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愿久安》七两生姜

58、第五十八章

　　“忍冬姑娘。”

　　“讲。”

　　镜州边界，还是那紧邻着泾州的山边客栈。忍冬站在柜边，十指拨弄着算盘上的珠子，声音清脆，阵阵回响。

　　“界外的妖物活跃的很，怨气日日升的高，临边的草木也都枯了大半，只怕是您设的结界……撑不过七日了。”

　　店小二如此报着他所知的一切，音落是紧张的，却还是垂眸不敢抬眼瞧忍冬半分。掌柜的女子，这会儿也没了拨弄算盘的心思，手上动作停下，步子迈在前。

　　“走。”

　　字少音短，却是步步带风，气势强得很。

　　出了店门前行百步有余，便是瞧见了方才伙计口中的景象。忍冬仍是沉默无言的，面上表情也少有变换，她静默的瞧着被拦在结界外的妖邪，抬起了手。

　　飒飒——

　　寒风忽起，绕少女身边，指染微凉，轻点上了透明无实的结界表面。顿时，空气中荡起波纹，附在上面的妖邪，也在顷刻间被弹飞出了十步之外，这结界，又强了几分。

　　“有事，再唤我。”

　　“是。”

　　处理过了松动的结界，忍冬再迈步回了客栈，这次她没有去清点账目，反倒是折了路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入屋后，忍冬锁了门，双手背在身后，依靠着木门不再迈步向前。

　　咳。

　　一口鲜血自忍冬口中而出，几滴血珠飞落到了地上，绽开了朵朵猩红的花。

　　“啧啧，这样耗费自己的命，值得吗？”

　　“谁！”

　　声音忽起，忍冬猛然抬眸望去，所见的地方，不知何事多了一个样貌妖冶的女人。

　　是柳烟，忍冬认得她，只是不知道这人是怎得摸进来的，她的结界现在已经虚弱到了这份田地了吗？

　　“可别动怒，没什么好处，只会让你这惨败的身子，瞧上去更糟。此番我来，也不是为了惹事的，只是啊，想来瞧瞧，这拦我们的姑娘还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我瞧着呀，也就顶多再有个五日，你也就要奔着西边去了。”

　　“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忍冬抹掉了嘴边残存的血丝，冷了音调，回着柳烟的话。对家也是不急不燥，笑着扭身而起，迈着勾魂的步态上前，食指有意无意的划过了忍冬苍白的面颊。

　　“那我，可是要瞧瞧，你要怎得不如我愿望了。听姐姐一句劝，别硬来，免得和那株小桃树一样，再见不到太阳。”

　　音落，柳烟眯着眼瞧着忍冬仍是无波澜的双眸，留下一分邪笑，转身穿门而出。留忍冬一人在原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拳，用力到指节发白，手背上可见青筋。

　　屋外，日头正高，在九州其余的地方看来，是少有的风平浪静的日子。

　　陆祈忙过了半天，在医馆里小睡片刻，解着困乏。

　　“还有心思睡？”

　　且是她耳畔传来的声音，只是陆祈并未感到惊奇，反而有些无奈。她叹了口气，睁开了双眼，还是那片无望边际的意识之海，身边坐着的，是久时不见的天女，祈。

　　“累了半天，还不叫人稍微休息会儿？”

　　“肉体凡胎，当真是麻烦得很。那你歇息吧，且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几日不见，祈学会了耍性子，这是陆祈所意外的，原来天神也会有赌气的时候，这样子像极了街边和大人要糖吃的小娃娃。

　　“先前，你要说的那些，我都已知晓。”

　　“那些呀，不过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儿，知不知道也罢。眼下，有些更为着急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听上两句？”

　　祈一改之前的态度，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迈开了步子朝前走去，背对着陆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这是她‘蓄谋’已久的事情。

　　“要说什么，你只管说，既然是重要的事情，也就别费心卖关子了。”

　　“那好，把你的身子，借我一日吧。”

　　音落，祈转身，不给陆祈反抗的机会，双指直出点上了陆祈的眉心，白芒瞬间涌出，打乱了陆祈的思绪，封落了她的人识。再睁开双眸，陆祈眼底多了几分灵气，是不同于她平日里的灵动，瞧上去便知，是换了人的。

　　祈动了动四肢，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显然她对于这具凡身，还有些嫌弃的意味。

　　这，不轻便。

　　只是，她并没有沉于这短暂了思绪之中，得了一日肉身的祈顺手拎起一边的武器，手上掐诀，启唇念咒，转而消失在了这屋子中。

　　再抬眸，已然是到了九重天门边。

　　把守的天兵瞧见了这忽然而出的姑娘，上前寻问时，瞧清了祈的面容之后，神色严肃，手中兵刃对准了着面前的姑娘。

　　“天门重地，还请姑娘速速退下。”

　　“那我若偏不退呢？”

　　祈眨着眼，瞧着剑刃直指她的天兵，莞尔一笑，脚下步子凌空变换，速度快的惊人，几乎就是在下一秒，她落到了那拦路人的身后。衣袂飘飘，若仙子一般。

　　“拦住她！”

　　天兵转身，看到了迈步向着天门内的陆祈，向着身边的人下着命令。其余兵卒也是本着同样的想法，抽出了手边的兵刃，拦路的混战，就此而起。

　　“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缠，不过，就这点本事，要拦下我还要再多练个几万年吧。不过，怕是你们练了几万年，也未必能再有了机会吧。”

　　祈落身轻巧，足尖踏在了天兵的肩头上，接力向前飞出数米，将缠绕在一团的天兵们，留在了身后。

　　“胡闹。”

　　在陆祈还为多走出去数步，池暝的声音自她身后而起，这让人兴奋转头看去。

　　“呀！还是那般可爱，就像你那年被送来仙山上拜师一样，只是这眉宇间的冷气，为师可不喜欢。男子要温润如玉，才能摘得姑娘的芳心。”

　　祈走进到了池暝身边，俯下身，揉捏着池暝的面颊。

　　“你此番上来胡闹，就是为了说教的？”

　　“此言差矣，为师是来告别的。”

　　祈笑着，眯弯了眼，语调轻松却满是告别的意味。她双手捧起池暝的小脸，指腹揉开了爱徒皱紧的眉心。

　　“这样才好，待为师离去后，你且要好生照顾着陆姑娘。”

　　“你……”

　　池暝开口，却被祈伸出的食指封住了唇，他瞧着女子笑容逐渐模糊，眼前像是遮住了纱帘。这是久时所不曾感知的悲痛，如洪水决堤一般，涌入他的心间。

　　“总是这般孩童模样，怎救世人于水火之中？嗯？总不能还依着人家陆姑娘不是？你且要好生照顾着这天下苍生，和心尖上的人，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儿。”

　　祈的告别，来的突然，池暝的话哽在了喉间，道不出。

　　“为师将这神念许你，可别枉费了为师的心愿。你要护这天下人，亦要护好你这怀中的人，莫要让为师失望。”

　　唇瓣附在了池暝的额间，一阵温软的感觉袭来，荧光渐起，充盈着每一寸薄云之间，照亮了这九重天的门。池暝的身体里，神力渐渐苏醒，祈的灵识融进了他的身。

　　是自远方未来的漫长，让池暝陷入其间，被力量包裹后的重生。

　　光芒散去后，天门边，男子怀抱着昏迷的姑娘，目光远望着天外，无言。

　　于此同时，仙山上拨弦的女子，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乐音戛然而止，弥散时间。一滴清泪滑落，嘴角却是落得浅笑。

　　“你终究还是放下了的。也好，这才像你。”

　　神殿上集聚的众神，也在此时得到了这撼动天地的消息。

　　“报！天后娘娘，上仙池暝成功渡破天劫，现以成了……”

　　成了上神了。

　　神殿上，居高临下的女人闻声点头，殿下是一阵骚动，众仙家纷纷悄声议论着什么。只是这唏嘘中的内容，传不到天门外的人耳里了。

　　池暝怀抱着陆祈，重新寻回正身的他，有些恍惚，再收回送出的目光，看向怀中人时，才逐渐将心拽回了现实中。

　　他，已度过了天劫，成了上神。

　　而那助他无风渡劫的人，却是如出不住沙，彻底飞出了他的世界。

　　该放下的，总归会迎来放下的时候，只是现在，对池暝来说，并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七彩祥云乘在脚下，托起两人，直至云观的那家医馆门边，九寅早早便等在了这里。

　　“恭贺上神，平安渡过天劫。”

　　九寅拱手，屈身行了大礼后才又直起腰身，看向池暝。

　　“她，走了？”

　　“嗯。”

　　两人之间的谈话简短，却是完整的说出了，祈消逝的最后消息。

　　然而这件事，却不单单只停止于此，仅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九州各处的精灵妖怪，小仙鬼魂便都知道了，这九州时隔千百年又迎来了新一位的上神。

　　白景堂阴沉着面庞，听着坐堂下的小妖报着新得来的消息，手上的纸扇摇着，藐视一切的模样瞧着前方无尽的暗处。像是池暝就站在了面前一般，白景堂似笑非笑的脸上，表情扭曲的可怖。

　　“呵，那上神又怎样，拦本尊面前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