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的口粮》未稠

2、唐喻隶

　　琅玕峰上一片葱郁，高大的琅玕木枝丫纠集在半空，狭窄的小路上映着斑驳的日光。琅玕峰作为主峰，甚至没有外门弟子的悬铃峰显得宽阔气派。
　　唐双弈到达主厅前便收了飞剑，那柄木色玄铁重剑在他手中被挽了个剑花，轻若无物，这才消失不见。
　　主厅前的石板路上遍是青苔，明明是一个术法或者扫把就能解决的青绿色苔藓，却被掌门一直保留着，这也导致众弟子都不愿来这主厅找他，黏腻的苔藓沾上鞋底和衣摆，虽说清理不是什么麻烦事，总归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唐双弈微微抬头迎着阳光去看主厅阑额上方的牌匾。
　　寒木厅。
　　他一直不懂门派为何名为寒木阁，也不懂为何掌门每日都要久坐的主厅名为寒木厅，掌门从未告诉过他，只是每次问到掌门时，掌门总是怀念又愧疚地看着自己，但他知道，这眼神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他那早已逝去的父母。
　　唐双弈垂下头，掩去了眼神里透露出的冷漠，又变回那个无悲无喜的人。
　　他向前走了几步，正要抬手扣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掌门的声音。
　　“进来吧。”
　　唐双弈放下手，轻轻推开门。掌门唐喻隶坐在正对面的主座上，手里拿着一个玉简。
　　在看到那玉简后，他就知道掌门叫他是为何事了。
　　他迈步走上前，大门在他身后关闭的那一刻，他便一撩衣摆，背脊直挺地跪了下来。
　　“弟子领罚。”
　　唐双弈眼眸微垂，盯着自己衣摆上锈的花纹出神。
　　那日……为何会遭遇埋伏？
　　“起来吧，为师没有怪你。”
　　唐喻隶长叹一声，抬手用真气将他扶了起来。
　　唐双弈顺从地起身，却仍是没有直视他。两只手垂在身侧，整个人仿佛没有灵魂，空有壳子笔挺地戳在原地，任人摆布。
　　“为师前些日子感觉到后山的波动，便知道你要出来了，这才让听竹去叫你。”掌门顿了顿，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回应。
　　“分神后期了吧？”唐喻隶虽是这么问了，但他其实早已知晓。徒弟的修为日渐精进，本是一件大好事，可只要一想他是为何才有如此神速的进步，唐喻隶还是不由得想要叹息。
　　“嗯。”唐双弈仍是淡淡的，仿佛在讨论的人不是自己。
　　“去吧，救他们回来。”唐喻隶将手中的玉简抛给他。
　　唐双弈眼神微动，伸手接住玉简时才能明显看到他的惊讶。
　　“不知为何，但气息还在。”唐喻隶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率先回答了他。
　　唐双弈这才抬头，向他施了礼，便转身要走。
　　“带上听竹他们。”唐喻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唐双弈脚步没停，径直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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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听竹闲的无聊，便随手拉了个小弟子陪他一起去找大师兄。
　　虽然唐听竹知道他们这个大师兄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性格，但他还是喜欢凑上前去，只有大师兄才给他一种真正的家人的感觉。
　　“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陈柔握紧了手里的剑，仰着头看向身边笑意盈盈的大男孩。
　　“嗯……去找你大师兄，让他……让他给你这剑上镀一层剑气。”唐听竹不想暴露他其实就是不想独自一人行动，才随便叫了还没走远的陈柔，只得扯了个小谎。
　　“我看你剑术上颇有天分，有了大师兄的加持，可以事半功倍。”他歪着头冲陈柔一笑。
　　“只不过，大师兄的剑气有些冷，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唐听竹把玩着从琅玕木上扯下的一片叶子，晃晃悠悠地往寒木厅走。
　　陈柔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激动地砰砰直蹦，甚至连表情都灿烂的不像话。
　　“真……真的吗！谢谢师兄！我会更努力修炼的！”陈柔往前跳了几步冲到唐听竹面前，定定看着他，一副要发重誓的模样。
　　唐听竹揉了揉她的发顶，做出一个肯定的表情，语气也沉了下来。“嗯，加油啊，我们寒木阁的未来。”
　　他这话本是玩笑，整日和师兄师弟们没大没小惯了，什么话都不过脑子，对刚见面的女弟子也没什么要避嫌的心思，行为和语言上都无所谓了些，殊不知他今天的一番话，给陈柔多大的暗示和鼓励。
　　陈柔正默默下定决心日后必要成为寒木阁的顶梁支柱，这边二人不知不觉也到了寒木厅的门口，迎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唐双弈。
　　“师兄！我来找你玩了！”唐听竹冲上去，在唐双弈隐约有些冷淡的眸光中堪堪停下脚步，站在他的安全范围以外。
　　被拦了去向，唐双弈也停了下来，用眼神询问他缘由。
　　“啊！”唐听竹这才想起自己骗人来找的借口。于是便侧身露出身后有些害羞的陈柔。
　　“我看这师妹剑法不错，你给她道剑气呗。”唐听竹背对着陈柔，对着唐双弈挤眉弄眼的，双手合十一脸真诚。
　　唐双弈这才抬头去看她。
　　陈柔本是尊敬又憧憬的目光一接触他的视线，便不自觉的带上了同情，和被那冷漠的目光冻住的僵硬。
　　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陈柔望向那一双空洞的眸子，心中闪过下意识的反应。
　　“大师兄……我……”陈柔紧张开口，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嗯。”唐双弈伸出一只手来，向她示意。
　　陈柔还处于呆愣的状态，完全没有想到该作何反应。
　　唐听竹在一旁看的好笑。这小师妹果然也入不了师兄的法眼，连多余的字也不肯说。
　　“剑，你的剑，给他就行。”唐听竹出声提醒她，顺便为自家师兄解释了一句，“师兄他话少，但人很好的，你不用怕他。”
　　“我，我没有！”陈柔慌慌张张地为自己的表现辩解，双手将自己的重剑送到唐双弈手边。“我……我就是……”
　　唐双弈右手握住剑柄。朴实无华的重剑在他手里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可分明还是她那把普通的剑。
　　他左手从衣袖中探出，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剑身上虚虚一抹。一声金戈相交的铮铮声短暂响起，剑身上闪过冰蓝色的冷芒，随即又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又归于平常。
　　“怎么，难道是被迷倒了？”唐听竹哈哈大笑起来，毫不在意地打趣着陈柔。
　　唐双弈那只黑色的眼睛瞟向他，将剑还给了陈柔，也没有多说什么。
　　“谢谢大师兄……”陈柔接过剑时，一股钻心的凉意从握剑的指尖冲向四肢百骸，冻得她不得不咽下了想继续说的话，生怕发出痛呼。
　　唐听竹只知道自家师兄剑气冰冷，却并没有真的感受过，自然没有去关注正在强忍寒意的陈柔。唐双弈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也没有再管的意思。陈柔只觉得自己要被冻死在二人面前了。
　　这时，从寒木厅中飞出一道青芒，直直冲入陈柔的眉心。
　　是掌门。
　　唐听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查看她的状态。
　　“胡闹！自己领罚去！”厅中传来掌门的声音，想来他们在门口做的事都被掌门知道了。
　　唐听竹表情委屈，朝门的方向拱手行了个礼，可可怜怜地，“是……弟子知错了。”
　　陈柔体内的寒意被掌门的灵气驱散进剑身，像是被短暂封印了起来，感觉自己活过来的她也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谢过师尊，然后又安抚了唐听竹。
　　“二师兄……我没事了，谢谢你帮我……嗯……多谢大师兄，我给你添麻烦了。”陈柔向两人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就打算离开，不打扰他们。
　　“一起。”唐双弈一直没什么反应，见她要走，突然开口，迈步向前。
　　“等等……师兄？”唐听竹和陈柔都有些惊诧。
　　“有事，路上说。”唐双弈看向他，唐听竹会意的跟了上来。
　　琅玕峰虽是主峰，面积却不及其他峰头，三人并行离开主峰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不知为何，唐双弈并没有御剑，一路上沉默地垂眸想着什么。
　　唐听竹虽然跳脱，但见师兄似有心事，便也没有出声打扰，陈柔就更安静了，生怕自己惹师兄不快。于是路上便只听到那些偶遇的弟子们恭敬的问好声。
　　琅玕峰通往内门弟子居所的通道是一根长长的锁链，只不过这锁链却不是铁做的，而是树木的枝干缠绕而成的。单单一根仅供一人通行的链条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漆黑一片。若是外人见了，兴许会有畏惧之意，只有寒木阁的人知道，这一段深渊，只是掌门做的障眼法，下面其实是一片丛林，有着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就算掉下去，也很容易就能御剑上来。
　　唐听竹和陈柔上了自己的剑，只有唐双弈稳稳地战在链条上，不紧不慢地走着。二人见状，也值得飞的慢些，与他保持同步。
　　“我们要再去一次汐月谷。”唐双弈突然开口。
　　身旁的唐听竹身形一滞。“他们……还活着吗？”
　　“嗯。”
　　“太好了……”唐听竹隐隐有些激动和欣喜，转瞬就变成一幅凶巴巴的样子盯着唐双弈。“师兄，这次你不能一个人去了，必须带上我！”
　　“嗯，还有李舒铭。”
　　“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你自己去了！诶？什么……？李……三师弟？”唐听竹被这想不到的话语打的措手不及，睁大眼睛看向平静的唐双弈。
　　“再选几个内门弟子。”
　　“历练。”
　　直到唐双弈走下链条到达了内门弟子的居所三株峰，唐双弈还没反应过来，想不明白缘由。
　　陈柔垂着头，只敢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看两人。
　　“啊……师尊吩咐的吧？”唐听竹突然精神起来，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原来师尊找师兄是为了让师兄带他们去历练啊。
　　“嗯。”唐双弈应声，随后看着他，那只黑色的眼睛仿佛在对他说：现在，你去选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