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之云卷云舒》一千灯盏

4、第 4 章

　　沈浪再一次醒来时，身体已不像以前那样虚弱，他身体本来很好。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围的人，第一个入眼的是朱七七睁得大大的眼，容貌艳丽，眼底里有惊喜……与希冀。
　　那种小心翼翼的期盼很容易体现在这个没心眼的姑娘脸上。
　　沈浪看出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大概已经很久，因为潜意识里分析着事态的理智似乎渐行渐远。
　　俞思索愈发茫然。
　　沈浪一直是一个坚定的人，也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他如今面临的这种茫然——上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会伤害到一些人的感情，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你们都在……七七你没事就好……白飞飞呢？”
　　一片死寂。
　　熊猫儿眼眉一挑。
　　朱爷沉默会儿，摇摇头，走到朱七七身边，人还没走到，眼睛定定地望着虚空似乎沉思了一下。反身抓住熊猫儿的衣角，眉眼示意百灵小泥巴众人跟了出去。
　　朱七七起先难以置信地瞪着沈浪。随即她像哄小孩子吃糖果却又像渴望糖果的小孩子一样，轻轻扶起沈浪，“沈……沈大哥，你已经躺了很久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浪眉头一皱，眯了眯眼睛，这是他一贯喜欢的动作，这动作面对白飞飞时比较多，因为他已掩不住这眯眼时对白飞飞的鄙夷。可是如今，他实在禁不住对着这个单纯得像清晨的露珠一样的姑娘施加压力。
　　朱七七一颤。小心翼翼地察着沈浪的眼色。
　　沈浪观察着朱七七的脸，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七七，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没有底气？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告诉沈大哥，沈大哥不会怪你。”
　　朱七七的眼神游移，禁不住向边上闪，她眼里闪闪的泪花越积越多，随着她长长的睫毛抖动，扑棱扑棱地往下掉大滴大滴的泪珠。
　　沈浪严肃地望着她。
　　朱七七偷偷忘了沈浪一眼，她的天神一样的伴侣此时并未有何动容，似乎因为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愈发沉默，气氛压抑，迫人。
　　朱七七忍不住抖起来。“沈……沈大哥，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的毒先解的，我照顾你这么久，每天都在担心你生我的气，吓的又是怕你醒来，又期盼你醒来……”
　　她的话语被终止，沈浪温暖的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姑娘家柔柔弱弱，因为这举动眼底里闪起期盼的星光。
　　沈浪温柔地道：“七七，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不要怕，沈大哥在。”
　　朱七七眼泪扑棱扑棱地继续掉：“是，是白飞飞她拿回来的解药的，猫大哥说白飞飞死活要先给我吃解药，二爹，二爹怕白飞飞下毒，就让她先吃下去解药。那……那解药没有伤到她。”
　　朱七七偷偷瞄一眼沈浪，看沈浪似乎松了一口气，心中此时连妒意都来不及起，巨大的恐慌如潮，将她推向绝望的巅峰。她甚至佩服自己接下来讲事实的勇气。
　　她壮着胆子，继续说：“我，我醒来后，和她发生争执。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她那个和以前不一样的样子，就很生气。我就问她，送她回来的那个野男人是谁，她是如何得到解药的。她当时就恼了，我从来没看她发过那么大的火……”
　　她看沈浪定定的，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就是一动不动的，朱七七松了口气，委屈道：“那时候看你躺在床上，我也很着急，我就……我就和她吵了起来。我说了一些重话，说她不检点之类的。谁知道，谁知道，她突然那么看着我，像鬼一样的眼神，特别吓人。她突然问我，问我，如何能够不和她抢你。”

　　朱七七感觉到沈浪平了平气息，和平常一样的语气问：“七七，你说了什么。”
　　朱七七此时看到沈浪无常，不再害怕，却忍不住泪如泉涌。“我，我什么也没说，我只说，我只说当初白飞飞毁我的容貌时，说看我如何让你开心，我就说，我要一辈子和沈大哥在一起，开开心心。这时候，送白飞飞回来的那个男人突然从我们两个争执的地方出现，他说，他说，原来还有这一件事。那男人说，他说……白飞飞不可以食言，他当初只答应救沈浪，如今却多救了一个人，问白飞飞还能给他什么。”

　　朱七七已泪眼婆娑：“我当时也是一时冲动，她以前也划伤过我的脸，我一时气……就说我不用你救，你本来毁了我的容貌就欠我的。没想到，没想到，白飞飞抽出匕首就开始划自己的脸……边划边说，我现在只有这容貌，全还给你们。”
　　她听到一声止不住的抽气声。
　　朱七七的身体开始抖，她还是害怕的。
　　沉默。
　　朱七七宁愿此时沈浪跳起来给她一巴掌，可是，沈浪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继续。”
　　朱七七说：“白飞飞，白飞飞没有划几刀，只是，只是有两个伤口，也不深。那男人似乎很恼火，打飞了她的刀，我才发现他功夫好高。他点了白飞飞的穴道。然后，然后那男人抱着白飞飞皱了一会儿眉头，一身杀气。我怪害怕的，就，就跑了。等我叫猫大哥二爹他们来时，白飞飞和那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朱七七转身面对沈浪，“沈……”
　　床上空空的。
　　朱七七一阵心慌，她心底涌起的不好的预感从未如此强烈。转身，沈浪已背对着她，似乎平息不住情感，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朱七七几乎是飞扑过去抓住沈浪的腰身，紧紧抱住：“沈大哥，你打我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弄成这个样子。白飞飞的脸应该没什么大碍。我也不知道白飞飞受了什么刺激那么冲动……我不该和她吵架……我不该故意气她……我不该说她不检点……”
　　她的手指被轻轻附住，整个手背被拍了拍，这种安抚意味强烈的动作让朱七七把沈浪抱得更紧。
　　越是在爱中长大的人，越是渴爱渴得强烈。这不是不知餍足，而是人类的天性。
　　就这样两人一个紧抱着，一个被紧抱着沉默了好久。
　　朱七七感到沈浪似乎尝试了几次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哑着嗓子，异常艰难：“七七。”
　　沉默。
　　“你心里是不是也希望沈大哥能够去看看白飞飞是不是还好的？”
　　朱七七泪眼朦胧地望着沈浪转过身来亮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沈浪的眼光一向灼人，尤其是带着信任与爱意时。
　　朱七七心里妒意悔恨委屈茫然惊讶一起上涌，最终咬牙点点头。“沈大哥，我……等你回来。”

　　就这么一放。
　　他再也没有回来。

　　不是那个心狠手辣却又让她可怜的女人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白飞飞给出了朱七七觉得所有“因果报应丝毫不爽”的世间故事里都应该有的美好结局——不敢也不愿再和她抢沈大哥了。
　　沈大哥也给出了所有让世间痴情女儿肝肠寸断咬碎牙齿的答案，他要陪着白飞飞，即使白飞飞不要他。
　　在朱七七十几年欢喜长大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不完满的故事，爱情传说里都不是这么走下去，走出这么个结局的。这与她受的教育不符。
　　可是事情却就是这么走下去了。
　　最可悲的一点，朱七七很幸运地不懂。
　　那一点点扭曲的观念，邪道一样的不归路，却是沈大哥心中最心向之的漂泊多年的光亮。
　　恍若回到有母亲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