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雪》夏梦尼

8、第三夜（1）钥匙

　　“世界，虽然非常小。不过，对于了解它的人来说，却是非常大。而且世界，在你了解它之前，不会只有一个。 ——《XXXHolic》”

　　Part13

　　昨夜镇中下了今冬最大的一场雪，整个城镇白雪皑皑，银妆素裹，就在这么一片纯白的世界中大家迎来了大年三十。
　　明天就是新年了，芊芊早早地起床，按照习俗在门的两旁悬挂松、竹和草绳,表示欢迎带来五谷丰登的神。
　　新年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为了迎接它的到来，今天家家户户都要进行大扫除。今夜在午夜之前，全国的佛教寺庙将会敲响新年钟声（除夜钟）。钟声敲一百零八下，象征一百零八种世俗的欲念得到净化。然后,随着正月的庆祝活动拉开序幕，新的一年开始了。

　　将两块白色的圆年糕重叠在一起，这便是年神的神座了。在旁边摆上粟米，那便是粮神的神座。
　　她摆放好这些后，满意地拍拍手，拎起篮子，收拾收拾出门了。

　　新的一天，新的心情。

　　七点五十，依然是那间大厅。
　　没看到绯月和昨天的那个男人，芊芊暗暗松了口气。
　　山口夫人接过她递过来的篮子，揭开看了一眼，道：“谢谢你的好意，芊芊，年糕我们这里也备了不少了，你还是带回去吧。”说着便要将篮子递回她手上。
　　“这是大福，是我们自家捣的圆年糕，在里头包了豆沙馅的，和街上卖的那些不一样，特别好吃，如果把它放到大酱汤里煮成年糕汤，那可是无比的美味呐。不骗您，山口夫人，您就收下试试吧。”
　　“哦是吗，那我就收下好了。谢谢你，芊芊。”
　　“不客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今天准备大扫除，”寒暄之后，山口夫人开始布置任务，“芊芊，你负责一楼的客厅、观景房、图书室以及外围的园子，其他地方由我和老头子负责，记着，贵重的物品要小心轻放，边边角角不要落下，手脚轻快些，不要发出大声响，还有没让你进的地方不要进去，明白了吗？”
　　芊芊一点一滴地用心记住，点点头：“是。我会努力的。”
　　“那么，现在我带你去看看那几个你负责的房间。今天少爷小姐们都不准备出门，外面迟点扫没问题，所以你按照先里后外的顺序打扫。”
　　“少爷？”芊芊疑惑：“咦，我还以为这里只住着绯月小姐呢。”

　　山口夫人闻言愣了愣，又笑了笑，向她简略的进行一番介绍，芊芊这才知道原来绯月在家中排行第四，前面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大姐西园寺忧因为身体不好，为了疗养，长期住在家族经营的温泉旅馆，一年难得回来个一两趟；大哥西园寺漓在演艺界小有名气，长年在外奔波，昨天才刚回来；二哥西园寺湛全权负责家族事业，总是很忙，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大见到着。而这几个兄弟姐妹的父母，也即是山口夫人口中的老爷和夫人，已过世多年。

　　山口夫人补充道：“昨晚还有位西园寺家的远房表亲沙织小姐也来了，准备和我们一起过年。你现在也算是西园寺家的一员了，要注意言行举止，不可失礼，明白了吗？”
　　“是。”
　　也不知道昨天和晴在一起的是老大还是老三呢。
　　想到晴，芊芊心里又抽了抽。
　　睫毛轻缓地降下，她闭起了眼。
　　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有些许的动摇。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她就感到这里充满了神秘和未知：故作失明的小姐，深居简出的少爷，少的可怜的仆人……
　　眼前的一切，似乎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面纱，真实而不真切。在面纱之后，她隐隐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警惕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令她很不舒服，她不知道这里的每个人是否都有这样的感觉，她安慰自己，这只是因为初来到一个新环境的不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
　　但是，心底不断涌现的那股浓浓的不安又是什么？

　　深深呼吸，突如其来的感情被一起咽了下去。
　　她抬起头。
　　不想这些了，把自己今天的工作做好就行，回去还得为新年做准备呢。
　　“好耶——，今天我要大干一场。”
　　芊芊收拾好心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卷起袖子，迈下第一个目的地。
　　……

　　这是芊芊第一次走进这栋别墅中的其中一个房间，虽然只是图书室，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惊愕地目瞪口呆起来。那是间好大好宽敞的房间，一排排书柜占满了整个空间，室内散发着淡淡书香。虽然已是早晨，冰冷的太阳只是吝啬的分了一点点稀薄的光亮充填于此间。

　　按开墙上的电灯开关，顶上的大玻璃吊灯照得室内亮堂堂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
　　开工——
　　她边打扫边唱起歌来：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请你告诉我，
　　童年时代遇见你，
　　那是哪一天，……”

　　凌犹豫了一下，搁下手中的书，站在角落的阴影里，静静地聆听着这回荡在图书室内的歌声。他原本因被打扰而微蹩的眉头在清丽的歌声中慢慢舒展开来。
　　这首童谣唤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那是小时候母亲唤他入睡时，每每轻轻哼唱的曲子。
　　母亲大人——

　　“……拿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茵，
　　采到桑果装进小篮，难道是梦影，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哪里呦？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

　　与他母亲低沉柔软的嗓音不同，耳边响起的歌声那么的安静而纯粹，纷纷化作窗外那纯白的雪，天地仿佛都安静下来了。
　　流水停止了流淌，行云为它收住了脚步，树木因它而有了生命。
　　虚幻的空中，红色蜻蜓漫天飞舞……

　　“咦？”芊芊终于注意到了一直伫立在一旁的人，吓了一跳，急忙行礼：“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在这，吵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那可是绯月小姐跟前的大红人哪！
　　凌大人，凌大公子啊，你在这为什么不开灯呢？你不开灯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呢？
　　不关我的事啊——

　　雪花一朵两朵三朵开，两人相对无言心各异。

　　“没关系。”
　　之前看他怎么看怎么像座移动冰雕，而且让人觉得很没有存在感，现在仔细看去，芊芊觉得，似乎那块冰稍稍化开了一角。
　　是她眼花了吗？
　　芊芊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凌已与她擦肩而过，轻柔的叹息悄然无声地坠落：“很好听。”
　　咦？
　　轻声细语，立即消散在空气中，不留痕迹。
　　芊芊几乎以为那是自己听错了，她转过身，清楚地看到他被光线照亮的那半边侧脸，看到他的唇边扬起了一抹微笑，温柔得让芊芊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

　　他对我笑了耶——
　　芊芊怔了片刻，嘀咕道：“真是个奇怪的人。”

　　注：歌词来自日本童谣《红蜻蜓》

　　Part14

　　“怎么样？”大公子的豪华卧房内，绯月冷冷瞟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晴，便收回了目光，转而投向房中的男人，淡淡的，“进展如何？”
　　西园寺漓双手环胸，意外地：“你不知道，怎么，月没告诉你？”
　　她想都不想：“你明知故问，只要草摩家的那个女人在这里，他是宁可睡觉也不会出来的。现在还是我把他叫出来的，因为他说他很想你，想近距离的看看你。”
　　“抱歉啊，月。”
　　他明白过来，难得的窘了窘，毕竟沙织小姐是自己招来的。
　　“没关系。”房中突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温柔的令人心碎。

　　“明白了？很好。那么，认真的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不许说七道八不许答非所问，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呵呵，好，好，都依你。”他好好先生那般温和地笑着，“不过我说绯啊，一段时间没见，你的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坏了。还是月比较可爱。”
　　耳边传来轻笑声。

　　“你有意见？！”浓浓的杀气。
　　“没有没有。”
　　他举双手投降，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我原以为晴会是某个不为我们所知的旁系血脉，结果昨夜让湛试一试，她的血味不对，所以应该不是她。你放心，过完年，我会再出去找。”
　　“嗯。”

　　绯月顿了顿，语带责怪：“那个女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简短的：“草摩家族找到了‘钥匙’。”
　　“哦~~那又如何？我们几代先人又不是没找到过‘钥匙’，如果有‘钥匙’就可以的话，我们还需要这么辛苦吗？我真讨厌她，听到她的名字我都想吐，这个骗死人不偿命的不要脸的女人，还敢来这里纠缠湛。既然已经从她那里得到想要的讯息了，那就叫她滚出去！我一刻也不想让她呆在这里，让她滚！！”
　　银牙咬碎，美丽的面孔微微扭曲。
　　绯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西园寺漓默了默，他深知绯月讨厌草摩沙织的原因，而他自然是和自家人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虽然并非完全是沙织小姐的错，但她毕竟曾经狠狠伤害了他们重要的家人。
　　“听说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摆脱诅咒，恢复正常了。”
　　绯月闻言一愣：“呵呵，恢复正常了——哈哈，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呵呵呵呵——”

　　顷刻间她笑得东倒西歪，全无形象，眼中泪花闪闪，浓浓的讽刺，“真是凄惨啊大哥——要是你也能早一步解决我们的大难题的话，也就不会被女人给甩了吧？呐~~其实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是不是？赐予我们完美的躯壳，同时在这些躯壳里填上奇奇怪怪的垃圾，要让一个人爱上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很容易，不过啊，当她们发现这件艺术品其实是来自恶魔，你猜，结果会如何？”

　　西园寺漓沉默着，不说话，绯月自顾自的往下说：“听说是你主动提出分手的，你是笨蛋吗？为什么不能再多争取一下？为什么要放弃？！难得有个女人看到了你的本来面貌，却依然愿意选择留在你身边，可你呢？你做了些什么？嗯~~！还找个叫什么宫本晴的替代品！那能一样吗！！你这个白痴傻瓜笨蛋加三级！！！你气死我了！！！！！”

　　“绯，不是你想的那样……”西园寺漓苦笑着想打断她的喋喋不休，难为她能把担心二字表达的如此淋漓尽致别具一格。
　　突然心中一动，他叫道：“不好！”

　　“阿漓？阿漓？？大哥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绯月的声音里隐隐透着焦急。
　　“没事的，绯。”耳边有人安慰着她，“是大姐，‘她’回来了。”

　　“真的吗？欢迎回来，大姐。”
　　回答她的并不是“我回来了”
　　有人摸了摸她的头，说话的语气却和温暖的手差了十万八千里。
　　“藤原晴的事他都已经知道了，你以为这么大的事情能瞒的住他吗？绯，你还刺激他？！”
　　“怎么会？”绯月笑容收敛，露出一丝抱歉的神色，她犹豫了一下，又板起小脸，闷闷道：“他自作自受。”

　　“你又欺负大哥了。”
　　绯月冷哼一声：“他活该。谁让他把那个草摩家的丑八怪招来的？看着吧，我这就让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不要这样说，纱织她不是丑八怪，她毕竟和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你不要伤害她，好不好，绯，好不好，好不好……”
　　如流水般的声音淌过心房，绯月眼眶微红，她不满的嘟囔：“谁跟她是一家人！”
　　“绯~~”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迅速恢复了平静：“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就是。”
　　“谢谢你，绯。”
　　声音如来时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房里依然只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