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的无上上品》半立黄昏

4、出走

　　斜风细雨中，云深不知处隐匿在轻盈而灵动的白雾里，远远望去，仙气飘飘，美若蜃楼。
　　蓝忘机迎着风雨御剑回到山门外时，一身白衣已湿透。原本就雪白的玉面，此刻更加冷若冰霜，再加上这一身晶莹，让人看了愈发觉得透心凉。不过含光君向来“生人勿近”“自有主张”，所以家族子弟们除了望而却步远远施礼外，从不敢多说一句比如“您的衣服打湿了”之类的关心话语。
　　但以往不管怎么忙，含光君回来都会对守门弟子们的施礼微微颔首，今日却视而不见直接大步走进山门，仿佛一路风尘，又似乎魂不守舍。

　　步入静室，关上房门，蓝忘机并未及时换下湿衣，却直愣愣地站在门内，整个人陷入痴呆状。浅色的眸子默默环视这一室清冷，不知怎的泪眼有些模糊，内心竟酸楚起来。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任谁都想不到，云深不知处这位傲娇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含光君，此刻竟是这般空虚又倍感委屈。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想想他看到的那些画面：魏婴细语温柔含笑，魏婴嘟嘴卖萌撒娇，魏婴俯首贴耳盈语……所有的动作表情温柔全都只为一个目的，就是哄那个女孩欢心。

　　哄人开心就哄人开心吧，蓝忘机就当他在献爱心了。他本也想着帮忙尽一些力的，可魏婴想都没想，直接驱赶他走。
　　“蓝湛，你先回去吧，我要等小卉把病治好了才回来。对了，我余下的那几节课你也代我上了吧！”
　　蓝忘机本来想说，余百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看魏婴根本不打算听就只好作罢。然后他不言不语不行动地继续僵坐在小屋内，并未打算先走，原本，他就是来接魏婴回去的，魏婴不走，他怎走？
　　然而，当魏婴忙前忙后洗洗涮涮、蒸蒸煮煮弄好一桌饭菜之后，仿佛才又突然想起屋内还有他这么个人来。
　　“蓝湛，你还没走的？不是说课业很多吗？你还是赶紧回吧，要不叔父该生气啦！”

　　蓝忘机立他一眼没说话，淡淡的眼眸却转向小木桌，那上面全是魏婴亲手做的菜。有辣的酸菜鱼，甜的玉米汤，青的炒菠菜，黄的鸡蛋羹，脆的椒盐排骨，还有软糯的小米饭，都正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呢！
　　然而，面对这样的美食，魏婴并没有第一时间叫他先吃饭，只是着急问他怎么还没走。难道，真觉得自己在这里妨碍他了？蓝忘机瞬间被气着，傲娇的个性令他面色更加如霜，他突然“霍”的站起身来就朝门外走去。

　　“那个，蓝湛，还是先吃了饭再回吧！”魏婴突然发现了他的不快，赶紧一把拽住。
　　“不饿。”蓝忘机冷冷道，奋力甩开魏婴的手，大步走出门外。
　　“好蓝湛，别这样，你一直明白我的，师姐……我欠她的太多，我只想帮助小卉而已。”
　　“你想多了，我无事。”
　　“那好，咱们先回屋吃饭，你进来，我去叫小卉和奶奶出来。”
　　就在魏婴转身时，那个傲娇的含光君却飞身快速消失了，门外的天空，一片蒙蒙细雨。

　　一路风雨，蓝忘机内心却不停哼哼哼！
　　即便就是长得像吧，不过也只是像而已，毕竟她不是江厌离，而且还是个半大的小女孩，谁知道再大些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可魏婴就是信了，他坚信余百卉就是江厌离的来世……其实一个人的身心死了，若连问灵都不再回来的话，基本就已烟消云散，难道聪明如魏婴竟然也会自欺欺人？
　　不！不是！
　　只不过是魏婴的执念太深罢了。
　　要说关于魏婴，蓝忘机自是十分信任他的，也信任他对自己的感情。但若这世上还有令蓝忘机介怀的人和事，那就只有深藏在魏婴内心深处的江厌离以及他们之间的姐弟情了……

　　曾经就有那么一些传言：
　　传言一，如果当初云梦江氏家主江枫眠将女儿江厌离许配给魏无羡的话，那么魏无羡就绝不会堕入魔道，也不会去做什么“夷陵老祖”啦！
　　传言二，前世的魏无羡其实是喜欢女人的，而且他最喜欢的女子就是他的师姐江厌离。所以当江厌离因他死后，他也没心思活了，最后才任由怨气反噬而亡。说白了，夷陵老祖魏无羡的死其实是在给他的师姐殉情。

　　蓝忘机自然不信这些谣言。
　　但每每看到魏婴在对待有关江厌离的事情上，不是克制不了自己，就是温柔呵护过分，他就会陷入一种空虚状，身心也更加冷若冰霜。比如这次，莫名其妙就冒出一个“余百卉”，且其容貌竟还真有七八分相似于江厌离，如何不叫人吃惊？
　　加上又亲眼目睹了魏婴对待余百卉的种种将就和呵护，怎不叫人郁闷？

　　说起这余百卉，就得回溯到十五日前。
　　当日蓝曦臣和魏无羡在静室里对完话之后，次日一早魏无羡便起身去寻找女学员吴双怡吴双然姐妹了。目的就是去劝诫那位天不怕地不怕谁也看不上的美女吴双然，劝她不要动不动就去骚扰和纠缠泽芜君，否则将止学被劝退回兰陵。
　　关于吴双然对泽芜君蓝曦臣一见钟情，然后想要嫁给他，到她使劲浑身解数不管不顾追求泽芜君，再到世人皆知，仅仅也只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
　　这可真是个爆炸头条。当然，这条新闻对吴双然来说，自然是越多人知道越爆越好。因为她这个奇葩女子就是这么个性格，喜欢上了就一定要告诉全世界。

　　话说这吴双怡吴双然姐妹在“上江源”，那也是屈指可数的两个大美人。可不知是因其二人眼光过高，挑不到好儿郎，还是因家族名声过厉无人敢攀，这两大美人至今快双十芳龄了还没嫁出去，甚至连前来议婚的都没有。所以她们的母亲金光云，一气之下才带着二女一起投奔回娘家兰陵金氏。
　　如今到云深不知处来听学遇上温文尔雅、如玉如壁、仙门世家排名第一的泽芜君，怎不一见倾心？吴双然又哪里舍得放弃？

　　偏生泽芜君是那么“死脑筋”，自与金光瑶的兄弟之情蒙灰后，就发誓再不轻易为情所累，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单居着，与所有人也都只维持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各仙门世家虽仰慕泽芜君的才情德行，但清楚他的寡淡，多年来竟也没有敢上门来说亲和牵线搭桥的。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个莽撞的吴双然，自对蓝曦臣“一见钟情”之后，各种追求手段层出不穷应有尽有，搞得人尽皆知不说，还吓倒了好脾气的泽芜君。
　　于是，立即制止她的行为，恢复泽芜君的雅正端庄和坐怀不乱，是当务之急。

　　魏无羡一开始听到这事时哈哈大笑了好久，他还开玩笑说这绝对是他给泽芜君做的最了不起的一件好事，还说以后泽芜君肯定会感谢他的。私底下背着蓝曦臣和蓝湛，魏无羡还给吴双然出了不少主义呢！
　　却不想没几天，泽芜君竟跑来勒令他去平息事件了。

　　这天一早魏无羡去见吴氏姐妹，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调皮捣蛋的吴双然连推带拽往“上蓝亭”拖去，说是要去观摩他的简笔画杰作，还要他教自己怎么画泽芜君。魏无羡无奈只好先带她们来到“上蓝亭”。
　　话说金凌的这两个“姑姑”，虽然和魏无羡认识不过月余，却一开始就没什么生疏感。姐姐吴双怡性格内向不怎么说话，却也总喜欢跟着叽里呱啦的妹妹一起进进出出在魏无羡身边。
　　就在吴双然三下两下把魏无羡的画作翻出来，两姐妹在看到十一二岁的江厌离画像之后，不约而同地同时喊出一个名字：“余百卉。”

　　于是当日下午，在吴双怡的带路下，魏无羡摸出两张他最新版本的传送符，快速地将他二人带出云深不知处，四个时辰之后，魏无羡终于在快到上江源的一个小镇街上，看到了这个容貌神色都似江厌离的小姑娘——余百卉。
　　就在见到余百卉的一刹那，魏无羡仿佛像被谁施了魔法，定定地立在街头，忘记了时光，忘记了岁月，忘记了曾经的那些苦痛悲悯。
　　当那十一二岁的小女子听到呼喊声朝他们回首时，媚眼温柔，嫣然一笑......魏无羡呆了，傻傻凝望着这虽不沉鱼落雁，但却灿若星辰、温柔似水的一张脸，一时间所有的山川河流、飞花野草、鸟儿虫儿，全都消失了……眼神迷离，手脚痉挛，声音震颤，喃喃的唤出一声“师姐”，魏无羡已泪流满面。

　　其实这样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这么多年来魏无羡不知曾在梦里梦见过多少回了，却回回都是在伸手的刹那间模糊、消失。想触摸，想被触摸，都是奢望......好几次都是哭着醒来的。
　　有时候他不禁自问：真有那么怨他么？怨得都不肯跟他说上哪怕一句“恨你”的话？

　　在得知余百卉父母双亡，与年迈祖母相依为命，仅靠卖豆腐艰难度日，就连身体孱弱多病也没办法医治之后，魏无羡当即决定留下来。同行带路的吴双怡，在回云深不知处偷偷跟妹妹交代之后，也溜回上江源来，美其名曰：“我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表妹。”
　　其实，吴家和余家，一个望族，一个小门小落魄户，哪里又谈得上还是什么亲戚？不过是找个理由陪伴在自己爱慕之人身边罢了。

　　无缘无故地出走，又还捎带上从兰陵金氏来求学的吴双怡一起消失，顷刻间魏婴又成了一特大新闻人物。而且这样的新闻天生自带“有色八卦”，不用探究什么，自然会有人第一时间四处去戏说。
　　蓝忘机虽然从不在乎世人的种种流言蜚语，也绝不理会那些扑风捉影的挑拨离间，但魏婴确实又一次不告而别，吴双怡也同时溜课不见，这却是真真切切的事实。虽然他后来收到了魏婴传过来的字条，但寥寥几字，并未说清。所以要想知全貌，才能置评的话，还须得亲自前往。
　　于是，蓝忘机在安排好代课人之后才奔赴上江源去找魏婴，却不想最后还是被他给“气”回来了。不过刚一踏进静室，他就后悔了，没有魏婴，满室清冷，日子又怎么好过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再强大的人，在感情面前，都是卑微的，更何况用情至深的含光君？静坐调息半日，仍感空唠唠的，最后叹息一声，蓝忘机默默用唇语道：“魏婴，你可知我已离不开你？！”
　　明明知道自己斗不过他，却还是拉不下冰冷的颜面去说上那么一句“我不想与你分开”的情话。却常常兀自疼痛，自很久很久的以前，自还是青春年少的时候，每次都疼得痛彻心扉，疼到无法呼吸没有了自我......
　　曾以为经历过那么多磨难，终于可以将魏婴带回云深不知处一起生活了，而且不用藏，他自会天天粘在自己身边。曾以为幸福就这样细水长流到老了，奈何劫数多多,该给他蓝湛受的，真是从未逃得掉啊！
　　抚上一曲《忘羡》，蓝忘机依旧雪白如霜的面颊上，血丝布满了那双紧闭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