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骆驼是保护动物》洒星乔

4、祝胜利的身世之谜

　　赵珞珈的爸爸妈妈彼时都是珞珈山大学的学生，从大学时代就走到了一起。

　　从毕业到工作，两人都选择了留校，虽然工作职责不同，但却一直相互陪伴着。

　　父母的爱情有珞珈山的一路见证，也就是赵珞珈名字的来由。

　　“说起来，胜利，你又是东北人，难道你爸妈在胜利油田工作？”正赶上欧冠联赛，熄灯了也不能熄灭男生宿舍的看球热情，402宿舍一边上网看着球赛的文字直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的名字没什么渊源，就是妈妈随便起的。”祝胜利面不改色地回答，大家一听也没啥故事，也就兴趣缺缺，转而聊起其他的话题了。

　　以至于这个关于祝胜利人生最大的秘密，居然是到了大一下半学期，才让赵珞珈无意发现的。

　　赵珞珈脾气好，做事也细心，经常被导员拉着帮忙打杂。这天导员去了外省参加调研项目，实在赶不回来，只好叫赵珞珈帮着往学校的申请系统里录入统计好的贫困生信息。

　　按说贫困生信息的内容应该是严格保密的，毕竟申请的学生背后，多少都有点不希望被看到的故事，也不该成为任何人的谈资。导员也是处于无奈，本想叫班长祝胜利来录入，但一想他也申请了贫困生应该避嫌，就叫来了一贯好脾气又听话的团支书赵珞珈。

　　建筑系一班，申请贫困生的只有祝胜利一个人。并非有意窥探，可祝胜利的故事就像一块淤青，磕在了赵珞珈心上。

　　原来祝胜利不是“妈妈”的亲生孩子。

　　所谓的“妈妈”，是一所孤儿院的院长妈妈。

　　在这个孤儿院里，有几十个孩子都姓祝。

　　母亲在生产时大出血死亡，父亲跟着跳楼，孩子就被送到了孤儿院，连名字都没给留下一个。

　　在孤儿院里，大多是身体有残缺的孩子，像祝胜利这样健康的孩子，不会一直没有人愿意领养
　　。事实是，领养又被弃养，再领养又再被送回孤儿院 ，这样两次之后，小小的胜利也不愿意再管其它的叔叔阿姨叫爸妈了。

　　靠着自己打工和当地优等生补贴上了大一，祝胜利为了不耽误学业，没法继续没日没夜的打工，才申请了贫困生。

　　从小在父母的爱意包围中长大的赵珞珈，第一次亲眼看到身边人的悲剧故事。

　　一边录入着贫困申请原因，眼泪就像溪水，从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这天也是赵珞珈第一次明白，狗血电视剧的存在，原来也有生活基础。只是活生生的人们，在这样的时光中，早已痛到麻木。

　　就像如果没有人发现，如果赵珞珈没有看到这张申请表，如果不是生活的必不得已，祝胜利永远都不会主动诉说。

　　从一入学就加入了勤工助学、严格的管理自己、不聊父母也不联系家人，这些生活中不起眼的细枝末节很轻松地就能串在一起，站在这个巨大的秘密背后，祝胜利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有勇气、有能力考上了A大？

　　一个18岁的少年，要付出多少努力才支撑起现在看似平静的生活？

　　在过了很久以后，祝胜利主动坦白了自己的故事，也不过用“习惯了”三个字，就带过了所有的苦难。

　　然而生活与狗血剧不同的地方就在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会为了朋友的尊严，选择长久的沉默。

　　揭开朋友的悲催身世，就是一颗海洋中的深水炸弹，赵珞珈不敢去问，更怕这个故事会一传十十传百，他害怕别人对着祝胜利指指点点的眼神。

　　所以他必须，也只能选择沉默，选择装傻。“这样对班长是最好的。”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赵珞珈也来不及去擦。“以后谁都不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伤害他。”他握紧拳头，暗暗下了决心。

　　去洗手间洗了脸，赵珞珈擦了擦红红的眼角，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下子，就匆匆离开。魂不守舍完成了导员交代的工作，关掉电脑锁好门，赵珞珈假装若无其事地一个人去了图书馆。

　　一路上脑袋里空空，只知道没有入春的北京风依然凛凛，吹在刚刚哭过的脸上好疼。

　　他也会哭吗？是在什么时候？在这么多悲伤经历的哪个节点？那时候有人在陪着他吗？

　　赵珞珈不敢再继续放任自己想下去，还好A大很小，图书馆转眼就到了。

　　路过常常和祝胜利一起学习的四楼，脚步顿了顿，又重新迈开步伐一个人走去了五楼。

　　给我一点时间消化吧，赵珞珈这样想着，抱着没打开的书包，一个人在图书馆睡到了闭馆。

　　然而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一回到宿舍，赵珞珈就被祝胜利拉住。

　　“怎么了，一下午哪儿去了？”毫不知情的祝胜利刚刷完牙，正坐在书桌前背着六级单词。

　　“哦，我跟外校的朋友吃饭去了，忘了跟你说，不好意思啊。”赵珞珈下午哭的太狠，眼睛还有点疼，只能撒谎，看着祝胜利眼神更是躲躲闪闪。

　　“哦，没事儿，快熄灯了，给你打了热水，快去洗漱啊。”

　　祝胜利就像平时一样，啰嗦了两句，就又把心思放回面前的单词上了。

　　倒是汪海洋发现了赵珞珈的异常。

　　“班长，你说珞珈是不是找人表白去了？”已经躺在床上的汪海洋伸出脑袋，朝着祝胜利的方向鬼鬼祟祟地说。

　　“外校的朋友？之前没听骆驼说起啊。”另一位室友葛鑫也接起话茬。

　　“肯定是被妹子甩了，眼睛红着就回来了。咱们骆驼这性格，说不定还自己偷偷哭呢。”汪海洋已经把整个事件都捋了个清楚，说来也是头头是道，句句有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祝胜利听着室友的猜测，虽然有点怀疑，毕竟赵珞珈在他一向没什么秘密的。但是少年怀春那点小心思，倒是确实也不方便和兄弟讨论。

　　赵珞珈很快洗漱完回到宿舍，“骆驼，你跟哪个外校的朋友出去吃饭了啊？男的女的啊？”汪海洋紧跟着就八卦起来，葛鑫也从床上伸出脑袋，听着津津有味。

　　祝胜利表面看着单词 ，实际上耳朵也竖起来，等着听赵珞珈的回答。

　　“没，没，你们不认识，哎呀别问了。”平时就不擅长撒谎的赵珞珈，本来就是临时编了个谎言，还没来得及编好全套，主要是也没想着室友会细问，就想着稀里糊涂搪塞过去算了。

　　这吞吞吐吐的说辞，更坐实了汪海洋的猜测，剩下三人相互对了对眼神，心里都各自有了猜想。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赵珞珈都有意无意躲着祝胜利。

　　祝胜利想着赵珞珈或许要有新的恋情，还不愿意告诉自己，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一开始只觉得是“自家养的猪也会拱白菜了”类似的老父亲心态在作祟，后来发现赵珞珈连图书馆自习都要避着自己，实在是忍不住了。

　　祝胜利一路跟着赵珞珈，去了图书馆五楼，想看看背着自己，赵珞珈到底在跟谁一起自习。

　　跟了两天，发现赵珞珈并没有约别的什么人，每天附近坐着的，都是陌生不相识的其他院系同学，更是不解，心里打起了鼓。

　　上着近代史课，两人坐着同桌，心里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赵珞珈对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表现颇为满意，感觉自己保守了朋友的秘密，也没有被对方发现，正在心里悄悄总结经验，盘算着之后的计划。

　　祝胜利串起赵珞珈身上发生的一连串变化，有意无意躲着自己、看到自己就眼神躲躲闪闪、多说几句话就要脸红或者逃跑。思来想去，也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下了素描课，祝胜利拉住赵珞珈，教室里就剩下两个人。

　　“骆驼，最近怎么了？干嘛躲着我？”祝胜利想着都是同学，也别来那些弯弯绕绕的，有话直说。

　　“没...没啊，没躲着你。”被祝胜利这么一问，赵珞珈刚刚建立了一节课的沾沾自喜直接被打回原形。

　　祝胜利看着对面的骆驼，又开始脸红，眼神飘忽，对自己的猜测更是十拿九稳。

　　“赵珞珈，你是不是喜欢我？”祝胜利双手抓住了赵珞珈的肩膀，逼着他眼神和自己对视。对面的赵珞珈简直是惊呆了，全身的血似乎都在往脑袋上涌，脸红了一圈。

　　这人脑子有病吧，骆驼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一想，真实的原因是不可能说的，打死也不可能说的。

　　经过了五秒钟的天人交战，赵珞珈妥协了，听起来完全是鬼扯但又有点合理的理由，总比说出真相，连朋友都没得做要强吧。

　　“啊...嗯...挺喜欢的。”骆驼红着脸，厚着脸皮把这糟心的告白现场接了下去。

　　“那......咱俩试试吧。”在祝胜利看来，红着脸的骆驼就仿佛是被猜中了心事。

　　这小子喜欢我，还好，不是别人。祝胜利松了一口气，然而那时的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赵珞珈喜欢他，会让他有这样的安心。

　　和我在一起，总比和会让骆驼伤心的狗东西在一起强吧。祝胜利这么强行为自己的行为解释着，手还放在骆驼的肩膀上，只有两人能感觉到，彼此的身体是怎样轻轻颤抖。

　　“好...好啊...”鬼使神差，赵珞珈一张口，答应的话就从嘴里溜了出来，连自己都被吓到瞳孔地震。

　　我tm在说些什么！！！我！！！赵珞珈！！！直男！！！

　　又是五秒的天人交战，赵珞珈心想，算了，哥罩你，把那些伤心事都忘了吧。

　　一念成悦，一念成执。两个不想失去友情的直男，就像两根直得不能再直的钢筋，被彼此的念想活生生捆绑在了一起。

　　那一年，祝胜利和赵珞珈十九岁，在放学的素描教室里，互诉了“衷肠”。虽然说的都是违心的话，但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心里都想着，幸好。

　　到后来，两个傻瓜真的相爱，又一起回忆起这令人啼笑皆非的神经病表白现场，那就是后话了。

　　也许那些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就是上天悄悄在有缘人背后吹的一阵风，美好的际遇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