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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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外，云深不知处寒潭洞内。蓝忘机一袭白衣正襟危坐在石桌后，双目紧闭，神色漠然。
这次的闭关计划大概需要近二十天时间，主要是修习关于“琴影剑”所用灵力的运行气法。“琴影剑”共六式十八招，每式三招，都是蓝忘机历经五年来，苦心参考蓝氏传统琴音、一品剑器灵脉，以及他修习家传“弦杀术”所得的另类心法，再揉和各家不同刀剑招式，自行创造出来的一套新式剑法。
这套剑式看上去逐浪追风，大步流星，飘逸养眼，实则逸中带刚，凌气逼人，杀伤力极强。如若在交战中对手被这“琴影剑”刺伤，即使会伤得很重，但伤口却远没有一般刀剑砍伤的那班恐怖难看，因这伤口极细极小极深，属于“深入切断式”杀伤。这也是蓝忘机自上次观音庙见识到金光瑶使用琴弦做武器之后感悟到的。
对于武学创新来说，任何招式都离不开内功灵气的运用。招随气起，气应式生，两者合作顺畅才能发挥出最佳威力。虽然之前蓝忘机也闭关推演了好几次，却仍觉得不够完善，所以再经过半年多时间的领悟之后，才又安排了这次闭关。本来他已经磨合了十之八九，还需再静思个三五日，就能顺利完成。可不知怎的，今日却有些凌乱，心神不宁的，总好似缺了点什么。
强行调息半日，却终究轻叹一声，蓝忘机睁开双眼，眸色淡淡的。肃思一会，他抬眼向洞口处望去，两只白玉般的耳朵也齐聚听力朝向一个地方。
他聚力轻唤：“魏婴！”
“……”
沉了一会，又唤：“魏婴？”
“……”
依旧无人应答。不在？故意的？
这十多天来他不是时时刻刻都守在洞外的“下思亭”内，一声又一声“蓝湛”“二哥哥”“大白菜”“含光君”地叫喊个不停吗？而且还没少撩人，什么“蓝湛你快出来吧我想你想得难受”，“你不在我没胃口吃不下都瘦了”，“蓝湛我病了是想你想病的”，“二哥哥我一个人睡不着”……
蓝忘机自然知道他的顽皮和无赖，但每每听到这些甜言蜜语，仍感微风荡漾，好几次都想奔出去抓住他再堵上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却终是忍住了。
若不是为了闭关有所得而狠心设下这极强的结界，想必魏婴又如前几次一样，早就混进来捣乱啦！虽然这次他亦没厚脸皮想尽办法破坏结界混进来，但整日聒噪之声不停，每个夜晚也不好好回静室去休息，只在“下思亭”的后室里打地铺，想想也真是够让人操心的。
魏婴总是这样的粘人，蓝忘机莞尔。
然而这样的聒噪之声却突然从昨天下午开始停止，而且昨天晚上似乎也没人睡在“下思亭”后室内。本来蓝忘机觉得魏婴应该是被小辈们拉去玩了，算着要不了几个时辰就又会回来继续聒噪的。当时间流淌过去一夜一天之后，竟然还没有声音，蓝忘机有些意外，不禁蹙眉：不会真有什么事了吧？或者，真是生病了？
不能啊！一向活蹦乱跳、手舞足蹈的“魏帅帅”，不是挺能抗的吗？就是当年被江晚吟和金凌在同一个位置连捅两刀，搞得肠子都漏出来，不是转眼就自己塞回去，没几天便完好如初了吗？他和自己在云深不知处一起生活这五年多来，虽偶有点伤风感冒，也没见其它大问题。而且这偶有的几次小感冒，还是因为他不听话在大寒之时露体减衣，在细雨蒙蒙的时候溜到彩衣镇大街上故作高雅闲庭信步耍帅得来的。
想来应该是被小辈们拉出山外玩儿去了吧！小辈们向来很懂事的，每次看到捣乱的魏婴，为不影响他们家含光君闭关修炼功夫和聚精会神学习，他们总会想方设法拉魏先生去玩去逛去吃去夜猎……思及此，蓝忘机屈好手指，继续闭目调息。
但一刻钟之后，他却放弃了。轻叹一声，整理好抹额和衣衫，他沉稳地站了起来，右手一挥收回结界，提气一跃飞出寒潭洞。
洞外暮色已深，微光中自然空无一人。踱步走进“下思亭”后室内，映入蓝忘机眼帘的是满桌满地乱扔的画纸、画笔、字画、字贴，还有空酒瓶、零食盒、水果核。地铺上的蓝色被子和枕头被揉着一团，几件黑的白的内外衣随意丢在床上椅子上，这么一个原本精致的小屋此刻只三个字可以形容：乱糟糟。
蓝忘机将“避尘”放在桌上，开始收拾起来。一张一张将那些尚未完成的字帖、图画、符咒从地上捡起来，轻轻拂掉上面的尘土仔细叠好，然后拉开书案旁的矮柜，准备将这些整理好的作业放进去。目及之处，一个金色的锦盒静静地躺在里面，红丝带系成的小蝴蝶结绑在盒子上，仿佛活物一般，栩栩如生。
蓝忘机有一瞬间思维停顿，然泛白的手指屈了屈却收了回来。
待收拾完毕，蓝忘机一路朝静室走去。静室里赫然亮着灯，蓝忘机嘴角扬了扬，脚步轻盈，体态飘逸，待到院门外，静室里却突然飘出两个人的声音：
“……这魏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爱整洁，老喜欢乱扔乱画的。”这是蓝星辰的声音。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静室被他搞得这么乱，我都收拾半天了，要是这光景被含光君看见，不生气才怪。”这是蓝星云的对话。
蓝星辰：“那倒未必。我们含光君对魏先生，那是什么样的将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几时见他对魏先生发过脾气？”
蓝星云：“就因为这样，我才生气嘛！我们含光君那是什么人物，武功又高，相貌又好，品行更佳，冰雪傲娇的，怎么就能容忍魏先生这样的德行？虽说魏先生这人有些本事，可我看他根本就不怎么在乎我们含光君，倒是对他那死去几十年的师姐怀念得紧。”
蓝星辰：“星云，不可乱说。”
蓝星云：“我哪里乱说了，你没看见这些图画，还有‘上蓝亭’里的那些，好几百张全都是画他师姐的。”
蓝星辰：“好了好了，赶紧干活吧！小心乱嚼舌根违反家规受罚。”
蓝星云：“知道了，我不过发发牢骚而已，思追师兄也是，总是动不动就挑我的刺，这个月我都被他罚了三回了。”
蓝星辰：“思追师兄可是最良善的了，是你自己不好好做事，不过这下你大可放心，思追师兄和魏先生去兰陵，说是要半个月以后才回来呢！”
……
去兰陵？访金氏？
每年两次都是必去的，一次金凌生日，一次江厌离祭日。每次都是两人一起去，不过也就停留三五日，然后其它时间就会到处去游历，看山看水赏风景，闲玩闲逛吃东西。主意一般都是魏婴出，蓝湛只管一路陪伴。
可目前这个时节既不是生日，也未到祭日，为何前去？又为何需停留半月？更甚的，为何不知会他一声？
“魏婴，是很急的事吗？急到你担心影响我而不说的地步。”蓝忘机心中暗问。他不会怀疑魏婴，他信他，一直都信。可是他也不想令两个小辈难堪和害怕，所以停下了脚步，转身朝“上蓝亭”方向走去。
路过叔父的住处，满室的清冷灯光。从窗外望进去，叔父蓝启仁左手执书，右手负于身后站在一副画像前，仰头深思，孤寂静默。
那画像上亦是同样动作和神情的一幅人物背影图。这图虽只用黑白线条简单勾勒，但那雅正清高、甘为夫子的形象和气质，任谁看了都知道画的是蓝启仁老先生。画风最令人感动的，并不仅仅是这深夜苦读、勤于探索的孤寂背影，还有这背影旁所提的八个字：“言为士则，行为世范。”
一个背影，短短八个字，尽述了蓝启仁老先生一生的授业和奉献精神，让人观之肃然，思之感动。这样一幅图画，不看留印的话，想必所见之人都会猜测定是哪个氏族大家高才学子，为感谢和称赞蓝老先生一生勤勉教书育人而敬献给他的。可待仔细留意印鉴，才发现这样一幅真情流露的背影图，竟然盖的是篆刻“魏婴印”。
说起这魏婴，虽然也的的确确是名门之后，还曾是蓝老先生的门生，但却也曾是各仙门世家痛恨和惧怕之人，亦曾是最令蓝老先生头痛和生厌的捣蛋分子。蓝老先生不仅头痛他的不学无术，更生厌他的无端祸害他人......
可谁曾想过多年之后，这位令蓝老先生一见就犯病的可怕门生，竟然在先生六十大寿的时候给他画了这么一幅画。而且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先生居然还接受了他的这个贺寿礼，并最终允许小辈们将这贺寿礼给挂在自己的读书室内，这也真是一大奇事。
蓝忘机步履轻盈地走过叔父房间，黑夜中兀自展颜。“表面顽劣，内心细软，看似讨厌，实则多情。”魏婴其实就是这样的，蓝忘机心想。
待爬到云深不知处最高峰“上蓝亭”内，蓝忘机点亮后室的灯。这“上蓝亭”和寒潭洞外的“下思亭”是一样的建筑，都是一亭一室，亭在前，室在后，中间几米步道相连接，室靠山挑着亭，远看就像一个“挑子”，乃魏婴设计建造。据他意思，既可以看风景，亦可以蒙头大睡，呵呵！
要说蓝启仁老先生接受魏无羡的寿礼让人想不到，那么他不反对魏无羡在后山和冷泉两处建亭，则是曾轰动了整个蓝氏的。蓝忘机到现在都还想起魏婴当时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情景。其实蓝忘机知道，叔父早晚都会接受魏婴的，因为魏婴值得。
后来亭子建成，竟成了云深不知处的两处名景。不光子弟们爱结伴到上下亭去玩乐、静思，那些远道而来的名人志士，也会被自己交到的蓝氏道友带到“上蓝亭”来，一起欣赏云深不知处山外有山、云卷云舒的仙外美景。
不过，霸道的魏婴魏先生，却不允许除蓝湛外的任何人随便进入后室，因为那是他的“私人工作室”。用他的话说，他就要在这种既能看得见山，又能玩得着水的地方工作，才能发挥才能，写得出好的字帖，画得出生动的人像和正确的符咒图。
蓝忘机来到“上蓝亭”后室，灯光亮处，只见室内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想必是魏婴走时让蓝星辰和蓝星云两个小辈前来打扫的，而他们刚把上蓝亭收拾干净便去了静室，所以“下思亭”还没来得及清扫。
蓝忘机坐在书案前，不由自主地拉开矮柜，柜中却没有什么锦盒，只一沓画纸。最上面一张乃一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子轮廓，虽未画完，样子正似江厌离模样。屈着手指，蓝忘机没有犹豫直接翻开几张，几乎都是江厌离模样的简笔草图，或十一二岁，或十四五岁，也有二十多岁模样的……其中有一张比较完整的成年图还提了字：“绿波朝霞，阳春白雪。”
“绿波朝霞，皎若太阳升朝霞之灵；
阳春白雪，灼若芙蕖出绿波之意。”
蓝忘机眉头微微一紧，好一个赞美人的字词和心意！
蓝忘机觉得魏婴在文字的应用上又进步了很多。面色依旧寒霜若雪，内心亦没多大浮动，蓝忘机抽回白皙的手，合上矮柜，闭目端坐在书案前，静心感受那个常在这个位置或前赴，或后仰，或歪坐，或半躺之人的独特气息，然后只听得他喉结吞咽口水的轻微响声。
“魏婴，我也想你了。”他唇语道。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远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