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闲》》余钟唱晚

4、顽疾

　　“那你有头绪了吗？”意料之外地，韩将雪叹了口气，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挑起一边的眉毛问道。
　　“还暂时没有，不过藏经阁有不少古籍，我这几天就打算去翻翻。”
　　“行吧，你这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难得见你认真一次。”
　　“...韩公子，不，韩师弟，你说你是不是一天不损我一回，就浑身难受？”慕筠衣咬牙切齿道，正准备走上前朝对面的人挥一拳头，韩将雪突然开口了。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直说。”

　　慕筠衣及时收回了拳头，咳嗽了一下，故作镇定道
　　“今天折腾了一天，明早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们呢，快回房休息吧。”
　　“喔，你快去看看那孩子，他初来乍到的，可能还有不习惯的地方。”韩将雪最后嘱咐了一次慕筠衣要注意的问题，才算是放心地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自从认识慕筠衣后，明明是个汉子，近几年却活得越来越像慕筠衣他娘。
　　还是他天生也是个爱操心的？
　　想来想去也没用，韩将雪回房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休息了。

　　慕筠衣这边其实并不顺利。
　　就算慕筠衣身边有个百事通韩将雪，现在也救不了他。
　　他方才领潇熇回来，只是简单地叮嘱了几句“暂时不要乱跑，饿了桌上有吃的”“困了你就去床上休息，不必等我。”，就急匆匆地回殿内和掌门还有韩将雪讲述今天的经历去了。
　　别人没说错，慕筠衣对人情世故确实熟悉得很，修为在这不同门派间也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那外貌，堪称完美。
　　可给别人当师尊这件事，他也是头一回做，因此当他打开房门，看到乖乖坐在凳子上等他的潇熇时，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潇熇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顺便被领去到浣衣房简单整理了一下，一身素衣弟子服看起来干净利落了许多，遮住眼睛的刘海也被修整过，垂到肩侧的头发也被束了起来，用玄色发带绑着。
　　原来是慕筠衣回来得太急，刚才没有注意，少年刚一从浣衣坊出来，他就拉着少年的手领回了房间。
　　看到这位徒弟还在等他，慕筠衣的倦意骤然消失。
　　一方面是因为他领回来的这位小徒弟，实在是很好看，虽然少年模样还没有张开，但已经可以窥见以后会是一位怎样英俊的样子，潇熇的样子和慕筠衣以前见过的人感觉都不太一样。眉毛又黑又粗，但是眉形却是极为好看的，那眉毛下的一双狭长有神的眼睛，在烛火的衬映下闪着光，让这位少年的样子看起来既专注又漠然。明明是两个互相矛盾的词，却在潇熇的脸上显得很和谐。
　　还未等慕筠衣再仔细看那少年挺拔的鼻梁，潇熇薄唇微启，喉结滚动：“师尊．．．．你回来了。”
　　“啊．．．？啊！！我回来了，怎么，不困吗？”慕筠衣才意识到自己是看得有些入迷，竟然一时恍惚，难得失态了。
　　“想等师尊回来。”少年专注地看着眼前人，好像是在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是了，是因为有人在等他，慕筠衣忽然心里有些湿意，从来没有人这样等过他，这十年来，每次他从外边回来，回到这屋子里，等待他的也只有一盏冷烛和一张冷冰冰的床榻。
　　但是在自己徒弟面前，决不能如此失态了。
　　于是慕筠衣伸手整了整衣服，缓步走到潇熇面前，说道：
　　“那现在困了吗？”
　　“还不是很困，想和师尊说说话。”
　　嗯？这莫非是，韩将雪口中所说的“撒娇”？慕筠衣眼珠一转，突然想起方才韩将雪预料到的情况和应对方法，不由得心生敬佩，在心里连连点头，这老妈子关键时刻，也还是挺靠谱的。
　　“我就这么把你领到这山上，从此就在这寒冷之地修行了，你是不是还不太能接受？”
　　“师尊，你是我的恩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怨言。”潇熇垂眸道。
　　“你同我不必如此，你自己心里想的什么，大胆说便是。”慕筠衣尽量用比较正经的语气同这位少年说着，他在尽力去开导这位看起来如同小兽一般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的少年。
　　“．．．．师尊为什么要带我回来呢？”
　　“要问为什么，因为我觉得与你投缘。”

　　良久，潇熇开口道：
　　“师尊，这世间是不是都是脏乱污浊之事，我也是由脏乱污浊的淤泥生出，所以才会被他们那么厌恨？”
　　“他们”，指的就是徐家夫妇。
　　慕筠衣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攥紧了藏在袖袍下的手，这位少年，受过多少非人的虐待，慕筠衣是没法细想的，现在他把潇熇领回来了，那些往事却在潇熇心上还有身上都烙下了印子。
　　他一开始是有私心，现在只恨不得再早些遇见这孩子。
　　“你且不要多想，现在你是我慕筠衣的徒弟，我护得了你一日，我也能护你一世。”慕筠衣闭了闭眼，把满心的悲怆和难过压抑下去，换了更为笃定的声音说道。

　　潇熇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位虚长他１０岁的青年，而后，他眼中的冷冽慢慢融化了，还是很冷，但是似乎有点微弱的火光在跳跃。

　　他不知不觉挨得离慕筠衣近了些，他冷了太久，想离这团火近一些。
　　他到底是只有１５岁的少年，极少得到过好处，因此一旦有了热源，他就忍不住凑上前去取暖。

　　“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你日后修行，最忌心生恶念，日后须得多读些清心咒与经文，了去浮尘琐事。”慕筠衣察觉到徒弟离自己近了些，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让他误解的话，急忙纠正道。
　　这句“我说到做到。”仿佛也是在对自己说。
　　“嗯。都听师尊的。”潇熇点了点头，尾音里似乎含了一点笑意。只不过稍纵即逝，慕筠衣还没细究他的徒弟在为什么发笑，潇熇又换了下一个话题。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话，已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了。

　　慕筠衣见桌上的蜡烛快要燃尽，准备起身换一根点上。
　　潇熇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要去哪儿？”潇熇竟然忘了改口，直接问道。
　　“乖徒弟，我去续蜡烛，怕什么？”慕筠衣却没发现什么不对，依旧笑呵呵地。
　　橙黄烛光晕染下的慕筠衣让潇熇有些慌神，他立刻收回伸出的手，正色道：“不用再点，师尊累了，快点休息吧。”

　　“唔。确实是有些困了，来，和师尊躺在一起吧。”慕筠衣打了打呵欠，翻身坐到了床榻上。
　　“这不合适．．．师尊，我睡地板就好。”潇熇连忙摆手道，耳尖微微发红。
　　“刚才同你怎么说的？”说话间，慕筠衣已经脱下外袍，坐在了床上铺开被子，散着头发望向潇熇，因为困倦，慕筠衣眼睛微眯，眼尾发红，但是脾气却不如他清醒时那样好。
　　潇熇看到此番情景，喉头发紧，他闷哼一声，不太情愿道：“不能不听师尊的命令。”
　　“知道就行，别闹了，快上来。”
　　“是．．．。”潇熇也不好接着反驳，只得乖乖躺在他的师尊身边。

　　慕筠衣实在太困了，他看到潇熇躺在自己身边后，就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睡着的前一秒，心里想的还是“看来这个开头起得不错，是个听话的好徒弟．．．．．”
　　“快些睡．．．．明日还要．．拜师仪式．．．”慕筠衣一边念叨着，一边沉入了梦乡。
　　“好，师尊晚安。”潇熇看着眼前的青年，沉声道。

　　潇熇一夜都未合眼，他侧躺着，时而面朝着门口，想象着那对恶鬼会不会破门而入将他生吞活剥。时而看着眼前这位略微发出深沉呼吸声的，自称是自己师傅的青年。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慕筠衣，好像看得越久，他的不安和难过也能消散一点。
　　他到现在还觉得像是在做梦，有人护着他，说要当他的师尊，教他修行，让他能够学会无所不能的法术。
　　然后呢？他学那些法术做什么？
　　他望着慕筠衣好看的侧脸。
　　突然在心里默默许下了谁也不知道的承诺，他想要保护这个人。
　　他想护着这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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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促膝长谈太让人感动了猛虎落泪5555555
我们的小狼狗终于要步入人生正轨了，可喜可贺
刚见面就躺在一起睡觉也只有慕筠衣敢这么做了哈哈哈哈
多嘴一句，你们别看慕筠衣和他徒弟说话一本正经很有师尊风范，
其实他心里慌得一批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话还是多亏了他平常看了不少书外加韩老妈子建议学来的。
潇熇想问的问题多着呢，慕道长迟早会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