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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修改) ...

  •   甄妙瞥了矮胖的王氏一眼,面无表情进了灶房将鸡蛋放进篮子里。

      王氏大步追进来,被继女当空气气得她怒目圆睁,手握成拳在甄妙瘦到骨头硌人的背上重重砸了几下。

      “哑巴了还是聋了?没听到问你话?背着我和你爹私藏钱了吧?你有本事靠那点钱在镇上住一辈子,不然给我交出来,要是给我搜到今天你别想好过。”

      王氏说着上手在甄妙身上撕扯,一副恨不得将人扒干净的架势。

      一束光钻进灶房落在不平整的地面,灰尘在光柱里无忧无虑的嬉戏打闹,而甄妙被光晕模糊的半边脸紧绷,眉头紧锁,尽力忍住脾气避让。

      她的躲闪让王氏怒火蹭地窜上来,抬手就要扇去,眼看那一巴掌要落下来,她利落侧身避开快步走到门口。

      王氏不死心,非要将这口气给出了不可,笨重的身体向甄妙扑来,甄妙见势不对干脆跑屋外。

      王氏生下晨宝鲜少做卖力气的活,见天地嘴馋补身子这一年养得越发圆润壮实,方才以为甄妙要动手反抗,没站稳脚崴了下,反而被门槛绊了一跤,身子过重直直地摔倒在地,疼得她龇牙咧嘴,爬都爬不起来。

      甄妙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笑意,赶紧过来将人扶起,关心道:“二娘,摔疼了吧?能起的来吗?”

      甄大从田间回来就看到自家婆娘姿势怪异地趴在地上,一边脸上沾了一大坨鸡屎,真是一言难尽。

      王氏缓过来也看到甄大,发现自己的惨状气得捶胸痛哭:“甄大,自打我嫁给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连畜生都来欺负我,我怎么这么命苦。”

      甄大瞪了一眼女儿,粗声粗气道:“还不去打水伺候你二娘梳洗?我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甄妙依言松开王氏走进灶房,灶膛的火早已经熄了,只剩余温灼人。

      火苗渐起,甄妙双手环臂蹲在那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王氏等不及干脆用冷水擦洗,甄大急道:“这还是四月天,水凉。”

      甄妙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王氏不是个好东西但命好有个关心她的丈夫,爹什么时候想过她蹲在河边洗全家人的衣裳水凉不凉?思来想去皆是不值。

      火苗吞噬干柴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甄妙将锅里添了水,平静走到甄大面前。

      王氏被冷水激了一把显然也平复下来了,恶人先告状:“你女儿这两天老往镇上跑,咱家日子清贫,我瞧你整日劳累受苦心里难受,想让她懂事点,手里要是有闲钱我帮她管着将来做嫁妆或是贴补家用,这有错吗?她倒好,翅膀硬了,我不过说了两句她就冲我动手。甄大,你今儿得给我个说法,要么她嫁人,要么我回娘家。”

      甄大横眉怒目对着甄妙:“还不快和你二娘赔罪?你好端端去镇上做什么?家里没缺你吃穿,你藏钱也没用交给你二娘。”

      “我没钱,爹什么时候给过我钱?自打二娘来了咱家,我连一个子儿都没见过。”

      甄大拿出烟叶往烟杆里塞,沉吟一阵,家里确实是这么个情况:“这倒是,但你推打你二娘这事不对,她是长辈管你理所应当,该守的规矩不能含糊,免得将来你婆家指责我们教女无方。”

      王氏得意地冲甄妙翻了个白眼。

      甄妙知道任凭她说什么爹都不会信,何必白费口舌,索性略过,直视王氏的眼,说道:“女儿见旁的姑娘们都有新衣裳新首饰戴,爹赚钱难,女儿不能拖累您,想去镇上做工挣钱,多买几件首饰衣裳将来嫁人爹脸上也体面些。女儿错了吗?那女儿明儿就去回了绣庄掌柜的。”

      王氏一听脸色大变,眼底闪过一丝悔意,懊恼自己太过冲动。

      甄大抬眸看向这个最像原配妻子的女儿,极好的相貌,全村人都比不上,偏就穿了一身老气横秋的土色衣裙,洗的次数多有些地方已经发白,头上手上不见一样首饰,那天陈青带女儿上门,穿戴得花花绿绿也不怪女儿委屈。

      抽了半袋烟,甄大叹口气:“是爹没本事,绣庄的差事不用回,发了月钱先换身衣裳穿。”

      王氏恨得直掐甄大,奈何甄大不理她,在心里骂了几声而后变脸,笑盈盈地:“你看,闹了这么大的误会,你要是早说二娘还能拦着你?成了,之前二娘也是气头上说了些难听话,你别放在心上。衣裳首饰的你不懂免得被人骗了,等发了工钱交给二娘,二娘给你攒起来到时候买好的,让村里姑娘们眼馋去。”

      甄妙笑得明媚动人,半分不给面子的拒绝:“现在首饰花样多了去,二娘瞧着好的我未必喜欢,戴了过时反倒让人笑话,就不劳烦二娘了。爹,我做得了这个主吧?”

      甄大点头:“妙娘挣的工钱由她就是,你别管了。”

      甄妙看王氏气得恨不得吃了她,心情大好,省了往后编造借口。

      夕阳西斜,风顺着窗户钻进来,一抹光在漂亮姑娘的发上跳跃。

      她双臂交叠搭在桌上下巴抵在胳膊上,眼下她得找个没人盯着的地儿,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闭上眼养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道清隽身影,这时她才明白为何他要在当铺前等她,为何不坐车偏要走回家。

      拿出钱袋子数了数里面的钱,不多不少二十几文钱,他怎么知道自己卖一文一个?

      这人……可真……

      手放在胸前感受强劲有力的心跳,像是点了一把火,血液沸腾,一种莫名的情绪翻滚,让她惊慌失措,另一只手拨弄针线笸箩,不小心太过用力打翻在地。

      正蹲下收拾,屋外传来陈秀华惊讶的声音:“婶子,这脸是怎么了?”

      王氏尴尬地眼睛躲闪,垂下头笑得勉强,嗓音压低:“没事,早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秀华来找妙娘有事?”

      秀华见王氏看向甄妙屋子的眼睛里满含怨气,当即明白过来,看来是又找妙娘的麻烦了,故作关心道:“虽说春天地化冻了,这摔一下也怪疼的,婶子小心点。闲来无事,我喊妙娘到我家玩去,婶子你别等她饭了。”

      秀华进屋,甄妙将笸箩收拾好放回原处,明亮含水的眼睛漾满欣喜,眼尾上扬透出一丝慵懒的媚:“你来了。”

      秀华不好大声说话,朝外面扬了扬下巴小声道:“你弄的?”

      甄妙抿嘴笑,摇头:“她要打我,被我躲开了,她没站稳反而把自己摔了。”

      秀华走到她身边仔细打量见身上没伤,才说:“可把我吓了一跳,瞧她那样我以为你们闹得厉害。听我说你打算做买卖?”担心隔墙有耳,笑道:“去我家细说。”

      甄妙也想和秀华打听点事便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掀起帘子夕阳的光撒进来,将甄妙脸部温婉柔美的线条镀了层金光,小巧耳垂上的耳饰折射出细碎光丝,连垂在耳边的碎发也添了几许别样风情,美得让人羡慕。

      在张媒婆那事之前甄妙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有心求娶的人多的是,谁成想命不好落到这步田地。

      美人与富贵人家来说是锦上添花,而寻常人家娶这般貌美如花的娘子怕得整日守着以防他人惦记,贫贱夫妻百事哀,万一美人熬不下去跑了或是勾引野男人,这顶绿帽可消化不了,是以此时的甄妙着实难嫁。

      秀华走前还和王氏打了声招呼,这才看清那丰满妇人脸肿得老高,眼睛眯成一条缝,本就不出彩的相貌愈发难看,心里冷哼一声,世人皆爱美,甄妙这般窈窕俊俏的人竟被这等恶妇磋磨,谁瞧了不气?

      连带着甄大也看不顺眼,甄大不知,见秀华穿的和镇上姑娘似的,越发觉得管妙娘要钱这事自己做的对。

      路上墙根处野草初初冒头,紧抓地皮蓄势而生,秀华见眼下无人,兴冲冲地问:“快说说你打算做什么卖,镇上没可靠的人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

      “刚开始我也摸不准门道,做了些蘑菇肉饼,费了一阵工夫才卖出去。眼下我也不敢往多了做,先试个几天再说。”

      秀华惊讶地挑眉:“你早上去过镇上了?”

      甄妙笑:“是啊。”有人帮忙饼子才卖掉的,这话她没给秀华说。

      秀华满眼惊喜,比自己赚到钱还高兴:“能卖出去就是好事,往后买卖好做了,一天卖个千个八百的,数钱数到手软。”

      甄妙被她逗得发笑:“你想得倒美,再说我连个做饼的舒坦地儿都没有,整天跟耗子一样东躲西藏。”

      “我当是什么大事儿,我家有座老院子在山脚下,荒废多年了,就是得费心收拾一番。回去我同我娘拿钥匙给你,你只管用。”

      “这怎么成?”

      “怎么不成?先回去,一会儿我带你去认认路。”

      陈家院子大,在院门边有一块小菜地,其余都盖了屋子,才进院子就听到顽童清脆的笑声,还有妇人含笑软声劝阻,从秀华欢喜的脸上足见这一家子有多和睦,如暖阳一般让她羡慕不已。

      秀华被侄子拉住说话,软软糯糯的声音甜得可爱。

      陈伯娘在屋里给孙子做虎头鞋,见甄妙来了,热情张罗她坐,起身去给她倒水。

      “往后你没事就来家里串门,秀华不爱出去成天和小侄子在一起混玩,跟个孩子似的长不大我也愁,生怕她将来嫁人被这股劲儿给拖累了。”

      甄妙从陈伯娘手中接过茶碗,索性接着话头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要手里攥紧钱不仰人鼻息,腰杆挺直,到时候指不定谁挑谁呢。”

      “妙娘净说浑话,什么挑不挑,女人一辈子仰仗的就是丈夫和儿子,千金难买如意郎君,光有钱可不成。”

      秀华被前头那门亲事给恶心的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进来撒娇道:“娘,您快别说了,我一听就脑仁疼。您要是嫌我在家白吃白喝那我去镇上大户人家找活干,不在您眼跟前晃了成不成?”

      陈伯娘笑骂:“没良心的白眼狼。”

      “娘,咱家老屋的钥匙在哪儿?妙娘要做买卖,缺个地方存东西,反正也空着,物尽其用嘛。”

      陈伯娘起身拿了钥匙出来,还是忍不住担忧道:“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像什么话?外人知道少不了又要指着你说三道四,找个好夫家才是最要紧的。外面坏人多,受了欺负到哪儿说理去?”

      甄妙笑:“伯娘,我不是不嫁人,是想找个心善可靠的人过日子。一辈子说长不长嫁个恶人受尽磋磨,倒是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了。做买卖的事,还请你们帮我瞒着我爹和二娘。”

      便是被人欺负也得咬牙走下去,吃饱肚子活下去可比所谓的尊严脸面重要多了。

      陈伯娘对这个可怜姑娘怜惜不已:“你要有事儿只管开口,能帮的我们肯定帮。”秀华也抓住甄妙的手郑重点头。

      甄妙激动道谢:“陈伯娘,您这么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秀华抢先学着母亲的口吻说:“你救了秀华与我们是天大的恩,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说着自己先笑了:“你可真是讨厌,何必和我们这么见外。天还早,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说说笑笑地去往村后头,陈家老屋在靠山的地方,旁边没几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清净。

      小路坑坑洼洼不平坦不怎么好走,胜在视野开阔,三座院子全收入眼底,陈家老屋和另一家挨着。

      那家小院的桃花树花开正艳,枝桠探出院墙,甄妙不由多看了两眼,不想竟看到让她脸微热的一幕。

      收拾干净整洁的小院里俊逸男人将长衫扎起,坐在小木凳上拿起斧头劈柴,温柔的阳光勾勒出俊逸侧脸流畅的线条,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随着他的动作肌肉紧绷显得结实有力。

      原来这是林书安家,甄妙尴尬地撇开视线,拉着秀华匆匆往旁边院子去。

      林书安伺候母亲吃完药睡下,以防过两天下一场雨把院子里的干柴淋湿,正好儿这会儿有空索性劈完。

      太阳比往日暖和,不一会儿他额头上就生出一层汗,清风送来一丝凉爽,无奈不解火,用帕子擦脸正好瞧见一道不算陌生的人影急匆匆从眼前走过,皱眉思索片刻,猜及她的用意,嘴角扬起几分笑。

      今早他从药铺出来打算去书斋,一眼就看到娇小的她局促紧张地站在角落,白皙小脸涨的通红,他们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他光能看到她的嘴动却听不清她在吆喝什么。

      那一刻天光铺满世间,而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可怜巴巴地试探着,分外娇美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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