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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山若碧玉水如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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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州美,惹人醉,影州不虚行,山若碧玉水如镜。山指东临的曲山,水指亘水,亘水支流化作几条小溪,绕过曲山,汇入月牙湖,而月牙湖湖如其名,似一弯上弦月嵌于城中。
雨杨出来之时并不了解,原来这一个不起眼的江南小镇(当然见惯大城市的她愿意称其为小镇),竟有如此美好的景致,在镇里呆上数日,雨杨越发喜爱此处,加之该镇位于天庆南疆附近,天朝的统治在此不是很明显,便萌生住下的念头,然而她的银两一路花费所剩无几,真是到了一筹莫展的地步。想去赚钱,却发现自己曾经所学到了此处竟然帮不上忙,而傅震的性格更不适合做工。天无绝人之路,一行人在街上闲逛,雨杨的小脑袋可没闲着,东瞧西瞅不甘错过任何一个可能赚到钱的机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好不热闹,雨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抢到先机,到了近前却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免费行医布施药品。从旁人打听才知这是妙仁堂的老板华问老先生每月一次的例诊布施,当然如有合适之人,老先生还会收徒。雨杨闻言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华问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名医,说不定是与华佗有亲戚关系,如能进他的医馆帮忙应该可以找到落脚之处了吧。打定主意后雨杨又钻出人群,此时傅震正为找不到她焦急,见她出来立即恢复那千年寒冰的脸孔。倒是小丫头绿枝(雨杨嫌她以前的名字小花难听给取的新名字)眼巴巴的望着雨杨问道:“姐姐,咱们一会儿去哪住店?”
“姐姐告诉你哦,今晚我们有着落了,只是我们得给别人做工,不知你们愿意吗?”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傅震,这一路上虽然他没有几句话,但雨杨清楚如果没有他,可能自己根本到不了这里,更别提什么行走江湖了。
“我没有意见,只要你愿意就好。”依然没有过多言语,但有了这句话雨杨便可以放手去做了。
又在街上晃了一阵,眼看天色转暗,布施台前的人也都连声道谢后所剩无几。雨杨缓步走到华问跟前,也学着其他人一样恭敬地与他问好。老先生抬眼看清眼前是一妙龄女子,红唇皓齿,微微一笑,慈善之容精神矍铄,鹤发童颜这是雨杨的第一反应。
“老夫观姑娘面色红润,呼吸均匀,身体当是康健,不知姑娘前来是有何难处吗?”华问慢条斯理的说着,自信之态让人心生敬佩。
“华老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前来确是遇到了难处,只是有些难以启齿。”雨杨还未说完,脸已泛红,心中暗骂自己无用还未开口再言只闻华问说道:“姑娘可是外地之人,盘缠不够了?”
“老先生您别误会,我确实缺钱,只是我们不是与您讨要钱财,我们一行三人听闻您会收徒,而我对您的医术敬佩不已,不知可否在医馆里帮些忙呢?”说着她使个眼色,将傅震和绿枝叫到跟前。
“既然如此,那姑娘就在医馆做些杂事好了。”华问没有多问,和蔼的笑着然后就答应了雨杨的要求。说罢起身收拾东西,雨杨见状连忙履行职责开始工作。
“老爷,老爷,三少爷今日回来了,得知您又出来义诊发火了,您快回去吧。”一个下人打扮的年轻人跑来,气喘吁吁的说着,瞟了三人一眼也开始收拾各种药品。
“华盛,你来的正好,一会给他们三个安排住处吧,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和伙计。好了,我们走吧!”华问简单交代后背着东西就向东走去。傅震连忙取过收拾好的东西自己背上,雨杨惊奇的看了他一眼,满是惊诧之色。
妙仁堂,在影州东南方向,青色砖瓦,红木廊柱,招牌是青色字体,刚劲有利倒像是大家之笔。门前一人身穿蓝色锦袍,黑发用银色发带拢住,或许由于焦急竟还有一缕发丝垂在耳旁。眼中满是焦急之色,见到老人回来赶忙迎上前去,竟然没有看到雨杨一行人。
“爹,您身体还没全好怎么又去义诊了,这天还很冷,万一加重可如何是好。我才出去两天而已,华盛,你看我怎么罚你,快让爹进屋。”说完才放开老人的手,面露忧色。华问没有说话,依旧面色含笑,点头应着便朝房内走去。
“想必是华三公子吧?我们今日随华老先生……”还没等雨杨说完,这位三少爷就截过话去,厉声说道:“你是要住在这的吧?学徒或者打杂都随意。我爹定然什么都没说,他身体不好,心肠仁慈,但我警告你们如有什么不轨我决不饶恕。华盛出来,给他们安排。”
雨杨不敢多言,傅震冷眼相看,绿枝则吓得直往后退,而华墨衍看了三人一眼后一甩衣袖便转身离去了。待他彻底看不到人影了,雨杨长出一口气,仿佛有什么污浊的空气一样。“此人非奸恶之辈,应是今日心情不好,你不必担心。”傅震领着绿枝往里走时留下这样一句话,想他追随司徒展鹏多年,阅人无数,观人的本领还是有些的。
华问是个会享受生活的老人,院内亭台楼阁相连而建,却也错落有致,不显奢华,只余质朴。各类花木交错种植,现在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别有一番雅致掩在其中。雨杨三人住的是后院,房内布置简洁却不失高雅的韵味。每日与一起居住的人同吃同劳,倒比在尚梅苑更多了自在和洒脱,每日学些东西,日子过得简单而快乐。院子里最能吸引大家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华问收留的孤儿,名曰华铮。少年不学徒,每日看几个时辰的书,再练上一阵功夫,闲来无事就讲些华家的趣事。
原来华家三子一女无一人继承老人的衣钵,长子华之诵文才非常,虽未赶上科举,却深得皇帝赏识,现任户部侍郎。次子华凌峰人如其名,玉树临风,更是铮铮铁汉,现在于李辰泽手下,勇猛无比,更可贵的是智谋非常,是可造的将才。而他们见到的三少爷华墨衍竟是经商之人,影州地处南面梁国与天庆的交界,商业交往密切,在此经商倒不失智慧之举,只是古时经商之人历来被人轻视,雨杨对这位三少爷倒多了分兴趣。小女儿华楚儿是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时会在医馆帮些忙,只管抓药不行医。
见华铮讲起这些一副得意之色,雨杨忍笑问道:“那么你文武兼修是打算追随哪位少爷呢?”声音清脆悦耳,螓首娥眉,巧笑倩兮,让这个自我陶醉的少年一怔,看向雨杨的目光也带了抹惊艳之色。
“我只是仰慕二位少爷,只是我没有大少爷的经世之才,自然也不会有三皇子那样的伯乐举荐。”少年说罢有些黯然,随而又抬起头来,眼眸中满是向往说道:“但是我会勤奋学习,刻苦练功,争取有一日能与而为少爷比肩而立。”说完还振臂而呼,全然没有注意到雨杨早已神思恍惚,一张精巧的脸白皙的近乎透明,蹙眉而思,如秋水般的眼瞳似乎蒙上一层薄纱。三皇子,曾几何时,无论愿与不愿眼中全是此人的身影,即便没有什么交集也依然是守候在他的身边的。那个似丰神一样的男子,他的一切都是温柔雅致的,除了那个吻,而今再忆起此人却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本以为是无情的,怎么在分别后却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初见的玩世不恭之神,再见的刻意躲闪,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接触,月下倾心而谈,梅下霸道之吻,竹间抚琴时的幽深眼眸,原来以为不在意的,毫无关系的,再回首时却经满是酸涩,柠檬般的味道。罢了罢了,本就该忘的,何必再想起,徒增烦恼而已。既然后会无期,那就活的洒脱自如吧。
当所有人都注视着独自沉醉的雨杨时,竟没有人再说话,十六岁的她青涩渐退,皓齿红唇,淡雅脱俗,抬首垂眸之间,竟已让人难以移开双眼了。傅震本也在听少年之言,当周围无声之时,他亦见到了少女托腮而思的神态,眼波流转,好似已过万年。何时那个临行前哭泣的女孩变成了此番模样,早知其天生丽质,今日凝眸细看,却是皎若秋月之姿。
“雨儿姑娘,今日医馆人多,打扫的事情就让别人做吧,过来与老爷帮忙。”华盛匆忙赶来,见到了一幅奇异的美景,但不能多做耽搁,忙将华问的话吩咐下去。
“华管家,我这就去,打扫的事情就交给傅震好了,我看他正愁没事做呢。”说完向傅震调皮一笑,似天真,带狡黠,真让人无可奈何。
雨杨一路小跑,到了前堂,已是薄汗沾衣,顾不得许多,赶忙将华问写下的方子一一收下,准备抓药。
“雨儿,右边做的几人病情稍缓,你自行诊脉,开些方子吧,不要着急,只是头疼脑热之病,我已经望过了。”华问没有抬头,仍自顾自的诊脉医治,话语间还是一派从容。
“是,师傅。”雨杨不得不佩服,望闻问切,只需一望便已得出基本结论,实在是技艺高超。
雨杨不敢懈怠,屏气诊脉,凝神思索,却不敢轻易下笔,唯恐自己坏了师傅的招牌。此时已然有几个人露出不屑之色,更有窃窃私语议论道:“原来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还以为是妙手回春的先生呢。”听到此言雨杨更是难堪。
“不必担心什么,我爹如何教你便如何诊治,这些人的病情我爹必定了然于心,不会让你有什么纰漏的。”两个月未见的三少爷回来了,眼中没有了怒火,居然是个好看的男子,说话也不似曾经凶恶,只余自信模样。
雨杨感谢的投过一个微笑,提笔(鹅毛笔)写到连翘三钱,银花三钱,苦桔梗两钱,薄荷两钱,竹叶一钱半,生甘草一钱半,荆芥穗一钱半,淡豆豉一钱半,牛蒡子三钱,芦根三钱,共杵为散,每服六钱,鲜苇根汤煎,香气大出,即取服,勿过煮。写完后对眼前之人抱以歉意的微笑,浅声低吟:“先抓上三副药,如果效尚可再续上几副。
见到雨杨可以亲自开药后,华墨衍踱步走出前堂,他心里清楚,爹爹有意栽培这个女子,他虽不从医,但出于孝心,他要帮她克服自己这一关。雨杨抬头正看到他沉思之态,眼中的温柔竟是全部投向自己的父亲,好一个孝顺的儿子,不自觉的她笑了,出于内心的笑,竟有娇花映月之色。
此次回来是因为华墨衍有一批货物的周转,他是经商之人,由于地理环境的优势,他的买卖遍布梁国与天庆,甚至榆兰也有他的商号。生意做至如此,已是极致,但他却总是一副清闲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雨杨在医馆闲时喜欢在花园的一块石头上看书,那石头外表莹润,价值弧度适合,让雨杨坐着很舒服。此时应该是公历的六月左右,在屋里已有些闷热,于是这棵榕树下的石头成了绝好的避暑看书之地。自从华墨衍回来后,雨杨总会在竹林间的白玉石上看到他翻看账本,那翩然的姿势,那专注的神情,还有时而透出的慵懒都让人觉得仿佛是仙人一般。为什么经商之人经毫无铜臭之气倒尽显风雅之姿呢?雨杨每次看到他都有这种疑问,此人仿佛生性冷淡,对任何人都是一种表情,除了他的老爹。淡然的清寂,峻冷的高贵,就是这种感觉吧。
就在雨杨注视着他时,墨衍正好也看向她,一时间四目相对,竟让雨杨不知所措,但依然抱以优雅的一笑,这不禁让男子诧异了。以他商场打拼几年来的经验,没有几个人能在他摄人心魄的注视下泰然处之的。起身,缓步走来,雨杨也优雅的站起来,呼道:“三少爷。”
“看来这次父亲倒是收了个不错的徒弟,你是几年来父亲最用心的一人,还望姑娘莫要辜负他老人家的苦心。”墨衍并不看她,手背在身后,脸庞被垂下的榕树枝叶遮挡着,说的随意自然。
“雨杨定然勤学苦练,以求早日为师傅分忧。”答得不卑不亢,坦然大方。
“父亲大人虽行医多年,却没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时常在外,希望姑娘多照顾些,华某感激不尽。”依然没有看她,语气平淡,可雨杨感到了他只有面对自己父亲时的温柔体贴。
“请少爷放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会竭尽全力的。”雨杨竟有些羡慕华问了,怎么有如此孝顺的儿子呢,心中对他的好感也与日俱增。“三少爷整日操劳,也要注意保重身体,雨杨告退了。”说罢,一福转身离去,这时的墨衍见如此优雅之人也有些恍惚,只是自嘲的一笑,又回到了竹间石板上。
影州真是个好地方,什么山如碧玉水如镜,倒是人更胜一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