选几个弟子去一趟吧!”马师父在等杜神医收医箱的时候突然想到。
      顾春风问:“那是什么时候?”
      马师父眯了眯眼,算了算说:“大概,九十六天后。”
      “……”顾春风迟疑的问:“岐山到洛城是很远吗?”可是他看了地图,虽然不近可也不远,不至于要走三个月才到。
      马师父对自家大徒弟这样解释:“不远,但小琤闹着要去小青山走一遭,你也可以顺带去临江看看谢纯所在的书院,我想你还没去过吧。多放放风,别憋着。而且出去走走,多看看说不定记忆就恢复了。”
      “是,师父。”顾春风又道:“那多久出发?礼物要带些什么?”
      “这些你别操心,你师娘会安排的,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养好身体。其他的……”马师父说着又想唠叨起来了,但杜神医一声咳嗽及时拉去了他的注意力。
      马师父最后扶着神医走时,还不忘出声道:“记得给谢小子说一声,别到时候找不到人,我看他快要跑出岐山势力范围了。”
      “……是,师父。”顾春风心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找人啊!

      2·
      “大师兄,沐浴的水打好了,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比顾春风矮半个头的少年露出两个肌肉突出的膀子,双手各拿了一只桶,额头冒出些细汗,显然是才干完活的样子。
      “没事了,多谢。”
      顾春风搁下手中从万事楼买来的资料,送走来帮忙的小弟子后就走进了浴室。
      拉开腰带,脱下里衫,顾春风几乎是忍着的,心中充满了不明所以的羞耻感。
      他应该是知道男人的身体长什么样子的,毕竟他就是一个男人,脱了衣服低头看去也和自己的认知没有什么差别,至多是长的顺眼了点。
      可顾春风就是很别扭,好似自己干了什么流氓猥琐的事情一般。翻身进浴桶的过程中,腿间荡来荡去的东西让他更是脸红不已,每次沐浴的时候都想要淹死自己。
      不仅是洗澡,还有换衣服上茅房,早晨的惯例和偶尔的兴奋都让他憔悴。
      所以顾春风才会在醒来后就觉得自己不对劲,因为每时每刻自己的第六感就在提醒自己,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是错误的,这样是颠倒的。
      可要说更多的问题,那也没有那么多,更加严重的问题也是没有的。
      人的适应力在某些时候是你想象不到的可怕。顾春风忘记了是谁说的这话了,但无疑是很有道理的,目前、现在他更是认可不过了。
      从开始的脸色大变、情绪不稳,到现在只红了红脸,还会偷看,相信再过几月他就能够完全适应身体的各种反应。并且对环境的适应可能也是这样,从不熟悉到熟悉,这中间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顾春风出了浴室,擦干头发就裹着被子睡了,对身体不好的人来说,睡眠也许是一种很好的治疗手段。
      睡着了之后的顾春风并没有发现在距离卧室一墙之隔的书房里有人潜入,这人身手尚好,但翻找东西时还会发出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但对于目前的顾春风来说就是寂静无声了,好似那些资料里写的一流武功都成了空话。
      万事楼虽然公信力不高,但总所周知的事情总不会作假,比如顾家的钱权,比如顾春风的武功。
      顾春风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
      根据杜老神医的比划,马师父很有发言权。
      杜神医一顿啊啊啊,马师父就知道自家大弟子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需要好好养养。
      杜神医再比划几下,马师父然后就知道了自己大徒弟脑袋失忆了,不仅失了忆貌似还失了智,连最基本的内力运转都成问题。
      杜神医再跺几次脚,马师父又知道了徒弟的后续疗养。
      是的,杜神医是个哑巴。
      顾春风很是好奇,他这个师父是怎么理解杜神医的意思的,据他观察,师父应该没有细节到理解杜神医的肢体语言和喉咙的不同发生,或许他们之间有心灵感应。可是这种心灵感应不是更应该出现在心心相印的两人身上吗?比如师父和师娘,恩爱时常但脑波总对不到一块上。
      听常来的三师弟说,前些年的年宴上,一次师娘忘记了带红包,于是示意旁边的师父匀点,可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后来师娘直接上手去摸,马师父马大哈似的不停地拒绝,最后一直拉着师娘的手不放,根本不给师娘拿红包的机会。
      眼看着要打新年了,师娘直接强势的去拿,却被师父叹了一口气后拉进了大殿后厅。这个年,师父右脸上顶着一个大巴掌过的。
      据八卦的三师弟说,来自总被套话却从不吸取教训的四师妹那里得来的消息,那天大殿后厅里情况是这样的。
      师娘被师父拉着进了后厅,师娘伸出手,师父叹了口气。
      马大哈的马师父说了句好吧,然后就拉开衣襟,将师娘的手放进了里衣。
      于此同时,师娘说:你的红包匀给我五个就好。
      ……
      你可以想象吗?那种尴尬的情景。三师弟讲完就笑倒在榻上,抬起头时两眼通红发丝凌乱,像是被蹂躏过。
      后来的事情就很好联想了,肯定是师父被师娘打了一巴掌。
      类似此类事件,不算多但绝对不算少,还比如师娘吃错东西呕吐,师父以为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然后喜帖都写好发出去,最后半路追了回来。
      再比如师娘说小师妹应该学些武功,将来才不会被欺负,还说了附近某门派有一女子凭借独到的武学在江湖中颇有声名,意思就是想要把人送去那里求学,就算不能也可让人指导指导。可师父顶住压力收了小师妹做了最小的弟子,四师妹也是那个时候塞过来的。因为悬剑门的至高武学不怎么适合女子,他还苦恼了好久,一是怎样说服门中长老让女子练这门武学,二是怎样将艰苦的习武过程弄的不那么吓人。
      这件事的后果自然是严重的,毕竟关乎两人唯一的女儿,为这这件事,师父和师娘冷战了三年。直到两人的误会解除,从此,师娘对待师父能不委婉就绝对不委婉。
      这是岐山上流传的最广的“传说”。
      脑波这种写作科学实则玄幻的产物是不能被人类揣测的,至少顾春风是不懂也不通的,所以暂且认为这世人都不懂好了。
      呃……话题似乎扯偏了。
      让我们回到刚才,有一不具名人物在顾春风睡着以后偷溜到他书房翻找东西。因为顾春风受伤失忆不具有发现此人的能力,也因为悬剑门对自家黑夜里的守卫巡逻有信心,更是因为顾春风这位大师兄从小到大的战绩太过让人相信了。所以,此人不知是外来的还是内里的鬼,就这么轻松的在顾春风的书房走了个来回,也不知道此人到底干了何事。
      翌日清晨,生物钟按时叫醒了顾春风,日常平息了晨时的躁动,洗漱完毕吃了饭喝完药,整个门派的早课都结束了。
      顾春风实在拒绝不了小弟子的跟随,只好带着他一起去了饭厅,在饭厅他看到了三师弟。三师弟杨离不小了,只比顾春风小一岁,和谢纯是同年出生,生辰相差不过两天。身着悬剑门常规玄色短打的弟子服,只比其他人衣服上多了金线绣成的花纹。
      杨离坐的那桌围了不少人,超过了饭桌所能容纳的极限,看起来挤挤挨挨的。他手里一手端着碗一手夹菜,嘴里还不停歇的抽空说几句,一桌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不想打扰他们吃饭,顾春风站在饭厅外面等,陆陆续续的有人吃完饭出来了,一见他惊了一跳,一副卧槽被逮到的样子,连忙站好问候:“大师兄好。”
      于是他也只能回一句:“好,你们也好。”
      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问候声也愈加频繁,还有弟子故意说的很大声,想提醒某人。可他只听见三师弟还在笑着说着,估计根本没注意,一点也不着急。顾春风觉得,师弟是要背一背规矩了。
      咦?背规矩!这是什么?
      没等顾春风想个明白,三师弟混在一群玄衣弟子中,勾肩搭背的就出来了。
      杨离和一群师弟勾肩搭背,脸上还笑的很是灿烂,直到看见了他家大师兄。
      一群人立刻肃容站好问候道:“大师兄好。”
      “你们也好。”顾春风笑着回道,也不动身,就这样看着杨离。
      杨离忽然意识到自家大师兄失忆了,这次不会是专门来抽查纪律的,所以就是来找他的了。
      杨离说:“师兄是来找我的?”
      “对,有点事不明白。”大师兄笑着说。
      杨离松了口气,转头给师弟们说:“你们先去,我稍后来。”又跑到大师兄跟前道:“那我们就去那边说吧!这边走。”
      顾春风顺着三师弟的引路走了几步,还是觉得没办法忽视脑中接连迸出的话,于是转身看着那群安静而快速走动的弟子们,叫住他们说:“你们知道的,规矩,三遍。”
      一群弟子口瞪目呆,他们立在当场直到看不见自家大师兄的影子才有人说:“不是说大师兄失忆了吗?怎么还记得这事儿?”
      “失忆?失忆又怎么样,也可以分很多种的失忆,又不是不能治好。”
      “所以我们要抄吗?”
      “你说呢?”
      “大师兄这次格外的狠呢!”
      “……”
      “说得对。”一群人安静了一瞬,又七嘴八舌的肯定道。
      另一边,杨离心中悬悬的,看着衣袍显得宽大的师兄,似不经意的说:“师兄今日罚了三遍门规,这是要让弟子们抄一个月啊。看他们还敢不敢在饭厅玩闹!”
      “嗯,所以规矩就是门规了,很多吗?”顾春风问。
      “师兄刚才说的规矩不就是抄书的规矩……吗?”杨离猛然转头看向自家大师兄,小声的问:“师兄刚才是……”
      顾春风解惑似的叹了句,说:“原来规矩是这个规矩。啊,我刚才脑子里就想到了这句话,感觉不说出来心里有点憋得慌,所以就说出来了。”
      “……”杨离看着表面温和多了的大师兄,心里有点慌,他可是以为大师兄失了忆就不知道他本性,所以这段时间为所欲为,有些放肆了。
      偏生顾春风这时还说了:“你别担心,我只记得这么几句话。”
      杨离内心:【暴风哭泣JPG】你这样说我更担心了好吗!

      3·
      顾春风刚醒的时候浑身疼痛,像是身体被从中折断一般。那时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对周围的生活环境很是陌生,偏偏有许多人硬是指着他说,他是谁如何怎样,本来就心绪不稳后来更是烦躁极了,恨不得全都赠送一双白眼,什么都没有往心里去记。
      有几天或者十几天,顾春风都是处于一种闹闹哄哄的环境之中,一心只想着排斥身边的一切,或者到处乱跑想要找些他熟悉的。
      直到杜神医采药回来情况才好转些,因为他第一时间就是把每天来看他的人给轰走了,并且规定每天最多只能两个人来,还给他找了一个固定的护工,就是平常帮他做些事的小弟子。
      安静的环境让他平静了些,慢慢接受了现状。加上脑袋中偶尔蹦出来的一些东西,让他更是不知道所处之地是为虚幻还是真实,于是不知所措。
      比如看到有人在喝茶,他只是问了一句:有没有其他种类的。
      然后就有人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了一壶新茶,和原本的茶水混在一起递给他。顾春风怀着药丸的心情喝了下去,可咽下去后觉得还挺不错的。
      没等他再品尝品尝,就看到旁边有人欣慰的看着自己。
      所以这是寻常了。
      还有无比自然的生活习惯,恭桶和柳枝的熟练运用。
      随着这种情况的积累,顾春风也是越发的怀疑起了自己的第六感到底对不对,他有段时间真的以为自己就如果周围人说的那样长大的,这具身体真的是自己。
      但偶尔他说出某样东西却没有从周围人或这个世界找到相应的,比如他认为自己已经割了阑尾却没有在身体上找到伤口,而且这里就连阑尾是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他不敢不能也不想相信他就是那样长大的,至少他们说的不是完全的。
      也可能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啊,比如灵魂融合什么的。但若是灵魂融合他还是这个叫顾春风的。
      “……”为什么事情往着灵异方向去了。不过他觉得自己挺正常的,想来这应该不会是这样。
      最终他还是懵懵懂懂,知道的不全面,明白的也不甚清晰。
      于是内心始终处于纠结状态的顾春风只好一边配合治疗一边半信半疑着,反正不论是在哪儿,处于什么状况,人都是要先活着才行。
      那天谢纯,也是被周围人认为是他竹马的人来劝说他时,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打算配合,不再闹着要找什么了。本来就打算配合但还未找到理由,既然他们都找好了台阶,他有何必要去解释什么。
      就当是吧,他认了。
      但可能是顾春风与他师父之间也没有什么默契,新来的那位竹马谢纯被当做了岐山的座上宾,当做被他承认的“很好很好”的朋友,就连这次师父想要他出去放放风也是找的谢纯的由头,但谢纯对顾春风其实也只是一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只是他懒得说,就当做是吧。
      *
      到了杨离所说的那边,这里是装饰是学堂的样子,只是课堂打了数倍,每个桌子之间的距离也大了,而且没有椅子只有长桌和蒲团。
      路过几间课堂的路上,杨离解释说:“师兄你在这儿有单独的房间,处理事务大多时间就在这里,我想师兄这些天肯定有很多想要知道的,这里可能找到一部分。啊。”杨离挠挠头,道:“师兄也别怪我们先前限制你,不让你乱走乱跑,实在是你那个时候的样子太过可怕,我们深怕有什么刺激了你。这次带你来,也是杜神医说你的身体差不多好全了……”
      “可怕?”顾春风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评价,于是重复了一次。
      “呃……没、没……嘿嘿”杨离想打死自己,怎么他现在也和四师妹一样了,管不住嘴。一定是现在的师兄看着太温和了,自己被蛊惑了,一定是。
      后面的路上杨离一直没有说话,所幸目的地也不远了。顾春风被带到课堂靠后的一排屋子的其中一间,类似于学生会长会在学校有一件办公处。
      学生会长……感觉很有趣的样子。
      推开门,正对着门口的是对面墙壁上的一副画,有山有水还有题字。左边是书架,透过书架的缝隙可以看到后面有一美人榻,旁边还有一衣柜。右边是一张长长的翘头案,放有玄色软垫的宽椅,旁边的墙上开了一扇窗,现在是关着的,后面也是书架,不过是靠墙的。
      这之中最吸引顾春风目光的,是案右侧占了三分之一地盘的册子,高高低低还放的挺整齐。
      他不禁张了张嘴巴,心想,这顾春风以前肯定是劳碌命。目前而言,他就有点相信自己是顾春风,那不是以后恢复记忆了,他就是那个劳碌的人!
      突然,顾春风对寻回自己失去的记忆并没有那么迫切了。
      杨离顺着大师兄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那堆册子,于是不自觉的撒盐道:“那是师兄你以前处理完还没入库的册子,好多的是吧,这还是一个月的量。后来师兄你失忆了,师父又不管,就成了我们的活。师兄我终于知道你以前是多么的伟大了,师兄你是不是记起点什么,早知道我就快点带你来这儿了……”
      “我没有。”顾春风否认道。
      “我没有记起什么。”顾春风补充。
      “只是看看而已。”顾春风解释说。
      “……哦。”杨离有些失望,为什么自家师兄感觉熟悉不是工作而是他们这些可怜的小弟呢,有点失望。
      “师兄你要看看吗?”杨离又说。
      “先不忙。”顾春风捡起一张落在书架脚边的雪白宣纸,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门道,只当收拾屋子的人不细心,随手放在案上,用镇纸压住,然后才说:“这事儿有点急,估计在这找要花时间。”
      “师兄你问,只要我知道的我都给你说。”杨离拍拍胸脯道。
      顾春风问:“你知道怎么给人传话吗?师父要我问问谢师弟现在在哪儿,问了谢安,就是在我身边的小弟子,他说的法子太麻烦而且还可能找不到人,我感觉有更加简单的。”
      “啊……?”杨离有些同情的看着大师兄,“师兄你连这都给忘了。”
      “嗯。”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忘了什么让他这样联系自己,但顾春风还是点了头,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他指的是忘了的什么。
      “小黑,师兄你忘的是小黑呀!”杨离痛心的说:“难怪我这些天去鹰房都没看见过你,你知道吗?小黑都瘦……”杨离卡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一件不好的事,心虚的说:“哈哈……也是我们没有说哈,师父为了不让你太烦心,这些天都是把小黑关在鹰房里的,偶尔也会给它放风。哈哈……哈哈哈……”
      “带我去。”顾春风皱了皱眉,心里有些闷,想发火又发不出来,去鹰房的路上都板着一张脸。
      鹰房修在远离居住区的地方,顾春风路过的时候还看到了马房骡房还有牛房,想来动物都是住在这里的。
      鹰房是修建在大片活动场地旁边的,旁边还有再山上修成的跑马场,不过限于地势不太大就是了。
      管事打开门,顾春风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迎面就扑来一大团白色。顾春风反射性的抬起左臂,然后感觉到左臂一沉,转脸就对上了一张被白色羽毛覆盖的鹰脸,这是一只纯白色的鹰,蹲着有他怀抱大。
      海东青。顾春风脑子里出现的词语。
      鹰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在欢迎他的到来,白色的爪子不安分的动来动去,越来越往他上臂走,直到站到了顾春风的肩膀上。而这时,顾春风想到的却是三师弟刚才说的它瘦了,它哪里瘦了,这么重而且爪子抓过的地方麻酥酥的,有点痛。
      在夏天,山上是挺凉快的,顾春风这个病号更是穿的多,像是身在秋天。可身上穿的衣服比旁人多也不代表着能禁得起小黑抓,毕竟外面还是夏天,衣服也不能厚到可以和钢板相比吧。
      顾春风忍着走进屋内,他隐约记得有件东西可以帮助他,可进去一看,除了些固定的家具和家具上的凌乱抓痕外其他的都没有了,都可以说光秃秃了。
      他不禁歪头看向小黑,小黑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这样看它,于是也学着主人的样子,歪着头看向主人。
      “……”顾春风有些苦笑不得,只得梳理梳理它身上的羽毛,还点了点它的头。
      小黑被摸得很舒服,咕噜咕噜的声音变成了咕咕咕,还抖抖羽毛,头主动的蹭了蹭顾春风的手腕。
      旁边,杨离酸溜溜的说:“小黑果然只亲近师兄,明明我也是从小喂它的,怎么每次我来都没有这么热情,我感觉牙有些酸。”
      “牙酸可能是你柠檬吃多了。它亲近我是大概是因为我可以带它出去。”顾春风笑着说,也没管被抓的痛不痛了,直接出了门,放飞了小黑。
      小黑盘旋着在顶上飞了几圈,没等到其他的指令,就自己去放风了。
      顾春风见到小黑后,脑袋似乎格外的清醒,不仅无师自通了驯鹰的各种指令,还想起了关于小黑的各种物品。
      比如,顾春风说:“我房间桌子放的那个竹哨是叫小黑的。”
      “嗯。”
      “那个护臂还有…那堆也是。”
      “嗯。”杨离再次闷声应道。
      “所以师兄又只想起了关于小黑的事?”杨离闷闷的问。
      顾春风说:“也不算想起,只是熟悉,自然就会了。”
      “还有,”顾春风放过自己的脖子,放弃了一直仰头看着天空的姿势,然后看着另外一个仰头缩脖子看着天空的人,说:“放过你的脖子吧!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杨离看了一眼大师兄的背影,说:“师兄,你这就走了。”
      “等等。”杨离的大师兄转身问道:“平常被规矩的范围是什么?”
      “……咦?”杨离心里凉了一下,可还是回答了大师兄的问题,“犯规的所有人……”
      “那就规矩这个范围的所有吧,你们应该有自己辨别的方法,我就不多嘴了。”大师兄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送。
      杨离:“……”【暴风哭泣JPG】师兄的记忆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还是没逃过呀……
      *
      顾春风的书房,所有窗户大开,想要驱散药味,从早上出门就这样做了,回来的时候只闻到一点味道了。
      他坐在书桌上凭着感觉写了小纸条,写毕,看着虽然字小却筋骨有力笔势优美的整齐字体排成行列,顾春风不禁心中飘飘然又有些酸酸的,这酸似是对往前辛苦的心酸和开怀,还有点骄傲。
      察觉到那点骄傲,顾春风不禁又动摇了自己的半信半疑,往信的方向偏了偏。但是它很快打消了这点骄傲,因为在这里字写成这样的多了去了,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骄傲的。
      将纸条上的墨晾干,卷成小卷,拿了一只小竹筒把纸卷放进去,然后吹了竹哨。没等多久就等来了纯白色的小黑从天上扑进屋子,熟练的抓住屋里的一架金色“冂”形架子,站在上面,看起来很和谐。这个架子似乎就是专门为小黑做的,顾春风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这个架子是用来放鹰的,不是用来放衣服的。
      幸好他还没在上面放过衣服,真幸运啊!差点丢人。
      顾春风将竹筒绑在小黑的腿上,绑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小黑找得到谢纯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往哪里去找人,这小黑难道知道要去哪里找人吗?难不成他要联系后勤让他们去找到人,然后再告诉小黑去哪里送信吗?
      顾春风心想:
      这都怪小三!明明我问的是送信的简单方法,他给我说小黑,听到小黑我就忘了问小黑为什么能够让送信简单化。……可能小黑真的能让送信简单化,但也要目标吧!要是我是小黑,主人让我去送信给一个至今不知道浪到哪里去的人,我会怎么办?打死主人?
      不,还是先打死小三吧。
      “小黑,你知道怎么找到谢纯吗?一个看起来和为人有些不一样的人,一个爱穿蓝衣裳的人,一个男人。”
      小黑歪头看着自家似乎蠢了的主人,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顾春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师兄不要着急,小黑是知道的,它可比人聪明多了。”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袍,衣服上面绣有亲传弟子金色纹路的少女,她是顾春风见过的四师妹,名叫赵小蔓,今年十九岁,身高一米七六,身材看着瘦弱确是肌肉全藏在衣服里的狠人,顾春风有幸见过她的臂膀。
      现在她背上背着她那把黑色大剑,只用布条缠了缠就绑在身上,其余剑身露在外面,看着狰狞极了。她怀里还抱了一只大盒子,竖起来有顾春风那么高。
      小四走路时脚步很重也踩的很实,与他看见过她练习举重时的步伐完全一样,似乎盒子特别重,让她不得不使力。
      顾春风看到那盒子和竹哨那寥寥几笔组成的花纹非常相似,想起了在这个宅子里他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有把随身的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小四走过来,满脸认真的说:“大师兄,你怎么可以不相信小黑的聪明才智?”
      小黑似是得意的咕了一声。
      然后小四又说:“你不相信小黑,你总要相信师兄你的聪明才智。”
      “……咳咳”顾春风没想到自己能够听到这么真挚直白的夸奖,脸上还有些热,然后转移话题,说:“师妹觉得小黑找得到只有名字不知去向的人,还能准确将信送到他手中?”
      “是的,小黑以前就找到过我们很多次,只要师兄你让他见过并且记住的人。以前师兄就是这样总是能在各种地方发现我们,大师兄,你要相信自己的……”
      “好了。”顾春风连忙打断小四的话,深怕她又说出些让自己不好意思的话,“你来……”
      “哦,师兄,我来送剑。上次师兄受伤回来后,依旧就被送到师父那里。刚刚看到小黑出来了,师父说你既然见过了小黑,那其他的也送回来好了。”小四改为双手捧着剑匣递给顾春风。
      顾春风深吸了口气,肌肉立时紧绷了起来。
      他一脸沉重的接过剑匣,想象中不堪重负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很顺利的交接完毕。这剑匣很重,但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而且他还只是双手捧着的,甚至他还试了试单手拿着,结果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顾春风还是第一次发现,他其实还是个大力士来着,有过武功可真了不起。
      顾春风身高八尺有余,大概一米八六吧。身材确是瘦弱,不知道是衣服的过还是与同门对比多了的缘故,不过也算可以了,生了一场大病后还有还有胸肌和六块腹肌,了解一下。
      小四看着大师兄轻松的将依旧放在石台上,羡慕道:“师兄真棒,不论发生什么还是这么孔武有力。”
      孔武有力?
      顾春风不知道为什么脸色黑了一截,但小四一向不是会看脸色的那一挂,任务完成了就自然请辞道:“师兄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就先走了,下次等师兄好了,一定要第一个指点我。”
      说到指点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顾春风看着不觉得美丽,反而背后一凉,只假笑着说:“一定一定。”
      等小四走了,顾春风又给小黑说了几句谢纯的特点,才忧心的放走它。他还想,还有八天才出发,等后天小黑还没有回来的话,就给师娘说。到那时师娘估计又会觉得打架失忆的后果很严重,然后伤心了,然后又要接受师娘的泪水洗礼,但到那时也没办法了。
      三天后,顾春风终归是被师娘的泪水洗礼了,但不是因为小黑的事。小黑在第二天顾春风还没吃饭的时候就回来了,还带回了谢纯的回信。
      那天,刚好又是师父带着杜神医来给他诊脉的日子。
      顾春风解开小黑腿上的竹筒,打开纸卷看了,他师父就站在一旁,问:“是谢家小子?”
      “是。”顾春风回答。
      “说他在那里了吗?对行程怎么说的?”师父问。
      顾春风挑了挑眉,道:“他说自己正在来岐山的路上,这些天是去接他在临江书院的师兄了,他师兄要来这里泡温泉。”
      师父听了后道:“……他还挺‘会’说话的。说了谢家小子的师兄是那个?”
      “说了。”顾春风说:“是相映红。”
      “哦?桃花依旧笑春风。”师父惊讶的说:“是他呀,看来你们的关系是真的不错。”
      “啊?”顾春风不明所以。
      “春风,他的剑名叫桃花。”师父调侃的说道:“万事楼的楼主可是亲口说的,你们可是好基友。”

      4·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嗯,就是这首。”杨离肯定的说:“那次万事楼的报刊出来时我还专门去背过。虽然师兄你不喜欢万事楼的楼主,可真觉得他挺好的。人家得了师兄你和相师兄名字的灵感写了这首诗,为了不让不让你太过厌烦,人家都没认这首诗的署名,真是贴心至极了。”
      “……”顾春风感觉自己的脑袋一抽一抽的,手也非常的痒,想打人。但最终顾春风还是忍住了,问:“虽然我失忆了,但我感觉这人不如何。那人没认也可能是这首诗不是他写的,再说了写成这样,听着就来气,感觉就像是在诅咒。”
      杨离惊讶的说:“师兄,我现在确定了,你对万事楼楼主真的是很不满意呀。”他还振振有词的分析说:“你以前就教育我们不要听信外人的只言片语就断定这人的品行,也不要凭借心中的不喜就全盘否认其他,因为这些都是太过主观的,是不准确也是不道德的。”
      顾春风挑眉,直直的看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杨离又说:“我记得师兄你说的大意就是如此。可是今日师兄直接说了那楼主的笑话,真真是让我惊讶了,想来师兄应该讨厌他到了极致了吧。而且,师弟我一想到师兄以前就只是给他一点脸色看,我就知道师兄以前真是忍得很辛苦了。”
      顾春风有些脸黑,心里突然想到一词——脑洞。他这师弟的脑洞可真大,不愧是多人认证的八卦小王子。
      杨离又接着安慰道:“师兄你现在失忆了就当做人生新来了一遍吧,那些规矩来规矩去的就放放,以后凭着自己的心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大不了有我们撑腰呢!”他还拍了拍胸口,以增加可信度。
      “呵呵,那三遍门规抄完了吗?”顾春风说。
      “……呃……呃”杨离眼珠子乱飘,小声说:“还没开始呢。”
      顾春风皮笑肉不笑:“呵呵。”
      “我现在回去就写。”说着就要溜跑。
      “等等,我还没问完。”顾春风赶忙叫停,要是再晚一点,这人就马上没了。“我先前问你,师父说的那句诗是什么意思。我现在知道了是那个万事楼的楼主写的,还是因为我俩的名字,或许也有两把剑的缘故。所以,为什么他要写?而且……”好基友。
      好基友,一生一世一起走。
      好神奇,明明这个词语在他的记忆中是第一次听说,但他很快的理解了这词的含义,以及更加深层含义。
      一是好朋友,二是搞基的基。
      搞基是断袖,是龙阳。他以前就似乎很喜欢……看别人搞基,但现在,只要一想,顾春风不禁背后一凉。
      “哦——”杨离感叹一声,然后一脸正直道:“这不是万事楼楼主两次看见你们两次在金武的南边门坊前相遇,有感你二人的缘分所作。”
      顾春风疑惑的重复道:“缘分?”
      杨离解释说:“那楼主说,师兄你每次去做什么大事时,里面都少不了相师兄的掺和,而相师兄那边也是同理,虽然见面少但交流多呀。他还说你们真是天作之合啊不,我说秃噜嘴了,是天道选定的伙伴。然后每次报刊上你们的名字都是一起出现的,久而久之外人都这样认为了。”
      顾春风听出了言外之意,于是问道:“外人都那样认为?所以你们呢?你们怎么认为的。”
      “那报刊说的那么让人相信,我们也想相信啊。但是师兄一个人的时候少,每次出去都会带几个师兄师妹,我们就算想相信也没办法,因为师兄你根本就和那相师兄不熟。几次相遇不是只说了一句话,就是情况紧急点头就走,根本没有什么发展友情的空间。也是这样,我们才对师兄你说的流言力量有了了解,平常也只当报刊是个解闷的。”
      顾春风扶额,亏得他那么紧张,原来是什么也没有了。
      这边顾春风心有余悸,那边杨离还在絮絮叨叨。
      “不过那首诗写的还真不错,每件事还都能对上。”
      “去年今日此门中,第一次见面在金武南门坊,第二次也是,那万事楼楼主就是你们第二次见面时写的。人面桃花相映红,说的就是相师兄的剑和人,同时含蓄的表达了相师兄惊人的美貌不,帅气。人面不知何处去,说的就是你们此后一年的空白时间。桃花依旧笑春风,指第二次见面时,相师兄对你的那一笑。然后巴拉巴拉巴拉balabalabalabala…………”
      顾春风额上青筋乱跳,嗓门有些压抑的问道:“这是你的理解?”
      杨离在八卦上的嗅觉总让无数人惊讶,在对自身的安危上也不迟钝,比如现在,他家大师兄脸色眉头一皱,他就觉得要遭,于是很识时务的回答:“不是。万事楼的报刊上写了他们那楼主写诗时的感想,还挺正直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越传越变,连我们都有些信了。现在每次下山都可以听见几人在讨论,就是酒楼里也会有说书人在感叹你们的友情。哈哈,师兄,用现在的话来说,你火了。”
      “什么时候?那首诗,还有传闻。”顾春风原本没当回事的,开始他只是莫名的有些恼火才多问了问,结果小三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这之中许多都是不切实的传闻,而且这“火”的样子,怎么越来越觉得熟悉呢,这预感实为大不祥。
      “啊?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杨离不懂师兄的注意点为什么总和他不一样,可能这就是他是老三的原因吧。“那首诗是半年前的。传闻的话,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已经有一点时间了。”
      “是吗?”
      “嗯。”
      “也就是说实际上我和那位相…没什么关系,那他为什么要走这么远来看我?”顾春风又说:“我看了师娘送来的记录册子,岐山和临江书院的关系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有谢纯和我的关系稍好一点。”
      “我不知道。但师兄,有没有可能你们真的有什么,毕竟那诗里面的写的事都发生过,比如两次在门坊相遇,比如相师兄对师兄笑,比如相师兄真的很好看……师兄你真的没有和相师兄发展过什么吗?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杨离有些贱兮兮的问道。
      “发展什么?”
      “兄弟情啊!”
      “哦,我现在知道了。”知根知底的亲近人都有这种想法,所以其他人也怎么想完全不出乎意料,想来那位相桃花也是迫于舆论。听说临江书院的弟子或者说学生可是最多的,啧啧,真是可怜。
      杨离看着自家大师兄高深莫测的说了句知道了就走,但师兄他是知道了,自己确是什么不知道的。吊一个八卦不到就会死星人的胃口,大师兄绝对是学坏了,可能就是和相师兄学坏的。
      但是八卦小王子会放弃吗?他是不会放弃的。
      杨离追上去不停的骚扰顾春风,“知道什么呀?唉,师兄,你知道了什么?!”
      *
      悬剑门待客的小花厅,值日弟子正领着一人走进。
      值日弟子是没十日一轮回,没回由一亲传三内门及六十弟子组成,有自动报名的也有被动安排的,总之这是悬剑门弟子的必要任务。
      此次值日的亲传弟子是明诚长老门下的刘拓,其身高八尺有余,好吧,准确点一米八五以上,和顾春风差不多的身高,反正悬剑门就没有个子特别矮的,就连食堂的大师傅,各方后勤的管事都是选的高个儿,八尺身高也只是平常。
      需要刘拓这位亲传弟子亲做引导的自然也不是普通来拜访的人,此人看着比刘拓还高出些许,身着宽袍大袖的白底衣袍,上面用红粉笔墨画出朵朵写意的娇艳桃花,头发全部收束在脑后,腰间拿了一把折扇,上面还是桃花。
      此人就是相桃花,哦不,相映红,顾春风的绯闻对象。
      这身可以说是漂亮的衣裳,一个不好就把人衬成了狗或者娘娘腔,但他就穿的人模狗样不,人模人样的,这关键之处,可能就是他那张惹人的脸吧。
      男人的脸棱角分明,肌肤是冷白的色调,长眉入鬓,桃花眼,直挺鼻梁,唇薄透着艳红,整体五官却有些显冷,但此人确实随时笑着的,整个人显得温和。配上桃花衣裳,又显出些许风流。
      刘拓心想,怪不得情花宫那帮女的都为他吵了好几架,不过这种在他们悬剑门是吃不通的,因为悬剑门更推崇大师兄那种孔武有力的。
      相映红看着突然挺胸抬头骄傲起来的引路弟子,有些莫名其妙。
      厅中,刘拓做足了礼数,让客人坐下,还给客人倒茶。
      “相师兄,请坐。”刘拓礼貌的说。
      “好,你也坐。”相映红也特别礼貌的邀请他。
      “不了,我正当值。相师兄,请用茶。”刘拓礼貌的拒绝并端上茶递了水。
      “嗯,多谢。呃,你要不要也喝点。”相映红礼貌的接过茶杯,并且邀请这位值日师弟也喝一杯。
      “不了,我正当值。相师兄,请……”刘拓再次礼貌的,呃,被打断了。
      相映红手指点了点,觉得自己还是不擅长应对这种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的,于是说:“等等,我想问问,还有多久可以拜见马门主。”
      刘拓听了,回答说:“相师兄,门主前天就已经说过,让我们一看到你来了就去通知他,刚才弟子就去了,想来门主很快就来了,请稍等片刻。”
      相映红心思却跑偏了,心想,原来这位师弟也不是话少,看来自己刚才想多了。
      相映红道了句好。
      然后刘拓又开始了,他拿了小案上的另一个茶壶,说:“既然相师兄在等着,不如,请喝茶。”
      相映红:“……好。”

      5·
      岐山悬剑门,众所周知,这个门派有些不一般。
      只要一起走出去,整体都比别家高一截,所以如非必要,很少人想要来拜访他们。
      悬剑门,名字中有一剑字,当然了这门派里人人都会用剑。
      可与普通侠客所用的三尺青锋不同,悬剑门的剑都没有制式一说,何种形状,多少质量,这都是剑的主人说了算,只看他用不用的了了。
      而悬剑门此代修习重剑,弟子间以此相较。
      *
      悬剑门的现任门主姓马,名叫万钧,年轻的时候以手中重剑在江湖中也闯出了赫赫声名。人长得人高马大,娶妻江南小世家的女儿,温柔。
      人高马大的马门主得到值日弟子的通知就立刻赶来了花厅,在进门之前才整理了衣裳,从容了走了进去。
      “让相少侠久等了。”马门主说。
      “门主,弟子前去值守了。”说罢,等门主点头允许后,刘拓抱拳告辞。
      相映红解脱似的飞快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椅子上站起身,说:“门主一如往昔,还是如此体健身强。”
      “哈哈,说的对,我也这么觉得。”马门主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夸赞。
      “……”相映红马门主坐与上首之后才在边上坐了下来,道:“我此次前来,其中一事是我们院长委托的,委托我给您带一封信,院长还让我带回门主的回信。我怕夜长梦多,还是快些交给门主才好。”
      相映红从宽袍中的内袋中取出一封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到有些厚实的信件,而递了过去。
      马门主接过,也不找个隐秘的地方,直接打开信封,里面有七八张信纸,他拿出展开看了起来。
      厅中两人一人看信,一人喝茶,只有厅外有路过的值日弟子走动的声音。
      好一会儿,马门主终于看完了那叠信纸,最后撇了撇嘴,将信纸塞回去折了两下就放进了怀里。然后说:“听谢家小子说,相少侠想看看岐山的温泉,不如我现在就安排弟子带你去。”然后泡完了就走吧。
      “等等,门主,那回信……”相映红觉得就不应该和悬剑门的委婉的说话,于是直接道。
      马门主遗憾的摇摇头,说了句:“回信是没有的,你只需传一句话:悬剑门不奉陪。就好。相少侠还有什么事吗?”
      “呃……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有一点私事,是来探望春风的。”看着马门主那么不容置疑,相映红识相的没在这件事上纠缠,说起了自己的另一目的。
      “春风?贤侄与我家大徒弟的关系看来是很好了,还不远千里来看望他。”马师父笑着说。
      相映红回答:“小侄与春风之间的交情‘众所周知’,只恨没早点来。”
      马师父心中呵呵,有点记性的都知道他们俩根本没交情好吗。
      马师父说:“春风那日身受重伤,至今未好全,这今天更是在疗养,估计见面的话要过几日了。”
      相映红说:“那小侄多等几日就好。还有一件事,”他从袍袖中又掏出一件东西,这次是一个白身瓷瓶,说:“小侄不能代春风受苦,只能给他找点良药,以缓解他的痛苦了。”
      “这是……”
      “清神伐髓液。”相映红说。
      “你们院长舍得?不会是被稀释过的吧。”马师父身体前倾接过瓷瓶,有些不信的说。
      相映红没有因为被质疑而生气,他很能理解家属的心情,耐心的解释道:“这不是院长的主意,这是书院单独给小侄的奖励,是原液。”
      “哦?是吗。”马师父喜滋滋的说,然后看了看小瓷瓶,又看了看立在旁边的人,问:“我记得这清液可以配合你们书院医师分支的某套针法,那样效果会更好。”
      相映红笑呵呵的说:“小侄刚好略有狩猎,可以为春风尽力一二。”
      “那手法如何?”马门主十分刚的问了句。
      相映红直接的说:“很不错,小侄也是在医堂历练过的。”刚才又不小心习惯性的委婉了一下。
      “这份人情我……代小徒领了,等春风好了,就让春风还你人情吧!”马师父豪爽的说,然后脸上的笑意一直都没消下去,还没把人打发了,自己就想往杜神医那儿去。
      马师父想,这也是为了自家徒弟,这么好的药物拒绝了多可惜,自己是门主不能随意承诺,那就他自己欠的就自己去还吧。一点也没有考虑自驾大徒弟想不想要欠人人情。反正都失忆了,难道还能说不?
      相映红笑道:“呵呵,好啊。那门主,小侄就去看看温泉了。告退。”
      “我让弟子先带你去客房,温泉还是晚上泡比较有趣。”马师父说。
      *
      悬剑门居住区,掌门正院。
      马门主兴冲冲的回到院子,刚跨过门槛就大嗓门嚷嚷道:“夫人夫人,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嗯?”马夫人走出内室,心情不好的横了马门主一眼。
      “夫人,我先给你说好消息吧。”马门主低下声,走近马夫人道:“好消息是春风不用临江跑一趟了,今天临江书院的相映红送了一瓶清神伐髓液,我找杜神医验过,品阶上等。”
      “相映红,就是春风的那个桃花。”马夫人听了后问道。
      “……哦,是没错来着。”但是马门主怎么听着有些不得劲呢?他说:“是山下人说的春风关系特别好的相映红,他的佩剑名叫桃花。”捋顺了,这样才对嘛!
      “你不说春风和他的关系并不好吗?我看不见的。”马夫人说。
      马门主诚实的回答道:“春风和他的关系的确不怎么,就是眼熟和认识的关系。要是春风和他的关系好的话,总不能一点信息都没透露。”
      “那可说不定,万一是春风失忆前熟悉的呢,还没来得及讲就变成现在这样了。”马夫人叹息道:“那这位相公子还真是可怜。”
      “……”马门主第一次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家徒弟以前总说的那种无形力量——流言蜚语的厉害。可还是不得不给自家夫人解释:“那位相公贤侄是挺可怜的,明明和春风只是点头之交却被传成这样,让他不得不认了这段友情。但是他还带了清液来,春风欠了他很大一个人情。”
      “哟!都贤侄贤侄的叫了。那春风和他做朋友的话,我是很放心的,比他在江湖中的其他朋友放心多了。”马夫人道。
      夫人,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些问题。还有夫人你见过春风的朋友只有裴月伤一个人,所以你是对他有多深的成见啊。
      马门主不得不说话了,“夫人,春风和他还不是朋友。”
      “还不是,就是说以前和现在不是,又不是说将来一定做不了朋友了。”马夫人白了自己夫君一眼,又说:“我看人家人品就不错,春风也很好,两个人为什么会做不了朋友?”
      “可以,可以,很可以。”马门主立刻回道:“他还答应了给春风施针,以辅助增加清液疗伤效果。”
      “是吗?那春风的伤势治疗……”马夫人问。
      马门主回答:“杜神医说药可以照常吃。清液分成六次治疗,除了第一次需要他看着之外,其他时候只需要施针就可以了。”
      “那不是要麻烦相公子好久了?”马夫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春风欠的人情,于是这样问。
      马门主说:“没事,反正春风不用抱着病体跑去临江受罪了,有时间的很。我还听说相贤侄也要代表去临江书院去给盟主祝寿,不如我们留他在岐山多呆几天,他的武器是一把软剑,藏书楼的剑谱也有几本这样的,多留他些时日,等春风恢复得可以动身了,就把他打包一起去。然后再让春风多带点师弟师妹,把杜神医的大弟子也带去,这样安全也有保障。夫人,怎么样?”
      马门主考虑的很全面,马夫人不愧与马门主是夫妻,也赞同这个主意,但也有疑惑:“你想的是很好,但你怎么保证人家相公子愿意为春风在这儿等?临江书院也不是没有底蕴的,区区几本剑谱人家看得上吗?”
      “夫人,悬剑门的剑谱还是有几分吸引力的,至少悬剑门的剑谱不敢说多么强大,但它足够新奇啊,对一流武者来说,一点新意就足够了。还且他就算看不上剑谱,但观之以往行径,被迫和春风绑在一起心情却依旧很平稳,还能顺势来送药,聪明且识时务。况且……”马门主顿了一下,补充说:“况且他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想来他提出亲自为了春风施针就已经预料到此种情况,不会拒绝的。”
      “是吗?夫君,我这么久还是不适应你这么精明的样子啊。”马夫人突然笑得危险起来,伸手掐着马门主腰上的肉拧了一圈,心中已是咬牙切齿,心想,为什么在别人面前就那么聪明,在自己面前却笨的要死。她想了二十多年,至今未能想明白,虽然现在已经放弃去想了,但偶尔还是会嫉妒的。

      6·
      “这位师弟,请问一下,和我前来的那些师弟师妹们如何安排?”相映红对叫住前面引路的少年,拱拱手道。
      “刘师兄已经有了安排,男的和师兄你住在一个院子里,女的是赵师姐带去她的院子里安排,很近的。”引路弟子看了前面的标识,指着前方藏在一片树冠中,若隐若现的建筑说:“师兄你的院子就在前面,就是那里,我们快走吧,想来值日的师兄接到刘师兄的通知很快就带师兄的师弟师妹们来了。”
      那片建筑看着近可要绕七绕八才走得过去,耽误了好些时间,相映红到的时候他的师弟师妹们都聚在院子里了,两男一女,他一眼就看出少了人,问:“谢纯哪儿去了?还有小固呢?”
      其中穿着正统文士衫的男子答道:“谢师弟去看望他的好友了。小固困了,在房中睡觉。”
      “嗯?”
      “只有谢纯他一个人被邀请了。”另一位红衣裹身、身着金银锦绣的细眼男子语气怪怪的说。
      这时边上的悬剑门弟子解释说:“门主说大师兄这几日要好好休养,寻常不要去打扰,可能是你们人太多了才被拒绝的吧。”
      “可以理解。”相映红说:“身体不好当然要好好休息。”
      引路弟子十分赞同的点头,又说:“还有一件事,刘师兄让我一定要提醒你们,山上的活泉前些日子出了点小问题,现在正在维修,现在只开放了三号温泉,黄昏前是女弟子的时间,入夜后则是男弟子的时间,不要搞混了时间。那里没有人守着,只有一块牌子,但是不用担心,每日都有师姐回去沐浴。”
      最后一句话就是对着这群人中唯一的一名女子说的了。那女子身着白色纱衣,看着就弱不禁风,要是知道了没人守着就要闹出些事,还是提前让人安心好了。
      “没人?!”那女子还未说什么,红衣男子先炸了,道:“这种隐私的地方不设防,你们悬剑门是什么意思?!”
      “韦师弟。”相映红叫了那红衣男子一声,又说:“人家怎么安排自由人家的道理,你先听完。”然后对引路弟子问:“这位师弟,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何那里无人看守?可否告知一二,免得我们犯了忌讳。”
      引路弟子有些懵逼的说:“我不都说过了吗?每天都会有师姐去沐浴,没有人敢偷看的。”然后又似乎想起了山外的世界里女子都是像那个白纱衣的,于是不好意思的说:“也怪我没说清楚,你们可能不知道,这山上连门主都可以惹,但绝对不要惹怒任何一个师姐师妹,嗯。”
      他肯定什么似的点点头,说:“具体的我就不好说了,但是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平常有师姐看着,不会出事的。要是你们实在不习惯的话,姑娘去洗澡的时候找几个师姐一起去,想来她们是不会拒绝的,当她们是守卫就好了。”因为在弟子的心目中,师姐师妹都是比男人还男人的人,和阿娘说的一点都不一样,要不是他偶尔下山,他就会以为这世上的女子就应该是师姐师妹这样的。
      这时几人似乎都被这巨大的信息量震到了,都不曾言语。
      悬剑门每代在江湖中出名的都是男子,并不是悬剑门的女子不出名,只是被第一人的光芒掩盖住,毕竟生理差异不是一般苦修就能弥补的。就是有天赋异禀者也甚少,而大多数就算有也会因为性别被各种耽误,少数部分就是被送来时年龄大了的缘故,错过了最后的筑基时机。
      只有最后很少一部分才有了很好的条件,数量相比于男子少了许多,出头的话就有些困难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但至今都没有女子当上悬剑门大师姐。
      而世人一般也只说第一人,所以他们还真没有悬剑门女子是怎么样的概念。
      相映红他以前也与悬剑门的女弟子见过,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没想到整个剑门的画风都是这样罢了。
      此时这其中唯一的女子走出来说:“多谢这位师弟提醒了,师兄也是为我担心,过失之处还望见谅。”
      “没没。”引路弟子连连摆手道:“既然没问题了,那我就走了。要是发现其他的问题,你们可以问问巡逻的师兄。”
      临江书院众人目送着引路弟子离开,只余他们自己时,相映红说:“接下来我要在这里呆一段时日了,可能会耽误鲁师弟和俞师妹的行程,不如我们就此分开。”
      “还有我呢!你难道就不耽误我的行程了吗?”那细眼红衣的男子叫韦满全,长辈起名时寄托了意为美满康全之意,其母为临江首富,甚宠爱之,致使他性格有些娇气傲慢。现在看到此地没了外人,更是嚣张,分毫不给相映红面子,无事也要生非。
      “你有什么行程?还不是死皮赖脸的赖着我和俞师妹的,我看你是有时间的很。”那穿文士衫的,就是相映红所说的鲁师弟,鲁修,他对相映红说:“我倒是没问题,只有能够按时去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不知师兄要呆多久,不久的话师妹也是可以等的。”那穿白纱衣的俞姓女子叫做俞情,她道:“毕竟有了师兄的帮助,任务可以轻松很多。”
      “这是你们的历练,我就算要帮也帮不了多少。”相映红道:“再说了这关乎你们的成绩,帮了你们反而是害了你们。”
      “你不帮就不帮,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就那个破成绩,谁会去调查到底是不是亲自做的,而且就是别人帮你,那也是自己的本事。”韦满全转头对俞情说:“师妹,你别太过担心,我会帮你。”
      俞情看着这撵也撵不走还总是一脸讨好的人,心中就没好气,但因为涵养也不能说些什么,只道:“考核成绩是检验我们修行成果的重要标准,怎能轻忽,我想我和鲁师弟两个人就可以了,就不劳烦韦师兄了。”
      她看着相映红又说:“既然相师兄有事,那我和鲁师弟休息几日便走,这些日子赶路也积了许多劳累。”
      相映红笑了笑,只说了声好就没了话。韦满全的脸色眼见又是不好了,鲁修感觉到气氛的变化,接口道:“师兄,上次我们的棋局还没有完,不如我们继续?”
      “甚好。”相映红应道。
      鲁修带着相映红回了房间,半途转身道:“俞师姐累了不如和剑门的师姐去温泉走一趟,想来会很是解乏。”
      俞情笑笑,然后走出了这个院子,韦满全左右看看,也进了自己的屋子,重重的关上了门。
      鲁修看院子中没了人,轻轻关上开了一条小缝隙的窗户,笑着说道:“俞师姐走了,想来是去泡温泉了。”
      “与我何干?”相映红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恢复了上次的残局,说:“你不是要和我下棋吗?来下。”
      “我那是在帮你好不好。”鲁修走过去坐下来,也不看棋盘,口中调侃道:“谁能想到,不论怎样看都是一副风流相,每到一处都惹来桃花,行为举止都很老手的相师兄其实本人很是纯情,至今也还是个童男之身。”
      “师兄,你看你身边前仆后继的桃花,难道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只要你对那些女子温柔一点,也不至于现在这般,连个喜欢的都没有。”鲁修手肘靠在放置棋盘的桌上,敲了敲桌子道。
      相映红放下手中的折扇,右手摸着腰间的桃花,说:“我看你才是想要惹‘桃花’了,要不要尝尝它是什么味道?”
      “不不不,不用了!”鲁修连连拒绝,赶紧解释说:“我这不是看师兄实在太寂寞了吗?身边每个人,想我们的方师弟,孩子都能满地爬了。师兄你对人这般无情,人家都要伤心死了,你这该是多久才能得享此乐?”
      “寂寞,你看我何时寂寞过?我只怕自己不够寂寞。无情,我要是对人太过温柔了才是无情。我的姻缘不劳你操心了,说我之前,你该想想你自己才是。”相映红怼了回去。
      鲁修和相映红虽然不在同一个师父底下习武,但因为两人的师父平日关系很好,也影响到了他们。这么多年,也只有鲁修知道,相映红这风流的皮子也并非他的所愿。
      你看,作为临江书院院长兄长的唯一弟子,在院长没有任何亲传的情况下聚集了很多人的目光。而他长成那样,不笑的时候被说成清高冷漠,笑的时候被说成风流成性,偏生内心又生的十分温柔。
      这温柔不是指性格,而是指的是对待万事万物都有一颗善心,好在他知是非明道理,没成那般只知道乱发善心之人。
      冷的时候别人怕,想和人说话都没几人敢。笑的时候,又太过风流,人家总觉得他别有目的,不是为了撩就是为了撩,加之不停的来人试探,相映红后来就成了外人眼中风月间的老手,成精千年的狐狸。
      “我自己,我也不瞒你,我已经有了好的人,人还没有定不能给你说,但没有差错就是她了。”鲁修心中叹了口气,他只是担心,以后自己陪他的时间少了,这人该是多么的寂寞,可这是不可避免的。
      “相映红,所以你到底多久找个伴啊!”

      7·
      入夜,山后温泉入口不远处。
      岐山有温泉,刚被人发现的时候,这里大大小小的池子有许多,虽有自然却使之条理,于是被重新整理了一遍。后来,按照温度的高低不同大致分做三处,现在以一二三号为名,各有风景。
      前段时日,岐山顶上出了些小问题,至今还在修理中,只开放了一处作为清洁之所。所幸也不是每个弟子都是热爱温泉之人,且岐山的温泉放了些东西,有益于练功,但也不是每天都去得了的,要看看自己的承受能力。
      特别是现在唯一开放的三号温泉,是最为滚烫的一处泉眼,就更没多少人受得住了。
      当然,这要除去喜欢每日清洗却懒得去后厨提水的某些人,为了泡泡温泉还要吃吃药。
      三号温泉位于山腰下一点,周围是种的是耐热的花木,温泉都被遮蔽着,不到近处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山风清凉,顾春风加了件带帽披风,脚上却穿着木屐,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是换洗衣物和药包,趁着月光,正走在前往温泉的青石板上。
      他脚下甚是随意,发出一哒一哒的撞击声,周围有空荡荡的没有人,传到远处还有了回音。
      他的师弟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所有人都默契的避开了他的药浴日,今夜也是顾春风独享了温泉。
      沿着曲曲折折的用小石头砌平的小路,顾春风走了好久才找到另一处新的心仪小池。
      有了整座温泉的地盘,每次都是一样的池子那该是多无趣又多浪费,上上次周围堆了白石,上次是围了半人高的木墙,这次却是石头加上荆棘的组合。
      池子里白雾蒸腾,连空气带来的感觉也是潮湿的,衣服都重了些。但好在这种感觉不坏,顾春风还挺舒服的。
      先是隔开小池子与周围水源,再投入药包。脱了外套只余下身的一件,顾春风挽起裤腿,脚伸进池子里先适应适应。
      可只沾了一点水,还没感觉到烫,顾春风就火急火燎的把脚缩回去了,怂包极了。
      顾春风忍不住左右观望,意识到周围根本没有人才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
      这真的也不能怪他,谁让他对温泉一开始的印象过于深了,也过于凶残了。毕竟被人突然扔进滚烫的池子里还不让他起身,那酸爽,简直不敢相信。他那日也不知道是池子里的水太烫了还是药性太烈了,到了后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去的,只是第二日全身被涂满了烫伤膏,师父不时的揉揉老腰还要来安慰他的时,顾春风就知道了他第一次药浴的情况是有多惨了。
      至今,顾春风对温泉的阴影还有些,这是无论多少次的美好体验都消除不了的记忆。
      先是脚,再慢慢去了只腿,然后两只腿,再到大半身体都淹没其中,时间过了至少两刻钟,药包中的药材都被泡开了,泉水变成了深绿色,散发出人参当归茶的气味。
      药浴要泡很久,而且换过的药包药性温和了不少,顾春风适应了之后一点也不急,还闭上了眼睛享受温泉。
      顾春风渐入飘忽之境,他感觉得到自己浑身骨头酥软,皮肉通红,药力向其中渗入,像是在梦中,但又听得见外面的声音。
      这时,他五感灵敏至极。
      周围的温泉流水,林鸟花虫,它们只要发出细微的声音都可以被他听到。这种感觉微妙极了。
      有人从远处来了,好几个人,穿的都是悬剑门统一发放的木屐,如他脚上穿的那般。
      脚步有轻有重,是五个人,其中四个身体强健的男子或者……女子?但这个时间师妹们都是禁止进入的,所以应该是男的,是男的。最后一个很轻,似乎是个小孩。
      他听到了那群人说话的声音,都是男子的声音,里面夹杂了一个小孩子时不时的惊呼,有些热闹。
      他全程被动的听着,那几人来,在温泉中心区域停下,过了一会儿听不清那群人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吵架了,然后又走了几人,最后剩下两个人还在温泉里泡着。
      隔了好久,最后的两个人安静的泡着,他的思绪渐渐的被林子里的鸟叫声带走了,
      鸟叫声有许多,繁杂而热闹,像是人类坊市的集会,先是零星的叫唤,再是被唤起的大部队,鸟儿们渐渐的聚集在一起。远处扑棱来了一对鸟,为首翅膀的扇动声又是熟悉的,是小黑。
      小黑飞到鸟群中央,像是说了什么,得到了鸟群的热烈的响应,叽叽喳喳的全叫了起来,然后小黑就和鸟群中的几只扑起来,原来……刚才是在吵架吗?
      互啄着转悠了几圈,很大可能是小黑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因为鸟群再次安静下来以后是小黑在说话,这叫声……
      他是第一次听见小黑发情。
      顾春风猛地睁开眼睛,被强行拓展的五感范围急剧收束,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再也听不到格外的什么,只有他这池子的不时蒸腾的热气发出的声音。
      捞出被热水泡的发红的手臂,顾春风用冒着白烟的手掌摸了额头,感觉到额头清凉的顾春风觉得自己有些傻,干脆把整个脑袋都埋入了水中。
      脸皮都要被烫熟了,但顾春风的心思并不在这儿,他的脑海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使之久久不能忘怀——鹰□□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可能像是公鸡和母鸡,因为它们大体看上去很是相似……
      顾春风对自己那显出几分猥琐的想法很是嫌弃,但意外的,本身是很习惯了。于是他不可置信,原来他是这样的。
      时间到了,一身苍白的皮肤被染成了通红,看上去很是怪异,但比之刚才确实健康了许多,而顾春风也感觉到了浑身上下被仔仔细细的扒了一层污垢那般的轻松,抬腿都比之前容易了。
      这还不是因为温泉热度照成的一时结果,而是之后都保持着这种状态了。
      多少次了,但每次意识到杜神医的神奇之处顾春风都不得不惊异一下,怪不得,怪不得他看别人能把大石头舞的虎虎生风,怪不得自己这个“病体”都那么力气大,这还是“病体”啊。
      顾春风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病体都能举重百斤以上,那完好的时候呢?如果用上那据说沉寂在他体内的内力呢?
      那又该是多么的非人类啊!
      干毛巾擦干身体上的水珠,穿上衣服,再搓了好久的长发,半干的时候顾春风就放弃要彻底擦干的打算了,在这里根本弄不干,这还是他第一次彻底在温泉里洗了个澡。
      调整了水闸,亲眼看着池水清澈透底之后顾春风便带着收拾好的篮子走了。
      三号温泉其实有些是参考了迷宫建筑的,大多数池子都有遮挡顺便成为迷宫的一部分,这其中有高至五六米的,也有到腰身高的,就连出口都是分了几个,但负责的人应该是考虑到了实用性,迷宫并不困难,只要有心就什么都可以解决了。
      顾春风提着篮子踏着木屐在石头路上往回走,半路听见相隔不远的地方也传来了木屐的声音,这次是离得很近才让他听见的。他很惊讶,竟然还有人能够在没事的情况下泡那么久,不怕脱皮吗?
      但他并没有停顿下来聊两句的习惯,就算那边有自己以前或许认识的人,只要没见面就当不知道不认识。
      顾春风心念一转便是如此想到,走路不紧也不慢。
      那边的人似是同样觉察到了,距离倒是和他越来越近了,但顾春风试过,又是不翻隔墙的话和他的路线是撞不到一起的,这么久了这点东西还是有数的。
      那边好像在某处绕了几圈,顾春风不紧不慢的就差点甩开了他们。
      那边有人喊道:“那边的师兄还是师弟,你好啊!”
      是不认识的,这样说话的,是谢纯说过的鲁姓师弟了。
      顾春风脚步停顿了一下,道:“你们好,更深露重,两位还是快回住宿之地的好。”说完也不等回应,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唉。”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们的脚步加快了,很快便走到与顾春风只相隔一排四米高且被修建的整齐的灌木墙那边的后面,只有偶尔一点缝隙才能看见点对面。
      很快,五十米的灌木墙没走过就被追上了,顾春风听到另一位的声音说:“对面的兄弟想来是悬剑门的弟子了。”
      顾春风今天的心情有些诡异的不错,能够有心情应对无聊的话题。
      顾春风说:“废话。”
      那边的人介绍自己说:“对面的兄弟想来是很年轻了,在下临江书院相映红,请问你是?”
      顾春风顿了一下,心情更是难辨,说:“相映红。我知道,在我们这儿可是很出名。”
      相映红笑了声说:“我在这儿之外更是出名的,那么你要不要也说说自己?我觉得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看吧。”
      “怎么看?”
      “就这样看。”顾春风猛地刹住脚,转身面对着灌木墙,声音清晰的传到对面,说:“你看到我了吗?”
      “……没。”
      “我可是看到你了,白衣,还有被光反射后亮晶晶的眼珠子。”顾春风有些恶趣味的说。
      相映红很快反应过来,对答道:“那我知道了,你也是白衣,黑发,还有不被光反射所以看着黑黢黢的眼窝。”
      “……”顾春风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比报纸上的有趣多了。”他都有些相信了,相信他们真的有过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他的无聊配合的这么好的。
      “那么有趣的我能不能请问你一件事呢?”
      “不能。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顾春风补充说:“更深露重,早点睡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肯定会很有趣。”
      罢了,顾春风直接就走了,那边追不上他,因为要寻到大温泉池的路途更加波折,出来也同样要花费时间。那边也可能不想追他,一时兴起的追逐和遇见神经病,是的,顾春风觉得自己今天很神经病,还是让它赶紧过去的好。
      那边除了相映红的另一位一直憋着没说话的,可能是鲁姓师弟的那外忍不住和相映红说了什么,顾春风听不见,想来话也好不到那里去。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被发现的时候会不会惊到他的“好兄弟”,毕竟他从来没有听师弟师妹们说过他的“调皮”。也有可能现在就被惊到了,因为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今天晚上的温泉只有他一人,如果没有相映红一行人的话。
      真是抱歉了,他偶尔也忍不住调皮捣蛋。

      “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也知道自己是谁。”
      “我能翻墙过来和你聊聊吗?”
      “不能。”

      8·
      外面天气正好,天空蓝蓝,万里无云,难得一见。
      顾春风站在窗边,阳光撒了半身,眼睛半眯着看着在天上绕圈子的小黑,整个人很快的从站着变成半倚窗栏,显得懒洋洋。
      “唉~”
      一声长叹不经意的从唇角溢出,眉头微皱,像是有什么疑难的事情阻碍他。
      顾春风后悔了,非常的后悔了,特别的后悔了。
      “唉~”
      为什么,为什么昨晚他的包袱不小心丢在了屋里?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他的脸皮离家出走后有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的懊恼后悔,简直想要拆家,或者来个让他可以钻进去的地缝也可以。
      顾春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发出了第三声长叹。
      “唉~”
      他为什么这么皮呢?
      少年许安今日又来了,提着装着午饭的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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