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得星海渡飞光》红颜如夏

116、琉璃亭

　　黄昏渐至，夕阳的余晖将天空中洁白的云朵染上瑰丽绚烂的色彩，澄净的天空伴着晚霞，从蓝紫色到金红色过渡，最后转成朦胧的灰蓝掺杂着橘红。星星若隐若现，闪烁着挂在天边，渐渐随着变暗的天光密集起来。

　　倪星海深深吸气，赞叹道：“站在这里二十四个小时不闭眼，也看不够这片美景。”

　　穆飞光取出一件带兜帽的斗篷，将他从头到脚裹好，问道：“回去吗？太阳落山了，温度很快会下降，一会儿会变得很冷。”

　　倪星海摇头，不舍道：“星星快要出来了，我们看一会儿再走好吗？而且我也不冷，有玉佩呢。”

　　穆飞光用手背试了一下他脸上的温度，触感细腻温热，“那我们就看一会儿，即使有保暖措施，也是容易寒气入体的。”

　　“嗯！”倪星海高兴的点点头，靠近了他身边。此时天幕转为深蓝色，星星如散落的钻石一般挂满了天空，仰头望去，似乎触手可及。

　　穆飞光神识探入储物戒寻找，从里面翻出一个藏于深处的法器。

　　“星海，我们可以坐在亭子里看。”

　　倪星海转身，看到他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的四角亭。亭子四角飞檐，做的小巧精致，像是用水晶雕成的小摆件。哥哥拿出的东西，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可能是法器？可是他白日才逗过自己一回，说不定这次也是开玩笑。这人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一脸正色，特别真诚的样子，倪星海不能确定他这会儿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以眼神询问，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穆飞光轻笑一声，将手中的亭子抛出，手捏法诀，亭子快速放大，直至变成一个两米见方，高三米多的正常亭子大小。四角亭在夜色下闪烁着流光，整体如冰晶玉柱所建，四角飞檐悬挂透明兰花灯盏。前面正对的两根柱子上有一副对联，左侧题书：一片清光浮水国，右侧题书：十分明月到湖心，中心悬挂牌匾：琉璃亭。他手指轻弹，四道流光飞出，落于四盏灯中，一片朦胧清光亮起，四面檐下各垂落一幅透明织锦轻纱，纱帘随风微动，色泽像是鲛人的尾鳞，说不出的美丽。

　　倪星海望着这座悬空漂浮的琉璃亭，映衬着上方的明月星河，这幅场景真是让人目眩神迷如在梦中。认识穆飞光后，对于他展示的种种神奇，他一直处在目不暇接之中。可是每一次，他都会变出更神奇更梦幻的场景，来震撼自己的眼睛和心灵。

　　这样子撩人，谁招架的住啊？

　　“哥哥，你这层出不穷的浪漫手段，如果不是我了解你的人品，都要以为你是个花丛高手了。”

　　穆飞光笑而不语，揽住他的腰飞身而上，两人踩到了亭子前的台阶上。撩起帘子进了亭子里面，倪星海发现，站在里面往外看，视线毫无遮挡，无论是头顶的星空，还是脚下的花海都清晰可见，亭子就像是隐形了。可是脚踏实地的触感告诉他，他们确实是踩着东西的。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想看星星吗？它隐去了视觉存在，你想看到它？我再切换回来。帘子垂下来可以隔绝外面的冷风，如果显形了，你就无法毫无遮挡的看风景了。”

　　“这样吗？那就先看星星，一会儿再换回来看亭子。”

　　穆飞光拉着他到了亭子中心的位置，坐了下来。倪星海伸手触摸身下，绵软柔韧，像是某种织物，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铺着席子，你可以躺下来。”

　　“嗯。”倪星海应了一声，枕着手臂躺了下来。

　　星空花海，两人却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璀璨的星空中，星子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绽放着各自的光芒。倪星海极力分辨其中的星座，最后无力放弃。除了北斗七星和北极星，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强行去看，眼都花了。

　　“我六岁的时候，那个女人……我母亲，她的精神失常的状况已经很严重了。那也是一个四月的夜晚，我又一次鬼迷心窍被她带走。当时京城的夜里，风很冷，我被带出门的时候，并没有穿的太厚。她带我去了他们住过的那几处房子，还有据说是那个男人常去的几个地方……当然，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失望的。不说那人还会不会出现，只说时间，谁会半夜出来乱逛吹冷风呢？不过精神有问题嘛！这个常人都知道的常识，当然可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穆飞光侧过身来，手撑着头看他。

　　倪星海已经陷入了回忆中。

　　“风很冷很冷，我全身都被冻透了。她一个人跑掉了，我追不上她。那时候的京城，还不像现在到处都有路灯，我们走散的地方，有很多老房子，狭窄的巷子里还有很多居民私自搭建的违规建筑，那些铁皮屋，偶尔还会伸出一根根铁管、竹竿。我那时候个子还不太高，竹竿刚好会戳到脸的高度吧。偶尔还会有喝醉晚归的男人，他们口中骂骂咧咧指天喊地，那声音让人心惊肉跳。年龄小、个子小、瘦弱也是有优势的，随便猫在哪个角落闭上眼睛不出声，就不会被人发现。”

　　“星海。”穆飞光心中极痛，伸手去揽他，被他抓住手放在了胸前。

　　“姥姥家在北郊，十年前就已经划进了规划建设的圈中，以前不堵车的时候，开车到城中心也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是对于六岁的幼童来说，那距离无异于天堑，远的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巷子太黑太杂乱，乱撞的话很容易走进死胡同。有了经验后，我学会了找个避风的地方窝着不动。偶尔，会有同样找不到家的小猫小狗陪着我，虽然它们的态度，算不得多友善。天气好的时候，就可以看一整夜的星星。我认的最清楚的就是那颗北极星，因为姥姥说，我们家住在北边，顺着北极星的方向回家，就永远不会迷路。”

　　“星海。”穆飞光声音轻颤。

　　“当天泛起青灰色的时候，就得赶紧走了，因为并不是每一个早起的人都是和善的。顶着寒风早起讨生活的日子太过疲惫，这生活给的压力，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又能向谁发泄呢？还有比无家可归的小乞丐更合适吗？我也害怕遇到拐子，虽然妈妈不太爱我，可我还有爱我的姐姐们和姥姥。”倪星海侧头，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附近的派出所哦~~小时候，他们是最让我安心的人。如果叔叔们有空，会有人送我回家；如果没空，我也可以在温暖的室内得到一杯热水，还有一个香喷喷的卤煮火烧。虽然现在很多人已经不像那时候一样满怀爱心与责任心，这个职业也单纯的成了一份工作。可是，这样的人，代表不了整个群体。他们在我的记忆里，是光辉伟大的巨人形象，是任何时候都不会被抵消好感的职业。”

　　“星海……”喉咙像被塞了棉花，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到终于回家了……她们很担心，却不会太过责怪我。不能责怪也没有心情责怪，因为，还有一个乱跑的人需要找回来。那个女人……我母亲。被针扎十指的感觉，哪个孩子体会过吗？我知道。被逼对着镜子问自己是不是废物，说是也会挨打，说不是也会挨打……这世间最多的、最深的痛苦，都是她给予的。可是我知道，她是生病了。她刚开始带我出去的前两年，有一次我病了，她很着急，大半夜哭着背我去医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被她背在背上的那份温暖，我可以记一辈子。因为这一分好，我可以原谅她所有的不好。虽然想起那些过去心会痛，现在每次见面还是会被她扎心。可这份痛苦的经历，让我变得强大，外界的伤害我可以很快无视，我不会在意那些，他们就伤不到我。”

　　“星海。”此时好像什么安慰，都显得无力。

　　“这份心情，我能说给谁听呢？一个人的痛苦到了别人嘴里只能变成谈资，除了收获一份感叹和短暂的同情，没有任何作用。甚至，那份同情也是刺耳的。姐姐爱我，可她的压力更大。家庭剧变，学业的压力，身体不好的姥姥，疯疯癫癫的妈妈，失踪的父亲，年幼的弟弟……一切都压在她身上。经济压力最大的时候，她甚至想过把自己卖掉，想过被包养。她长得像那个男人，美艳如烈火，十几岁的年纪，清纯又稚嫩。盯上她的人不少，可她没有自暴自弃，还凭借聪明才智很好的保护了自己。她那么难，我这点小小的痛苦心情，怎么能再拿去打扰她呢？宋晴姐姐，姜蕾姐姐，重组家庭，刚刚开始稳定下来的家庭结构，在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前夕，一夜破碎。大家都很难，心中积压了太多的负面情绪需要消化，偏偏都是理智的人，所以默契的不把痛苦伤心说给对方，见面的时候，只说些好的。如今许多年过去，也习惯了。”

　　“星海。”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