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文里禁止开车》凭阑望

3、红烧牛肉面

　　突如其来的清闲让万明安有些茫然。
　　明明不用干活了，他还觉得有点无所事事。
　　外边的天空稍稍有点阴，没走几步就有些细雨滴在他的脸上。
　　街道的尽头有一家万明安常去的面馆，他直接向面馆跑去。
　　店里常年有几个人坐着，买瓶汽水，然后就可以在座椅上坐半天。老板也不会去赶他们。
　　面馆的老板和万明安也算有交情，万明安指了指墙上的红烧牛肉面广告画，老板就心领神会的进厨房下面了。
　　外面的雨下的有些大了，没一会老板端着面出来了。因为二人都不算什么善谈的类型，听着外面滴答滴答的雨声，也不觉得气氛尴尬。
　　万明安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面条吃，外面的雨声突然混入了高跟鞋急促的哒哒声。
　　很快，门被打开。一股带着雨中潮湿气息的风扑了进来。
　　女人和她的孩子一看就是没料到这场雨，浑身浇的湿透，却也没显多狼狈。
　　女人跟老板要了一碗酸菜鱼面。翻包掏手机的时候，女人的包从旁边约莫五六岁大的孩子头上蹭了过去。
　　“唔，你打到我了。”小孩子抗议似的撅着嘴抬头看向他的妈妈。
　　已经把手机拿出来的女人顺手揉了揉小孩的头，轻声说“对不起啊。”
　　小孩就又变得很开心的样子，脆脆地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女人再次揉了揉小孩的头。
　　店内的几个人都笑了，是那种单纯看到天真孩童稚气的笑容，不掺杂丝毫恶意。
　　这家店的面碗很大。万明安没有动用勺子，直接选择那种把脸埋进去的方法喝汤。
　　牛肉面真热乎啊，热腾腾的几乎要将万明安的眼睛里也糊上一层雾气。

　　“这么小的孩子也是可怜。”“谁说不是呢”“真不清楚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小男孩紧紧握着自己手里的糖，就像是握住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后一点牵挂。
　　他隐隐知道那些人在讨论自己，用一种奇怪的悲悯口吻。
　　女人正在和她的父母争吵，旁边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人正说些什么。
　　一个总被重复的词惹怒了女人，女人疯了一样的朝马路这边的自己跑过来……
　　高高的抛起，随即重重地落下。
　　汽车的鸣笛，行人的惊呼，这些似乎都离小男孩很遥远。
　　他的眼中，只有道路中央那鲜艳的红色。女人就静静躺在上面，像他某个幻想的梦一样，没有歇斯底里，是久违的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男孩走了过去。把自己手里那个，唯一的糖果，放进了女人的手里。
　　糖果太滑了，总是从女人的手中掉下去。小男孩就一遍一遍地捡起来，放在她的手里。直到女人被抬上车，直到男孩被女人的父母拉开。
　　男孩记得那个最后惹怒女人的词，“代理孟乔森综合症”
　　女人的葬礼上，男孩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之后，男孩大病一场。女人的父母——他的姥姥、姥爷承担起抚养他的责任。
　　男孩没有去问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去哪了，正如他没有为女人掉过一滴泪一样。
　　男孩的姥姥、姥爷很温柔，同时他们对男孩也很歉疚。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男孩感受到爱，但他们的时间同样有限。
　　万明安不太记得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他的记忆在那时有一部分的缺失。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对自己的教育是成功的。万明安能变成现在的自己多亏了姥姥、姥爷，以及他们给自己留下来的一笔遗产。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明明暗暗，万明安才发现橘猫已经在微信上回复了自己。
　　橘色的蠢萌加菲猫头像发给了万明安好多微信精选鸡汤文，可能他自己也觉得太不靠谱，末了又加了一句点睛之笔
　　——别因为没有钱就变得自卑，或者放弃生活中的希望。想想看，至少能交到我这么优秀的朋友的你，运气肯定不会太差。
　　朋友吗？万明安有些愣神。愿意和他说话的人有很多，如果有需要，他也可以和很多人说话。但朋友对于他而言是一种很独特的分类，他不会轻易承认谁是自己的朋友。以至于这么多年，他没有一个朋友。
　　他将自己的疑问发出去“为什么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当朋友”
　　等待回答的期间，万明安心里充斥着自己也不曾发觉的紧张。
　　——因为虽然你和我是很不一样的人，但感觉我们同样孤独。
　　置身于人海，我们周身有许多人曾与我们擦肩而过。但也只是擦肩而过罢了，从未有人愿意为自己驻足。
　　借了面老板的一把伞，万明安回去时的心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愉快。
　　雨水顺着伞面肆意流淌，小点心在塑料袋中左摇右晃。万明安顺手拿了一个点心塞进嘴里，猫咪图案的，有点蠢，但很甜。
　　回到自己的房间，万明安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在小时候曾经失去一部分记忆，那么如果这些诡异的事与自己有关，是不是也应该与那段失去的记忆有关呢？
　　万明安抿了抿嘴唇，既然自己被放假了，那不如回到自己的老家看看究竟。
　　某种情况下，万明安的实践能力很强。而现在，他就已经坐在赶往S省的火车上了。
　　三等座的座位很硬而且一点都不舒服。周围是大大小小的行李箱，以及或站或坐的人。
　　泡面的味道和小孩哭泣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传入万明安的感官。万明安试图放空自己，或者尽量回忆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起来，老子才去个厕所，死娘们你就敢占老子的位置？”叼着烟卷纹着刺青的男人怒吼着，顺便挥了两下拳头。
　　那个位置上的女人明显不想起身“我是孕妇，你让我坐会儿不行吗？”
　　刺青男人嗤笑一声“听不懂人话？给老子滚听懂没？”
　　孕妇愤恨的站了起来，旁边是只敢小声议论的人群。
　　万明安站了起来，“你坐我这吧。”
　　那女人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万明安的位置上。万明安也没在意她有没有说谢谢。
　　只是，万明安似乎隐约看见女人的身后有一团模糊的黑影。
　　H省到S省的路程不近，万明安因为没吃早饭的缘故，头一阵阵的发晕。
　　他又努力地站了半个小时，眼前似乎已经泛黑了。
　　万明安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便问那个女人可不可以先让自己坐一坐。
　　那女人尖利地大喊“你给我坐了，你这是抢我的座位！我可是个孕妇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尖锐的声音似乎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星球，周围的人还在吵吵嚷嚷。
　　他说自己很难受，但声音似乎还没出口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人听到他在说什么，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接近苍白了。
　　“呵，烂好人么。”万明安感觉自己似乎被谁扶到了座位上。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万明安才恢复了点力气从书包里掏了块糖放进嘴里。
　　睁开眼，那个花臂大哥正在他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瞎管闲事的学生。”
　　万明安在一瞬间的诧异后，挣扎着起身，“谢谢你，我……”
　　花臂大哥直接把他按回座位上“瞎逞能，那娘们你看她肚子里有东西？”
　　万明安懵了会才理解那人话里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不是孕妇？
　　花臂大哥走到“孕妇”旁边，笑眯眯地说“让座，快点。”
　　“孕妇”明显是怕他的，嘴里不干不净地让出了座位。万明安似乎又出现了幻觉，他好像看见女人身后的黑雾钻进了女人的肚子里。
　　万明安的座位和花臂大哥的座位很近，那大哥点燃了烟卷对着万明安说“那女人以前是我对家的姘头，打胎过好几次，早就没法生娃了。”
　　“你小子别觉得我粗鲁，你滥用好心也不一定有人真的感谢你。”
　　“老子就没上过学，所以特别羡慕你们这种当学生的人。不过瞅了瞅，你们这些学生都傻了吧唧的，还不如老子活的自在。”
　　万明安点了点头，附和了几句便闭目养神起来。
　　经历了这种事情，他也懒得再去观察车厢里的人和事，索性带了耳机开始听歌。
　　又过了不知多久，万明安快到站了。临行时，他对着花臂大哥喊了一句谢谢。
　　漫无目的地走着，大学一年的生活并没有磨灭万明安对这个城市的印象。
　　万明安熟练的用家乡话同拦的出租司机交谈，没过多久他便到了自己生活多年的居民楼。
　　万明安的母亲留给他一栋新小区里的房子，但他的姥姥姥爷觉得小区的楼他不一定会住的习惯，征求过他的同意后，将那栋房子租了出去。而一租就是十几年的租金无疑成为万明安正常生活的保障之一。
　　而且万明安更喜欢和姥姥姥爷生活过的居民楼，他在这里是安心愉快的。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万明安打开手机，却看见自己关注的，这座城市的公众号发的新消息。
　　一个腹部和脸部打了马赛克的女人躺在地上，背景是惊慌失措的人群。
　　女人的衣着与记忆中那个“孕妇”重合，重度马赛克下的肚子更惹人去想象那血肉模糊的场景。
　　下面的评论有说这女人突然发疯把自己肚子扯开的，也有津津乐道这女人是不是遭受了情杀仇杀的。
　　没有亲历就觉得与自己无关，所以他们能随意的把女人当做自己一时的谈资。
　　无论女人做过什么，消费死人的行为，万明安觉得糟透了。
　　而且，若女人的死与那团黑雾有关，那这也证明，自己似乎陷入了什么更大的迷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