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坡》云归暝

27、第二十七章

　　我卸掉机匣盖时手就冒汗，那一根复进簧推拉了两次还没出来，我心里就知道自己又输定了。训练场上叫喊声震天，我紧张得手抖，坐在我面前的严良蒙着一双眼睛，手上动作如飞。

　　“拆掉导气轴、拆导气轴了！！班长都装回到枪托啦别发呆了啊土包！”

　　六六拿着秒表比我还着急，急也没有用，我沁出一脑门汗，严良却已放下一杆完整的八一杠，随着拍枪时“啪”的一声说了“好”。我身边一圈人都有点失望，严良蒙着眼，依旧坐得笔直，只要我不慢他二十秒就不算输。我心里已经泄气，手上就快不起来，终于拍回弹夹时那声“好”也喊得蔫蔫的。

　　“慢了二十六秒……又输啦你、陆土包！”

　　严良就解下蒙眼布，看向我脸上带点笑：“服输认罚？”

　　我垂头丧气地说“认”。

　　严良罚我还是老一套的俯卧撑，我趴下去一五一十地做，输一次就做三十，这小半天我做了得有二百多。我没做完时二班长背着手踱过来，笑嘻嘻看着呼哧呼哧大喘气的我。

　　“小子！和你班长比这个还差几年火候。”二班长说着就坐下来，冲着严良一扬下巴，“别欺负人家这帮雏，良子、这活儿落下没有？跟我较量试试？”

　　二班长话没说完我就从地上一跃蹦起来，一班和二班的兵呼啦啦全涌过来。训练场上热情燃得像火，各处的小比武都是火药味。二班长敢当着两个班的兵的面和我们班长严良说这种话，那就是堂而皇之地下战书，这一句就赌上了两班兵的尊严。

　　二班长吴海生是军械库保管员出身，仓库里呆的时间比和他媳妇都长，军械保管员要和战斗班的严良比试武器分解，这在我眼里看来不地道。我当然是严良的兵，连带着看二班长的眼神都有些敌意。

　　严良就是偏头看了他一会，说了句“行”。

　　吴海生和严良是同年兵，他一直笑嘻嘻的，严良没表情，更显得没什么所谓，反倒是我们一群一拐在这儿先炸了膛，各自助威叫好的口号震得我都耳鸣，血气一下涌到头顶。

　　吴海生和严良各自蒙上眼，手都放在膝盖上，这边蓦地静成一片。两个人摸到弹夹，用不着谁说一声“预备”就一齐动作，两个人间的比试不像我们叮铃咣铛响成一片，几乎摸到哪里哪里的零件就握在了手中，好像八一杠是泥捏的一样。我们看得都呆了，哑巴了几秒才想起叫好，简直就是两群小狼两堆一碰就炸的火药桶。

　　我们恍惚的这几秒两个人已经做完了分解，我瞪大的眼睛都看不出先后。毕竟是野地不平，严良刚拆下的通条往一边滚了半寸，他去摸时就慢了那么微不可查的半秒，我肯定比严良还紧张，不自禁叫了一声“班长”。

　　严良蒙着眼睛，耳朵一动就朝我偏了偏，说“没事”。

　　吴海生的笑容早没了，整个人绷得铁紧，他利索地一推复进簧却用力大了，老旧的配件在他手上弯了一下没推进去。严良已手按在枪托上，一捋到底检查完了装备，吴海生仓促的那一声“好”几乎就踩着严良的尾音。

　　“赢了赢了赢了那是我们班长赢了！”

　　我们简直叫得比严良那声“好”还快，那一通嗷嗷叫的乱嚎更模糊了两个人的比试。对面二班当即就跳起脚，脸憋得通红冲我们吼回来说“谁让你们班乱叫了谁听得见！”，我们叫着说“那就是听见了！怂人才想耍赖皮”，互相瞪着的架势简直是要冲上去拼刺刀。

　　刚解下蒙眼布的吴海生脸色不好看，一跃起来冲二班兵吼了句“闭嘴”，严良解下蒙眼布，他一站起来我们就老实了。

　　其实两个老班长就是闲来交个手，中间是他俩一层浓厚的同年兵的情谊，现在这气氛纯粹是被我们一群二愣子烘得剑拔弩张，引得排长都匆匆赶过来看是不是谁在这儿小比武没搂住搞成了自由搏击。

　　“XX的让你们在这儿嗷嗷叫，输了不丢人输不起才丢人！XX的是不是欠收拾？”

　　“一班都有，以我为基准列队。”

　　我进到队列里还梗着脖子，我们多一份荣耀，对面多一份不平，要是没有严良和吴海生坐镇恐怕撸袖子就能掐到一起去。

　　吴海生和严良互相捶了拳头，吴海生走时重又和严良笑嘻嘻打了个亲近的招呼。对面列队带回时折转一百八十度的队尾几乎扫到我面前，二班的排尾兵摆臂故意擦着我衣服。我当即就有点毛，隔着那一臂不走非蹭我身上，这不就是挑衅，可我没来得及瞪眼睛就被一脚踹在屁股上，我趔趄了几步还是没站稳，倒下去差点就地打个滚。

　　“陆百坡，你这是什么流氓脾气？”

　　严良踹得我痛死了，我爬起来，心里特委屈，嘶嘶哈哈揉着屁股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