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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驴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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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酒楼——不,应说每家酒楼都会有这样一个人,无论烈日骄阳,还是风寒酷暑,都会风雨无阻地来到酒楼,只是为了那一点微薄的银子。
他与所有人都相识,却不被所有人看重。
他认识各家各户七大姑八大姨,也熟知大街小巷陈芝麻烂谷子旧事。
他就是每家每户都离不了的小人物——收泔水的。
刘老实伸手拍了拍蔫蔫的驴子,后边板车上泔水桶稳稳当当地放着。
天热,驴子没精神,挥一鞭向前走一步。
别说驴子,就是他,也热得口干舌燥。
“大叔,前面拉驴子的大叔。”清脆响亮的少年声从茶水摊传来。
刘老实扭头四处瞅了瞅,指着自己的问道:“年轻后生,可是再喊老汉?”
后生连连点头,真诚邀请道:“大叔,来棚下喝点茶水吧。”
刘老实看他脸生,旁边还做了一位俊靓贵气的公子,只是贵公子看起来有些拘谨。
唐学仕是有些拘谨,自己从未来过这么破旧的摊子,也从未喝过这般难以下咽的茶水。
与在宫廷宴会上大家互相吹捧的目光不同,这里的人看他彷如一只稀奇的猴子,纵使知道他们只是好奇打量。
唐学仕很不自在。
可宋意很自在,还在竭力劝说外面那位穿着短打的大叔,“大叔,今儿天热,来此歇歇,我家公子心情好,请你喝碗茶。”
刘老实想了想,便把驴车拴在树荫下,跟着进去坐到了宋意桌上。
“多谢这位公子了,老汉刚好热的不行呢。”刘老实露出憨憨的笑容。
“没事没事,我家公子就是喜欢做好事不留名。”
宋意向外瞅了瞅他的驴子,道:“我说叔,这驴子要不要喂点水,喂些草料。”
刘老实连连点头:“要的,要的,待会儿老汉自己喂。”
宋意积极道:“我来我来,我去帮你喂,大叔就歇着吧。”
不等刘老实同意,就见宋意端着一盆水风一样跑过去。
刘老实原本还有些担心,毕竟这个年代驴子也是很大的财产,可看见宋意开心地喂过之后又拎着盆轻快地回来,一颗心才放下来。
“哈哈,这后生很是勤快,不多见呐。”刘老实夸道。
唐学仕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宋意小跑着过来,又坐在原位问道:“大叔,你驴车上运的泔水桶吧?我看着怎么空空的。”
刘老实端着破瓷的碗道:“嗨,老汉我还没去收呢,等一会儿就满了。”
“你这是每天都要去吗?”
“那是自然,酒楼里要是天天留着泔水桶,不得把客人都熏跑了。”
宋意道:“大叔,你收的是酒楼里的泔水啊。”
刘老师有点嘚瑟:“那可不,望京城里有一半酒楼的泔水都是我老汉收的。”
宋意恭维道:“大叔果然厉害,那岂不是每个酒楼里的人你都认识?”
“哈哈,后生说笑了,也就认识后厨管事的,别的人家也不稀得认识咱。”
宋意大为遗憾:“哎呀,大叔也很厉害了,像我,就去过林家酒吃过一次饭,真贵啊。”
刘老实被宋意捧得心花怒放:“林家酒楼在望京哪里贵了,对比别的酒楼,他家便宜着呢。”
“可我听说他家酒是一绝啊,上次我还有幸见到了畅饮阁白老板特意过去喝酒呢。”
刘老实故作深沉摇摇头,“他家酒嘛,还行,可就是价钱稍贵。”
“啧,那白老板为啥还过去,我记得那日下着暴雨呢,当时还奇怪这有钱人真是难以捉摸,能吩咐小厮去做的事还特意自己跑过去,我当这林家酒楼的酒有多好喝呢。”
“就是,这白老板每月都去,有钱人家的爱好真是奇怪。”
每月都去?宋意与唐学仕对视一眼,而后转开。
刘老实把一碗茶喝个干净,告辞道:“唉呀,后生,今日多谢你了,改日老汉给你带两只自己种的甜瓜吃。”
宋意告诉他自己的住址后,目送他赶着驴车远去。
宋意一口饮尽,把碗放在桌上,道:“大人,咱们也走吧。”
唐学仕嫌弃地把茶碗推远,点点头道:“走吧。”
宋意等了一会儿,看唐学仕没有任何动作,提醒道:“大人,付钱呐。”
唐学仕一愣,下意识去摸自己的钱袋扑了个空,之后才想起来平时都是石常石乐带着的,道:“我没带啊。”
宋意一脸冷漠,觉得这玩笑有点大了,“大人,你不要驴我啊?”
唐学仕虽说没听懂“驴我”何意,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平时都是石常他们带着的。”
宋意深吸一口气,所以大人,你现在也就这个身份值钱了吗?
两个人对视几秒钟,唐学仕先撑不住了,提出建议:“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府去拿。”
这是把自己押在这里?
呵,岂会让你如愿。
宋意甜甜一笑:“大人,天气酷热,大人中暑怎么办,这等跑腿的小事让我去吧,大人歇着便是。”
两人互不相让,目光中似有刀光剑影。
宋意认命道:“算了算了,我先吃亏吧,大人可不要忘了还我啊。”
什么?
只见宋意低头,从鞋袜里掏出几枚铜板,数了数,确定够了,递给唐学仕。
唐学仕向后一仰,远离这铜臭味,“做什么?你怎么把钱放那里?”
宋意一脸肉疼道:“大人,不脏,也不臭,还防丢。”
唐学仕站起来,迫不及待道:“老板,结帐。”
说着,就疾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宋意把钱给了老板后,在后面直追:“大人,等等我啊,大人,刚刚可是我借你的钱,你不要忘了还呐,我不收利息的。”
唐学仕脚步走的更快了。
夜已凉,风微起。
林家酒楼宾客已走,大堂里只剩下几人,而宋意刚好在里面。
隔壁桌一位满脸通红的国字脸大着舌头吹牛,他的伙伴一边嗯嗯啊啊地敷衍他,一边夺他的酒杯。
账房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盘,核帐。
后院,一阵驴的惨叫打破了酒楼的安静。
恍惚间,臭味飘来,与客人呼出酒味掺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呸,什么味道?”国字脸眯着眼睛大喊道,“小二,你家酒怎么有股屎味儿?”
小二哈着腰过来:“客官说笑了,哪有酒里面装屎啊,小的去后院看看,不知道哪里飘来的臭味呢。”
小二向后院走去,只见平时拉泔水的刘老实慌张地去扯他的驴,而地上,泔水粪便横流。
小二凑过去,焦急道:“这是怎么了?”
“哎哟,也不知道吃了啥,这驴一直拉肚子。”刘老实紧张道。
小二催促道:“那你倒是赶紧弄走啊,这么大一股味儿,都惊着前面的客人了。”
刘老实道:“这不拉着呢,可拉不动啊。”
小二急道,上前去帮忙,可有生理需求的动物岂是他说能拉动就拉动的。
只见这头毛驴,转个身,屁股那里一阵响,“噗”的一声全喷小二身上了。
恰在此时,本在前院安心喝酒的国字脸摇摇晃晃来到后院,看到一院的惨状,扭头喊道:“酒楼给客人吃屎了,你们快来看呐。”
小二想去拉客人回前院,可身上自己都嫌脏,只好大喊道:“张管事,张管事,快来把客人拉回大堂。”
原先在前面算账的管事一听还以为出何事了,慌忙向后院跑去,皱着眉看到一院的脏乱,暗骂了一声,拉着国字脸要往回走。
岂知,国字脸扒着门框,动也不动,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宋意使了一个眼色给国字脸的伙伴,只见他抱拳道:“唉,我那兄弟估计有些喝醉了怕是在闹事,不知几位兄弟可否帮小弟拉回来。”
剩下的几人客气道:“怎会,我等随你前去。”
宋意目送着他们离去,一个箭步跑到账房那里,拿起账本就要翻看。
唐学仕紧跟其后,不明所以道:“为什么翻账本?”
宋意边看边道:“自然为了破案。”
宋意查到自己与宋案第一次来林家酒楼那一日,六月初九,一眼扫过去,很是普通,没有任何问题。
又往前翻了翻,没有任何发现。
热闹声越来越大,宋意又把账本放回原处,原样摆好,正要招呼唐学仕一起去后院凑热闹。
走了两步,又转回去,在账本上划上几道不浅不深的划痕。
唐学仕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动作。
之后跟着她向后院跑去。
只见宋意灵巧地钻过人群,嘴里夸张道:“大叔,这是咋了,你家驴子发疯了吗。”
刘老实拼着老命拉着驴子不让它乱跑,看见白日里请自己喝茶的宋意也没升起一丝好奇,苦着脸道:“也不知吃坏了啥,一直拉肚子。”
宋意掂着脚看了一下,道:“大叔,这是中暑了吧,没事,喝点甘草水或者黄连,立马见效。”
小二在旁边道:“有用吗?”
宋意拍着胸脯道:“信我,我兄长便是大夫,要是不好使我骗你干嘛。”
小二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无奈道:“行,我去厨房拿甘草,几位客官先回大堂吧。”
后面的几人硬拉着国字脸回去了。
宋意与唐学仕也回到了大堂,不一会儿,还得到了酒楼赠的一壶酒,说是赔罪。
唐学仕暗叹,这些人真是没有眼色,就没人看出来,就是眼前这个人让驴发疯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