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几远》栗子秋

12、槐夏2.0

　　这是周冉来美菱的第三年，这个夏天，她刚晋升为创意一组的AM。她的职业生涯规划是入职的第五年成为CD，即创意部门总监，也就是Clark现在坐的那个位置。

　　周一，周冉提早了15分钟出门，为的是在进公司大门前去Eleven取会员卡。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的是Eleven的所有者陈温瑜，没想计划落空，收银台点单的那个小姑娘有些遗憾地告知她——
　　“我们老板去挑咖啡豆了。”

　　周冉从店员手里接过暗金色的会员卡和纸袋装好的手冲咖啡，心情有些低落。
　　因为她暂时想不到还有什么更自然正当的借口，能作为让她坦然去见陈温瑜的理由。

　　这种低落的情绪有一点点影响到她工作，几个部门在会议室头脑风暴，为的是CA食品公司即将上市的电解质水饮品。
　　负责creativity的组长是周冉，她把PPT投放到幕布上，讲解要点时险些出错，好在及时回神把措辞扳回了正路。

　　她讲完回座位，换另一个同事放映分镜和脚本。Milo坐在她旁边，小声问她是不是生理期到了，“Zora，不是我说，你今天的状态是真的有点差啦，我第一次见到你在工作场合出神。”
　　“昨晚没睡好。”周冉回答，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没休息好”的状态，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早上起来就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难道要如实说是因为她早上没见到陈温瑜吗，那也太过于荒诞可笑了，显得她太不称职。
　　“我看你早上买的咖啡都没怎么喝，还以为今天Eleven的咖啡师的手法有失水准。”
　　“哈哈，倒不是这个原因啦。”

　　一群人走出会议室的时间接近饭点，Winter说想去打卡便利店的新品便当，周冉没什么胃口，也跟着她进去逛了一圈，拿了土豆紫薯泥的沙拉组合，里头还有一整根蟹棒。
　　Winter问她，“Zora，你就吃这么点吗？”
　　“嗯，没什么胃口。”
　　“诶也对，高温真的很影响进食欲——虽然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那多好，我觉得每天能开开心心吃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Milo手上的沙拉跟周冉的一样，两人挨着坐，从便利店的落地窗望出去，正对面就是Eleven的门店招牌。
　　也不知道陈温瑜回来了没。

　　她们把吃空的饭盒扔进垃圾桶，准备回公司午休。周冉余光瞥见Eleven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推开，门口走出来的男人像极了陈温瑜。
　　她跟着同事往公司的方向走，没办法刻意转头去看他要去哪，只能借由落地玻璃的反光，猜测陈温瑜的目标是她们刚才待过的便利店。

　　刷工卡过闸机，电梯从10楼往下，周冉盯着红色阿拉伯数字一点一点变小，在电梯门即将打开的时刻，丢下一句“我还要回去买东西你们先上去”，回身径直往大门口走。
　　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为她一会儿要见到陈温瑜而兴奋。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体温也跟着上升，她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台阶，一刻不停地朝Eleven奔去。

　　陈温瑜并不讶异周冉的到来，以为她是来拿会员卡的，转身的动作进行到一半被人打断，“不是，会员卡我早上就拿了的。”
　　“那是要喝咖啡吗，这杯我请你吧，免费。”
　　“也不是的——”周冉开口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种她的心跳下一秒就会从喉咙里跃出来的幻觉，“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早上来的时候没见到你。”

　　话音落地，她的心跳却没能变得一样踏实。
　　手心起了潮意，周冉下意识地攥成了拳头，指甲在掌心刻划下一道红痕，像极了她此时此刻，又或者说，是去年校庆那会儿惊鸿一瞥的悸动。

　　“啊，我去挑豆子了。”
　　周冉两手撑在吧台台面上，手心托起下巴，丝毫不在意店内的顾客员工投射过来的各色目光，“那，有什么收获吗？”
　　“买了点耶加雪菲，这款酸味更重一点。之前我一直不太能欣赏，今天倒是尝出点味道来了。”陈温瑜见她是懂一些豆子的，语气也渐渐放的柔和，沉稳下来，“日晒处理的豆子会有股红酒发酵的味，挺特别的。水洗处理的会更酸一些。不过豆子的酸度可以根据烘焙的深度进行一个调整。”

　　“我家里也有这个豆子，确实要酸一点。”周冉就着陈温瑜的话题讲下去，“拿瑰夏作为比较的话，耶加雪菲的酸是柠檬级别的，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人怎么也欣赏不来。”
　　“我的建议是趁热喝，因为凉了之后的那个酸味真的没办法接受。”

　　陈温瑜在周冉的这番讲解里抓住了重点，问起的语调也跟着上扬，“喜欢瑰夏？”
　　周冉点头，笑意更深，“有一股很馥郁的花香和果香，还有一点点奶香和茶香，感觉像置身在热带雨林气候的水果园里。”
　　“我也最喜欢这款，所以店里用的最多的也是它。”

　　“我早就发现了。”周冉又把身子往前倾了倾，使她跟陈温瑜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不过，好的瑰夏豆很贵的，你们店里的标价格也不算高，确定不会亏本吗？”
　　陈温瑜笑，伸出食指抵在唇上，“这就是我们店里的秘密了，不便透露。”

　　之后他们没有再对话下去，彼此的目光却灼灼胶连着。店里放的音乐是轻柔的外语歌，周冉无暇去分辨到底是法语还是其他语言，满心满眼的只有陈温瑜。
　　被专情注视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点燃的蜡质香薰，在灼热的温度下一点一点被融解。
　　有什么东西在阳光找不到的暗处悄悄生了根。

　　是陈温瑜先移开视线的，神色自然地问周冉着不着急回公司，“你专程跑一趟，总不能让你空着手走。”
　　周冉换了个姿势，短裙下两条生嫩的腿勾着凳腿，“是要请我喝咖啡的意思吗？”
　　“嗯，就用今天刚买的耶加雪菲，如何？”
　　“依然是客随主便咯。”

　　她就这么坐在长脚凳上，看陈温瑜俯身磨豆子，神情专注，仿佛他现在正在做的是一件庄严无比的事情，而不是冲咖啡。
　　一共注了三次水，才完成一杯手冲。

　　周冉自觉得她放弃了午休时间来店里是大有收获的。
　　她坐在吧台前品尝咖啡，时不时跟陈温瑜搭上两句话，话题从一开始的咖啡豆延伸至更多更广的面。偶尔有顾客进来点单，她会在一旁安静地等待。
　　这一场交谈，她全身心投入其中，卯着儿时最初学游泳，还在适应憋气阶段的不服输劲，深吸一口气，然后整个人都钻进水底。

　　墙面上时钟的指针从“1”拨到“2”，午休时间结束，周冉要回去上班了。
　　她离开前叫住了陈温瑜，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屏幕停在扫码界面，“我们应该也算是朋友了吧，可以加个微信吗？”
　　“好。”

　　整个中午都在一旁装隐形人的店员无声倒吸一口气，工作群里疯狂跳消息。
　　【我没听错吧，老板竟然答应加微信了。】
　　【他俩都聊一中午了，不加微信属实说不过去。何况老板还主动说要请美女姐姐喝咖啡，显然易见的事情，落花流水都有情。】
　　【所以……我们是马上要有老板娘了？】
　　【如果咱们的瑜哥哥够努力的话，可能这位美女下午就是咱们老板娘了，从此Eleven易主——】

　　同一时刻，一张照片被人传至美菱广告总群，俊男美女相视而笑的画面太过养眼，很难被人忽视。
　　【我没看错吧？这不是创意部的Zora吗？】
　　【真的会狠狠嗑一些俊男美女cp……】
　　【看来传说中面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感的陈大帅哥也是看人保持距离的，他看Zora的那个眼神好宠，我能开始做梦了吗？以后咱们下午茶都可以白嫖了。】
　　【真的好配，说累了。】

　　周冉也在群里，自然不会错过热闹到过于异常的群消息。她点进99+的大群一看，才发现自己跟陈温瑜被拍了。
　　她有些烦恼，点开列表新增加的那个聊天框：
　　【中午在店里被我同事撞到啦，拍了照片往公司大群里发——】
　　【我倒是没关系啦，主要是怕你会介意。】

　　那边没两分钟回了消息，没有标点符号，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周冉就是觉得，陈温瑜确实不在意这件事。
　　【刚才忘了说，我叫陈温瑜。】
　　【我叫周冉，英文名是Zora，两个名字你随意叫。】

　　至于你的名字，是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