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遇》余六噗

1、死亡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石瑞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的身体已经麻木，而周围的墙壁也安静下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是自己的幻觉。

　　不会再有人来了，石瑞想，也许今夜他将死在这里。他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仍然郁闷不已——自己怎么就突然撞墙上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谁能想到自己好好的，竟被小偷突然抢走了书包，他立刻回头追，结果这条小路实在太黑，还没有路灯，刚拐过一个路口，竟一头撞在了墙上。

　　其实这一撞也不算太重，石瑞摸摸头，决定继续追，但追人大军显然不止他一个，小巷周围的墙壁竟然开始莫名其妙地追起人来，只不过追的似乎不是小偷，而是石瑞自己！

　　石瑞原本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或者是刚才被撞得出现了幻觉。他赶紧停步，但面前的墙仿佛脚踩风火轮一样，径直朝他冲来。

　　“不是吧……”石瑞汗如雨下，转身就跑。

　　但周围的墙壁开始对他围追堵截，很快短短的小巷变得犹如一个小型迷宫，石瑞是撞了一个又一个。

　　撞到第七堵墙时，石瑞眼冒金星，再也站不起来了。

　　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变冷，连睁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临死前，石瑞回忆起刚才的一幕，觉得这些墙也太古怪了，跟长了眼睛似的。难道这就是鬼打墙……的升级版？

　　意识渐渐涣散，石瑞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不过如果这真是死亡，那倒也不算太难受。痛觉在迅速消失，身体也不再沉重，他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的，一生从未这样自在舒坦过。

　　这时候，他听到了两个人在说话。

　　“哎呀，我们要不要再换一个人？这小子看上去好弱。”
　　“你还挑挑拣拣？随便找个人凑合就行了，我们没时间了，遇上谁是谁吧。”
　　“还不都是因为你贪恋人界，吃喝玩乐了一整天。”说话的人很不满，“喂，醒醒！”

　　石瑞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他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的身体孤零零地躺在眼前肮脏的地上，旁边还站了两个人，一黑一白，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二人带着带着奇怪的面具和高高的帽子，白衣人的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黑衣人的帽子上则是“一见发财”。

　　石瑞心中一阵难过，他生前既不太平也未发财，过得要多惨有多惨。

　　白衣服的人语气轻快，“幸会幸会，石瑞先生。我们是黑白无常，来接你投胎转世啦。”

　　石瑞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看躺在地上的“自己”，又看看黑白无常，哽咽道：“我真的死了？”

　　黑白无常齐齐点头。

　　石瑞脸色颓丧。

　　白无常道：“不必太过悲伤，早死早超生……咳，你的灵魂很干净，下一世一定会幸福的。”

　　石瑞默然片刻，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轻声道：“那也不错。”反正这一世他过得一点也不好，而接他的黑白无常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怖。

　　黑白无常沉默地对视一眼，眼神满是难以置信，似乎被他这么就接受死亡的事实给震惊到了。

　　石瑞低头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发现自己是飘在半空中，身体是半透明的。这就是灵魂状态的自己么？怪不得感觉这么轻飘飘的。

　　“我们快走吧，天要亮了。”黑无常催促，“免得节外生枝。”

　　“对对对，我们赶紧走。”白无常用一根奇怪的长钩子钩着灵魂状态的石瑞，“接下来我们要带你到冥界去，会经过空间罅隙，你不用太害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石瑞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体还在地上躺着，连忙问：“等等，我的身体怎么办？”

　　黑无常冷冰冰道：“等到早上会有清洁工来收尸的。”

　　石瑞：“……”

　　自己这一世真的太惨了。

　　他无暇再为自己感到哀伤，很快一阵强烈的挤压感传来，眼前也变得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等视觉再度恢复，石瑞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黑漆漆而又萧瑟荒凉的原野上。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大河，看上去死气沉沉而又阴森可怖，河边停留着很多小船。

　　黑白无常带他到一艘小船上。没有艄公，他们一上船，船就自动开始缓慢行进。

　　“我们接下来要到哪儿？”石瑞问，“是奈何桥吗？人界说要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才可以转世。”

　　黑无常阴恻恻地一笑：“嘿嘿，今后你要是想喝，随时可以喝。”

　　“但我劝你不要尝试，”白无常认真道，双目炯炯地看着石瑞，“孟婆汤可难喝了，跟泔水差不多。”

　　黑无常来了兴致，“你喝过泔水？”

　　白无常：“……我只是打个比方，让他放弃喝孟婆汤的想法。”

　　石瑞慌了：“我为什么不能喝孟婆汤？”

　　白无常叹了口气。他和黑无常对视一眼，然后摘掉了各自的帽子和面具。
　　石瑞愣愣地看着他们。这是两张俊秀的年轻人的脸，皮肤苍白，眼眸明亮，看上去人畜无害，和他想象中可怖的黑白无常极不一样。

　　白无常说：“其实，我们不是真的黑白无常。”

　　“但是跟着我们，能让你有比转世投胎更好的结局。”扮作黑无常的人淡定解释。

　　“我叫月寒风，他是罗刀。”白无常指指同伴，“虽然骗了你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们的保证是真的！”

　　石瑞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罗刀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知道冥界有十殿阎王吧？”

　　石瑞轻轻点头，“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这些他还是听说过的，只不过从来都以为是传说，事实上他根本没想到世界上真有冥界存在。

　　罗刀不耐烦地挥手，“你的版本太陈旧了。这些老古董早就死了近千年了，他们死后冥界格局重组，现在是新的十殿阎王接任他们，我们称之为十大城主，或者十大鬼王。”

　　见石瑞还是愣愣的不为所动，月寒风侃侃而谈：“我们的城主——陵野殿下打算夺取新一任的冥王王位，眼下正好缺人手，需要一个灵魂干净且心地善良的鬼魂帮忙。而你，就是我们偶遇到，不，挑选到的鬼。若能帮助陵野殿下成功夺取冥王之位，你就可以在冥界升官发财，拥有十倍于人类的寿命，从此荣华富贵，逍遥一世。”

　　罗刀也循循善诱：“我和寒风跟随陵野殿下多年，我可以跟你保证，他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他必将成为新一任冥王，届时你也可以职位高升，甚至成为冥府鬼判之一。这是百年一遇——不对，千年一遇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说完，还扬了扬手中的帽子，“一见发财”四个字在帽子上格外显眼。

　　石瑞回过神来，惊愕地看着他们，“所以，我不能投胎转世了？”

　　“也不能这么说。”月寒风思索着，“冥府官员也是可以正常转世为人的，当然，前提是任期满了之后。”

　　“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石瑞果断拒绝，纵然这一世他过得并不好，但是地府这一片黑漆漆而的荒凉之地，怎么能跟人界相比？他只是想赶快转世投胎而已。

　　月寒风还想说什么，但罗刀挥手打断了他，认真地看着石瑞：“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转世投胎，重新做人，你就可以拥有和这一世不一样的人生？哼，真是想得美。”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慢悠悠道，“凡人总是这么异想天开，觉得一切重新来过就会完全不同。如果你依旧和这一世一样懦弱无能得过且过，那你的下一世人生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石瑞有种被看穿的不适感，“你怎么知道我这一世过得不好了？我就是不喜欢冥界而已。在我们的传说里，冥界不是什么好地方。”

　　月寒风清了清嗓子，“我们调查过崔判官的生死簿，上面有你的生平记录。”

　　石瑞立刻不说话了。但还是抗拒，他犹豫片刻，又小声说：“你说过我灵魂干净，会有个幸福的下一世。”

　　罗刀叹了口气，“那是为了安慰你，让你尽快信任我们。”

　　“更何况，现在要改主意，也来不及了。”月寒风说，“我们到了。”

　　小船已经渡过大河，月寒风和罗刀带着石瑞下了船，往一处孤零零地宫殿走去。和漆黑阴森的大河相比，这个宫殿看起来还算有那么一点温度。

　　这倒不是因为宫殿有多金碧辉煌，而是附近太荒凉了，除了这座宫殿外，不见任何建筑，连个鬼影都没有，倒是有不少奇形怪状的野兽四处游荡。有瘦弱得奄奄一息的骨马，还有长着狮子头的蟒蛇，眼睛绿幽幽地望着他。

　　石瑞吓得一哆嗦，总觉得这蟒蛇看起来饥肠辘辘的。

　　月寒风开心地引着路，“前面就是陵野殿下的居所，我带你去见他。”

　　石瑞已经放弃了抵抗。自己从小就倒霉透顶，渐渐地他遇到什么倒霉事都不会太觉得太稀奇了。此外，他不得不承认，刚才罗刀的一席话，正说中了他心中最担心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吧。石瑞默默安慰着自己，反正人都死了，也不会遇到更糟糕的情况了。

　　石瑞思索片刻，问月寒风：“我的工作是做什么？”

　　“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月寒风微笑地看着他，似乎对他能这么快接受现状而感到满意，“陪着陵野殿下，然后……”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啸叫，在寂静的荒野上，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石瑞惊恐地转身，发现是一个黑衣人乘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黑鸟——长得有点像放大版的乌鸦，疾速飞过来。

　　月寒风和罗刀对视一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逃不过崔判官的眼睛，他的生死簿上一定会有记录的。”罗刀咕哝着，“早说了这是个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