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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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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镜廷和邱达周围多年的朋友,对她们俩这种吵架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三年前,李镜廷对邱达说:你来我的公司,我需要你的配合。邱达说不行,咱俩如果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肯定天天吵架。
当时她们毕业五年,在各自的行业都过的还算安稳。李镜廷突然“下海”,拿着一份不错的成绩单来邀请邱达,邱达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们本该绝交的,可李镜廷说她想的美,如果她们绝交了,自己想骂街的时候去找谁?
李镜廷又说:你来,我们不再提那个人。
三年,真的一次因为乔勋然的架都没再吵过。所以李镜廷和邱达都没意识到,这间办公室门外的人,都没见过她俩这出“样板戏”。
当邱达没事人一样的走出来,问她身后没事人一样的李镜廷晚上要不要去一家新开的日料餐厅的时候,她们俩才发现,房间外面偌大的办公空间里,有一丝尴尬的气息。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可她怎么觉得所有人都在拿余光瞟她们俩。而且罗非站在门口,周身上下写着“不知所措”四个大字。
邱达:......!!!
李镜廷:......
“呃....”邱达先开口了,“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吵架吗?你们习惯一下就好了,这才是你们老板的真!面!目!”好像声音越大,刚才被骂的人就不是她。说完邱达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在李镜廷耳边留下一句“改天再吃吧,我先溜了。”迅速逃离了写字楼。
见到老板“真面目”的众人:......老板真猛。
李镜廷:“......罗非跟我进来。”说完转身又回办公室了,外面这一屋子人走光之前,她都不想再出来了。
罗非:“!......哦。”
罗非关好门,问:“李总有什么吩咐?”
李镜廷清了一下嗓子,她对这种“无事发生”的氛围有点不适应,顿了顿才开口:“有酒吗?”
罗非:“酒?啊,有!邱总监放您这儿过一箱格兰菲迪。”
邱达,你可真是个完美的朋友。李镜廷咬牙切齿地想。然后对着罗非深处两根手指。
罗非见李镜廷跟她比了个“耶”,心想有酒这么开心吗?李镜廷看她呆着不动,才反应过来罗非没懂她意思。只好补了一句:“拿两瓶。”
罗非恍然大悟转身去找了,李镜廷垂着眼,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有点久违了。
罗非没见过这样的李镜廷。
一墙之隔是一群进行本日工作冲刺、等待下班打卡的,和罗非一样的年轻人,同样年轻的罗非,坐在她老板的对面,跟老板看着窗外一格一格暗下来的光景,喝酒。
罗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李镜廷盯着窗外出神,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良久,她开口问道:“我的真面目,吓人吗?”
罗非说:“呃...其实我们在外面,什么都没听清。”
李镜廷歪头看她一眼,罗非点点头,对没听清这件事表示强调。
李镜廷冲她眨眨眼:“你觉得我脾气好吗?”
罗非说:“挺好的,我从没见过您生气,而且我一直觉得你是天塌下来都不会慌张的那种...就是特别冷静克制的那种。呃...除了刚才。”
“不是没听清吗?”
“......听是听不清,但是动静还是有的,一听就知道不冷静,也不克制......”
李镜廷低头转了转酒杯,“噗嗤”笑了。
“李总,您最近爱笑了,您知道吗?”
李镜廷抬眼看她,眼里是满满的笑意:“我不知道,我这样好吗?”
“好,”罗非实在的点点头,“很亲切。”
是真的,以前的李镜廷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的气质。包括她和朋友聚会的时候,她都是坐在那,想自己的事儿,很少说话,别人说起好玩儿的事,她跟着笑两声,别人要过来跟她喝酒,她就把罗非推过去说,“跟她喝”。大多数聚会,都是她看着罗非喝酒。
李镜廷跟罗非,想到了同一件事:“你除了跟我去见我那些朋友,没这么跟我喝过酒吧。”
“没有,李总。”
李镜廷点点头,现在这个气氛令她感到舒服。“我其实是个脾气特别不好的人。我和邱达刚才那样,其实才是我和她的常态,只不过这几年,有些事儿被我们故意遗忘了。可能...我老了?也可能我以为有些事儿过了,就过了吧,这几年也不怎么爱发脾气了,感觉没什么能让我生气的。只是现在旧事重提,有些东西...也就故态复萌了。”她缓缓开口。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关于自己的话,罗非有点不习惯。
不过她罗非好像明白了什么,说:“因为那个救你的人?”
李镜廷点点头,又望向窗外,“她...算是一位故人吧,”她突然想跟罗非讲讲乔勋然,可她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故人吗...只能这么称呼她吧,“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但是她和我,和邱达,有一些不太愉快的过往,所以...”
李镜廷不说还好,她越说,罗非越听得满脑袋问号。
李镜廷预料到罗非会是这幅表情,看着罗非纠结的样子,李镜廷叹了口气,说:“她叫乔勋然。”
乔勋然,罗非在心里默念。
“如果有机会,你...应该会见到她吧...见到你就知道了。”李镜廷话里是不确定,语气里却带了点期待。她把腿蜷到胸口用胳膊抱住,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前后摇了摇自己。因为一只胳膊还吊着,所以视觉上,她做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吃力。一种自我安慰的感觉。
我见她?罗非心想,我见她是不是就是你见她?你自己想见她吧。
有什么不能见的吗,这么纠结的吗,你不应该是雷厉风行的李镜廷吗?
人算不如天算,没过一个星期,罗非就见到了乔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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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顿酒喝得罗非十分别扭,酒是好酒,人是美人,就是味儿不对。她们俩进行完那段有的没的谈话,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李镜廷都在发呆,谁也没喝多少。换句话就是,没劲!
等到屋外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司机也早就被李镜廷安排下班了,房间静的出奇,罗非手机都要被她玩儿没电了,李镜廷才开口:“不早了,你给我叫个代驾吧,先送你。”
罗非如蒙大赦。
第二天,第三天,之后的每一天,李镜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正常上班、下班,和邱达约吃饭。邱达也跟没事儿人一样。
对啊,李镜廷说,那才是她们的常态。
公司里的人一开始还会议论,可能被议论的,除了邱达口中她们老板的“真面目”,也没什么更多素材了。而罗非似乎是知道的最多的,面对一双双渴求八卦的眼睛,罗非拿出专业助理的职业素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一来二去,吃瓜群众也就逐渐退散了。
星期六,西楼影业的当家编剧,林语堂,这是个真名。开了一个party。名义上是庆祝她的猫绝育,实则是庆祝李镜廷复工。两个多月前,同样一帮人在一个类似的酒会,散场以后,李镜廷差点丢了命。两个多月后,这帮人齐聚一堂,该吃吃该喝喝。
大事儿她们从不庆祝,李镜廷电影赚了多少钱,谁的剧本卖出高价,谁买了块儿地,仿佛跟身为主人公的她们没关系。她们庆祝的都是类似于“热烈庆祝Xxx近视眼手术成功!”、“热烈庆祝林语堂的猫绝育手术成功!”、“热烈庆祝邱达分手!”这样的事,拉横幅的那种。
邱达那张横幅被反复使用,有点旧了。
因着是李镜廷的助理,罗非已经参加这种【庆祝内容不重要我们就是聚一聚】的聚会许多次了。大家都认识她,聚会的时候,没人把她当助理。能喝就是爸爸。
罗非就是那个爸爸。
罗非在聚会的时候,总是特别感谢她的爸爸,遗传给她的海量。看看这些人吧,个顶个儿的有钱,有什么用?喝多了不一样抱着马桶哇哇吐?
谁也没把罗非喝挂过,甚至罗非都没在她们面前喝多过。所以,谁也没套出过罗非的小秘密。时至今日,她们连罗非是不是个弯的都没搞清楚。
罗非不承认,不否认。久而久之,大家当她默认。
聚会过后,这些人回到各自的行业,平时也见不到面。李镜廷从不跟她讨论聚会时候的事,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她除了这些聚会,根本不了解她的生活。罗非也从来没在聚会里,听到过乔勋然的名字,她们好像,从来没讨论过李镜廷的感情生活。李镜廷在这些聚会里就像走形式,话不说几句,酒也不怎么喝,但她从不缺席。邱达倒是往往会喝多,毕竟她横幅都用旧了。
今天,林语堂的party,除了多了她的猫,还多了一个人。
林语堂小心翼翼地捧着李镜廷吊在身前的胳膊,就像打量一个珍贵的艺术品:“什么时候拆石膏啊。”
李镜廷住院的时候,林语堂和这些朋友其实已经去探望过她了,只不过她因为脑震荡,实在难受,也没说几句话。她大病初愈,除了这只手,已无大碍,终于可以出来走动走动了。
“还要半个月吧。”李镜廷也低头看。
“那里面的钢钉呢?”
“不知道,这个到时候问医生吧,应该就在里面了。”
“那你疼不疼?”
“不疼了。”
“那我能看看你头上的疤吗?”
她的“半个巴掌”男孩子?“不能,丑死了。”
“哈哈哈...”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让罗非觉得岁月静好。
林语堂像是想起来什么,眼睛一亮,手一拍,语气里都带了期待,“对了,今天我请了一个人,是给我的猫做绝育的医生。我朋友介绍我去那家宠物医院,说院长是个大美人儿,特漂亮。我去了一看,哇塞真的!赶紧就把猫送过去让她亲自阉了。而且她女朋友特有意思,给它做绝育的时候还在那帮我给猫演戏。
“什么‘你别怕,阿姨会回来救你的,阿姨和你妈妈是身不由己’,什么‘没事儿,蛋没了你也是个真男人’,什么‘给你做手术的是个坏阿姨,你一定要记住她’等等...
“医院里都叫她女朋友【乔老板】,我说你不是这儿院长吗,怎么她是老板,结果她说,因为乔老板是【甩手掌柜】,哈哈哈,本来今天我想请她们俩的一块儿来的,这俩人老有意思了,只不过乔老板不给面子,诺,就来了一个。”
听到医生的时候,罗非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听到乔老板三个字的时候,罗非觉得,不是吧......等林语堂说着说着曹操真到了的时候,几个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得,不是季航是谁。
季航款款走来,周身还是被那种柔和笼罩。
在看到李镜廷的时候有一刻不明显的迟疑,但还是走了过来,对上这边一行人的目光,而不远处的邱达也发现了季航。
“林小姐,李小姐”,她不知道罗非的名字,只微微点头示意。
“你们...认识?”本来兴高采烈正要帮忙引荐一下的林语堂,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镜廷还没开口,就听见邱达大喝一声:“骗子!”,怒气冲冲走过来。
“邱小姐,好久不见。”季航不为所动。
“你居然有脸来这儿?”邱达大声说着,所有人都被吸引地看向她们几个。
“我不知道你们认识。”季航指指林语堂,再指指李镜廷和邱达,还是面不改色。
林语堂愣在当场:“什么情况?”
邱达皱着眉头,在脑袋里捋了一下眼前这团“乱了的毛线”,然后就见她一掌,排在了自己脑门上。
“她是这间屋子,除了罗非,唯一一个不知道乔勋然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罗非又听到那个名字了。
林语堂剧本写得好,李镜廷看上她的剧本,因此才认识她的。买了版权,拍成电影,彼此成就。再加上兴趣相同,顺其自然成为朋友。
在场的其他人都是李镜廷和邱达从大学就混在一起的老友,林语堂虽然和她们打成一片,但也没人跟她旧事重提,没有契机啊。林语堂自然,不知道乔勋然是谁。
巧是巧了点,谁在乎呢。这么狗血的场面大家只想让她们再搞快点。
李镜廷也早就想明白了,终于缓缓开口:“既然,是救你猫命,治你猫病的客人,你们就好好庆祝吧,今天我就先走了。”
话是说给林语堂的,林语堂:“呃...就是做了个绝育。”
李镜廷看了看季航,又说到:“季小姐,今天这事儿,怪不着你,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过你和邱达,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告辞。”
李镜廷转身就走,罗非刚起步跟上,季航却在她们身后开口了:“我送李小姐。”
怎么还有主动请战的?
李镜廷脚步停下,一秒、两秒、三秒,转身,微笑:“那,有劳?”
这天晚上,罗非第一次见到乔勋然。
因为季航跟李镜廷走出去以后,众人面面相觑,邱达突然幽幽的在罗非身边开口道:“罗非,你喝酒了吗?”
罗非:“还没有。”
邱达凑的更紧一点,神秘兮兮地说:“你想不想见识一下,什么叫人间修罗。”
邱达不放心,因为她觉得季航,不是个好人。
而罗非不在乎,她只是单纯的,想看修罗场,太他妈想了。
于是罗非开车,带着邱达,跟在季航的车后面。大义凛然,鬼鬼祟祟。
事实证明,邱达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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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了邱达的事,还希望李小姐不要生气,我是,受人之托。”季航开着车,李镜廷坐在副驾驶。
季航说送她,她以为送出门口,季航又说送她回家,她倒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季小姐怕是,所托非人。”李镜廷不打算给乔勋然面子。
“哈哈,也有道理,她的确挺不是人。”季航表示真心的赞同。
李镜廷不知道说什么,车里一度陷入沉默。良久,她抿了抿嘴,开口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车都上了,聊聊呗。说不想知道才是假的。
“认识的话...”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她带着她的狗去我那儿做安乐,倒没什么大病,就是岁数实在太大了,器官都衰竭了,狗难受,她也难受,就想着不然给狗个痛快吧。”
季航娓娓道来,语气很平淡,像是一位老者在回顾过往,窗外车水马龙,灯光映到她眼睛里,星星点点。
“她捡的,捡的时候就是条老狗。”季航为狗的信息做了补充。
李镜廷看着窗外,表情模糊:“然后呢?”
“然后,”季航有点忍俊不禁,“然后她舍不得,抱着狗坐在接待大厅,哭得跟医闹的一样,你也知道她多爱哭吧,吓走了好几拨客人。我看她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影响我生意,就把她带到我办公室让她哭个够。结果她哭累了,抱着狗睡在沙发上,睡了好久。”她声情并茂地描述,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宠溺。
见李镜廷没说话,季航继续说:“再然后,针,我还是打了。可能我见惯了生离死别,没觉得有什么,她的选择也没问题。结果她倒是赖上我了,说你收了我的狗命,你得赔我。”
这种相遇,的确是乔勋然的风格。但李镜廷在意的点却不在这件事上,而是,乔勋然很爱哭吗?她其实不知道。从刚刚聚会上林语堂描述她跟季航在一起的样子,到季航说她们认识的过程,李镜廷发现,这些很生活化的体验,从未在她和乔勋然的故事里出现过。
那些糜烂的日子...那时候她和乔勋然似乎一直不是很清醒,她们也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生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根本不了解生活里的乔勋然。
还没顾上多想,季航的电话响了。
季航按下方向盘的接听键,那个李镜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一片聒噪的环境音里传进她耳朵。
“宝贝,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呀,我把我喊的代驾给喝多了。”
呵呵,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