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愿久安》七两生姜

2、第二章

　　天远无云，冷风萧索卷起枯叶横飞。

　　当陆祈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听到了抽泣的声音，身体不再轻盈有力，有种说不出的酸痛感袭遍全身。

　　努力撑着身子坐起，她看到了那个在小声哭泣的女孩。女孩推着躺在地上的同伴，但没有一人做出反应，大家都睡的很沉很沉，沉到没了呼吸。

　　陆祈微微张口：“瑶姐姐……”

　　听到了陆祈的声音，傅瑶急忙起身，声音中还带着哭腔：“阿祈……”她几乎是扑过来的，用着全身的力气将陆祈抱进怀里，泪水蹭在了陆祈的肩头，“大家……大家都走了。阿祈，还好你没事，还好……”

　　“瑶姐姐，疼。”

　　被紧紧抱在怀里的陆祈有些不适，轻声呼痛，傅瑶才松了手抹着眼泪，将陆祈从地面拉起来，随意拿起一件没那么破烂的衣服裹在了陆祈的身上，忍住眼泪不再让它流下，气音间隔了字句：“阿祈，从、从今以后，瑶姐姐来、来照顾你！”

　　傅瑶说完还抬手蹭了蹭眼，擦掉了溢出来的泪水。陆祈没有多说什么，身体的疼痛让她不愿开口多言，只是对着傅瑶点了点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拽着傅瑶往外走，这里停着的人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两人走远了些，才停住脚步。傅瑶抬头望着天，愁绪落满了脸。秋高气爽，雨后泥土的清香是和往日相同的，只是他们不再如过往那般自在无忧了。

　　傅瑶吸了吸鼻子，挽住了陆祈的手，四目相对时，陆祈看到傅瑶眼中的坚定，心中不禁颤了一下。

　　她与傅瑶年岁相当，自小便是随着哥哥陆寻和傅瑶身后长大的。

　　昔日玩闹中傅瑶总是对陆祈极为照顾的，在陆祈的印象中，傅瑶就如话本中的大家闺秀一般，温文尔雅，心思玲珑。家中开明允她在学堂念书，自然也因书墨侵染的不露锋芒。而现在眼中的瑶姐姐却与平时格外不同，陆祈不自觉地将挽住傅瑶的手又紧了几分，心里算是踏实了些。

　　然而，这两个刚刚经历了磨难的孩子并没有想到，生离死别其实距离他们又近了几分。

　　日头渐渐西移，过了上午的林子里气温凉了些，傅瑶挽着陆祈，两个小女孩就这样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一步步艰难的向林子外围走着。

　　但因为并不熟悉林中道路，他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相反方向的路上，一步一步的踏上了回镇子的路。

　　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空气中的血腥气让人作呕，污浊的血渍延申到了林中。

　　土地被血水浸成了黑褐色，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刀刃反射的寒光映在了两人眼中。傅瑶将陆祈护在了身后，她并不高，因而陆祈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悍匪的样子。嗜血的笑渗人，刀刃上还能看到未擦拭掉的鲜红，陆祈的双腿已经不停话的颤抖，傅瑶也是。

　　对峙的过程在孩子的眼里是被凝固的时间，而打破这时间的是傅瑶的话语，同娘亲那时说的一样。

　　“我拖住他们，阿祈你快些跑，往林子里跑。”

　　“瑶姐姐，我们一起。”

　　“哼，想跑？倒是机灵，可惜啊，你们俩个都走不了！！”

　　话音落下傅瑶大声命令陆祈回身往林子里走，而她却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十三岁的年龄在此时无限放大，她抱住了那个说话的匪徒的腿，生生的张口咬了下去，还不住的看着陆祈的身影。

　　此时陆祈听见身后一声闷响，是刀刃插进□□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和爹娘离开她时候的一样。她心如刀绞，面上却只有惊恐流露。她奔跑、摔倒、起身再跑……

　　踉跄的奔走不过只拉出了百步的距离，刀尖划过地面的声音更近了，她倒在地上没有了再爬起来的力气，恐惧笼罩在她身边，没有了反抗的余地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恍惚间，她看到一袭白衣，翩翩浮空不染尘埃，叶片交织清风飞舞，如九天神明降世挡在了陆祈身前，挥衣袖止风，纸扇划破空气，聚为利刃飞出，扫过之处，悍匪皆倒地无声化作黑尘散尽。

　　池暝走上前看着倒在地上再无生气的傅瑶，摇头叹气，看这样是没救了。抬手拂过傅瑶额头，瞬时间傅瑶身形趋于透明，化作点点萤火飞起消失在了天际。回身再看陆祈，已然晕了过去。

　　池暝走上前抱起了陆祈，白衣沾了污泥他毫不在意，平静的瞧着怀里的人，眼里多了分疼惜。陆祈胸前的玉石泛起了乳白光晕，透过衣衫浮起，红绳迎风，池暝停了脚，喃喃唤着：“阿祈。”

　　再醒来时，天被血气罩的极阴，陆祈入眼仍是一袭白衣，并多了一束火光的暖色。

　　“醒了？坐近点.暖暖身子。”
　　“你……”
　　“我名池暝，不过是江湖中人，路过出手打抱不平，小姑娘不用客气。”
　　“嗯……”

　　陆祈半坐起，稍活动了一下酸痛四肢又起身走远了点，双手环抱住身子坐下，双眼紧盯着池暝毫不松懈，看的池暝心疼的紧。池暝起身走近，陆祈则下意识的向后挪了几分。

　　“别怕，那些坏人已经被赶走了。你名唤为何？是花溪镇人？”

　　池暝言语间一点点接近了陆祈，而陆祈也慢慢放下了敌意，回着池暝的问题。

　　“陆祈。是花溪镇人。”陆祈站起身，丢下池暝在原地，自己走向火堆旁，小手试探性的靠近火光取暖，脸颊映在光下却依旧全无血色。

　　池暝也回到了火堆旁坐下，抬手想为陆祈添一件衣物，却被陆祈本能的避开，两人目光相对时池暝无奈浅笑。

　　他抬手开扇，空无一物的手掌拦在陆祈面前。只见纸扇轻过掌心，片刻停留后再拿开，原本无物的手上顺时出现了一朵半开的兰花骨朵，扇再过手心，花骨朵渐渐绽开，馨香拂面。

　　转手时，兰花掉落在地面，池暝手中赫然出现了一只雕有兰花纹样的银镯，似也残留了些方才花朵的香气。陆祈看的挪不开眼，末了抬眸看向池暝，眼中阴郁散去了些许。

　　“你会变戏法？”
　　“雕虫小计罢了。”

　　池暝握住了陆祈的手腕，力道轻柔，拉近了距离后陆祈也放下了戒心。银镯滑落挂上藕臂，火光中衬的纹样更加细致。

　　陆祈瞧着腕上的银镯，欣喜暂且冲淡了悲愤。陆祈单指点着镯上兰花纹，点拨几下却又停了，垂手再次陷入沉默，眼睛紧盯着跳动的火焰。

　　“怎么？想家了？”
　　“想寻哥哥，想寻哥哥千万别回来。”

　　听其言语，池暝偏头看着身边的小人儿，想抬手触碰，却悬在了空中最终还是落下了。摇着纸扇仰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

　　“阿祈的寻哥哥，在很远的地方，回不来的。”
　　“真的？”

　　“真的。所以阿祈不必担心，这些事他不会知道的。”至少现在是这样。池暝回看舒心入睡的陆祈，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孩童娇小的身体轻而易举的被抱住，感受着小人均匀的呼吸声，池暝的心也舒展了些。

　　一阵秋风过境，擦亮了空中皓月，夜景虚明，远映朦胧。望庚星辰荧荧光芒闪烁，火光随之摇曳，择灿星相衬，月拢寒光入了池暝的眼。

　　垂眸为陆祈添了御寒衣物在外，静瞧着娇女睡颜，起手轻轻揉开了她紧蹙的眉头，还送一夜清梦。再抬眸，落目光于前：“既然来了，又何须躲躲藏藏的，出来吧。”

　　“果然还是逃不出你的眼。几年未见，暝，你看起来可不比从前了。”随着音起，人形从阴暗中显现出来，那人影走近了火堆旁，微弱火光映着的面容渐渐退下那股死板苍老之气，虽仍身着暗色道袍，但风流资质尽显。

　　道长席地而坐瞧着睡熟的陆祈，“晃眼已经十年了，怕是还要在等些年岁。”

　　“明日会指她去桃花坞寻你为师。”

　　“自然是求之不得。这小娃娃从小便是机灵讨喜，若是来了桃花坞为徒，定然会好好教导的。”道长话语顿住，看了眼池暝续言，“那日取走的何时……”

　　“就由你来定夺吧。”

　　道长会意点头，起身拜别池暝，还不忘多看陆祈几眼，心下感叹这样貌真是未变，还是如从前那般灵气，只是在这夜染上了的尘世怨恨不知何时再能消去。

　　“小仙还要去随趟花溪镇中，便先走一步了。”

　　音落道长再隐匿身形，仿若从未出现一般。池暝也是拨弄着陆祈额前的碎发，无视旁侧。

　　陆祈仍挂稚气的面庞在池暝眼中逐渐与那沉寂在脑海中数年的人面重合，盈盈笑语似乎在耳边响起，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千年前的嬉闹景象。

　　火光聚起融融暖意取走夜晚寒气，回忆惹的池暝渐渐生了困意，便闭上眼沉心睡去。

　　而被陆祈则被揉平的眉心带来了一夜安眠。

　　沉静的梦中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先的模样，花溪镇依旧如常安乐，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街坊邻里的笑声淹在了巷尾。陆祈牵着爹娘的手在院里玩耍，忽然门被敲开，陆寻带着傅瑶和其他玩伴进了院子，傅瑶还是本来的那副闺秀模样，温婉可人。

　　陆祈在这梦里笑着闹着、追逐着玩伴、缠着兄长为她念读诗文，事无纷扰，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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