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歌吟》楼昔月

15、变奏

　　有了每周的共同升旗的经历后，孟子歌与向长吟两人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些。孟子歌发现与向长吟相处起来其实并没有那么尴尬，他总是恰到好处地维持安全距离，保护孟子歌作为少女小小的羞涩与矜持。她不必再处心积虑避着他，但也不似从前那般推心置腹。

　　礼貌、温和、自矜，恰到好处，却不能不遗憾，不能坦然。

　　与此同时，另一层阴霾又罩上孟子歌心头。

　　那就是升学。

　　孟子歌去班主任办公室誊写语文试卷分数时，正好撞见汪妍的母亲。“阿姨好。”她乖巧地打招呼，对方则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一如往常。“最近汪妍忙着上辅导班，都没时间把你叫到我们家玩。”她的语气中带着歉意，孟子歌抬头，却见对方笑意盈盈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尚不能读懂这眼神，只能将它理解为汪妍母亲为升学来回奔走的疲倦。

　　“报到。”孟子歌将手举过头顶。

　　办公室谈天的老师们顿时停了下来，班主任对她招招手，递给她一沓期中语文试卷和一张班级名单。

　　“你把每个人的分数抄在对应的名字后面，这次期中考要做全科的排名，不要抄错了。”

　　孟子歌点点头，依言走到空位上。路过胡老师的办公桌时，瞥见胡老师手里正拿着一只PSP对任逸卿进行着严厉而深刻的思想教育。不愿让任逸卿看见自己，孟子歌低头快速走过，刚刚坐定，有些急切地想先翻开自己的卷子，末了又忍住了，还是按试卷摆放顺序一一往上誊抄，她知道自己终究会与高分以及作文上满篇的赞美点评不期而遇，她沉迷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喜。

　　又一轮火热的聊天开始了。

　　她一面认真抄写分数，一面偷听老师们的谈话。

　　“......现在上二初比往年难多了，分配给每个小学的推荐生资格就那么点，再不然就只有摇号，交赞助费，就算想拿钱砸进去也得有门路。”

　　“以后的升学竞争肯定是越来越大的，现在独生家庭的小孩，一个一个都是当精英培养。”

　　老师们谈话的内容，孟子歌并不能完全听懂，可是一切关于二初的信息，她还是虔诚地一字不漏地记在了脑海里。她向往那所学校，她期待看见父母满意的笑容。她也很想知道电视剧中和向长吟一起坐公车上学是怎样的感觉。

　　她终于翻到了自己的卷子，又迅速将后面卷子的分数浏览了一遍。如释重负地放下心来，果不其然又是第一名。

　　做久了第一名的人，最怕从神坛上跌落下来，差一分都不可以。他们和行走在及格线边缘的人一样摇摇欲坠。

　　“来。”班主任正在办公室里分巧克力，顺便也扔给孟子歌两颗，“今天你辛苦了，等下还要把作业发一下。”

　　“谢谢老师。”

　　此举显然又提醒了老师们孟子歌的存在，于是他们把话头对准孟子歌。

　　首先开炮的是一班班主任，“你们班孟子歌真是听话，每次在办公室里我看到帮忙最认真的就是她，太乖顺了。你不知道少操多少心。”

　　班主任笑着应和她。

　　“就是考二初可能还是有点困难，”数学胡老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孟子歌的数学很成问题，不是很稳定，有时候能考好，多数时候还是不怎么样。孟子歌，”她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孟子歌只感觉脊梁一紧，“偏科就是跛腿，你一只脚踏进了二初的大门，另一只还拖在后面，怎么行？”

　　“是的，我也跟你家长谈过很多次。”班主任望向她。

　　孟子歌还是沉默应对，这是她最熟悉最安全的方式。

　　胡老师接着建议道，“如果家里有能力，还是可以报一报校外的辅导班，在学校里学习对你而言毕竟是不够的。你们班的汪妍她们听说在外面上课，效果还可以。笨鸟先飞，只能多付出一点时间。”

　　孟子歌点点头，站起来收拾好试卷和姓名表一并交给老师，再一次看到语文试卷后面那个辉煌耀眼的高分，她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走出办公室时，门口罚站的任逸卿对她调皮一笑，她艰难地勾勾唇角回应，对方则做出一脸见鬼了的惊悚表情。

　　她想，这世界上如果存在着什么她一定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就是数学。

　　周五放学过后，汪妍急匆匆地拉住孟子歌，瘪起嘴恳求道，“孟子歌，今天别忙着回家吧，能不能和我在学校里走走？”孟子歌一愣，自从上了辅导班以后，汪妍每次放学都是被父母亲自接回家，决不允许她在路上耽误一点时间。孟子歌大略猜到其中隐情，因此并不过问，只是应了声好。

　　“可是......”她再次开了口，“你妈妈在校门口等你怎么办？”

　　汪妍刚刚展露的一丝笑意又迅速灰飞烟灭。

　　“你们好学生就是麻烦，放学了还要上这班那班，”任逸卿潇洒地反手将双肩包甩到肩上，里面一只铅笔盒哐当哐当响，“等下我碰见你妈，就说班里在做大扫除，你要做清洁，怎么样？”也不等汪妍道谢，就招招手走了，“开黑去咯！”

　　汪妍此次辅导班出逃行动，也只是短暂地持续了二十分钟。她们坐在教学楼后的小花园里，几个二年级小男孩正在趴在地上拍卡片，女孩儿们则将疯叫着捉迷藏。汪妍十分艳羡地看了他们一眼，仍是叹口气，百无聊赖地拨弄起书包上的挂绳。

　　“不如我们也来捉迷藏吧，你躲起来，我找你。”孟子歌建议道。

　　汪妍点点头，孟子歌便配合地转过身。数过了一百个数过后，她睁开眼，四处找汪妍，可还没找够三分钟，孟子歌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回头看见汪妍疲倦地从长椅底下钻出来。

　　孟子歌傻笑着挠头，“我还以为你藏得很远，原来就在我身边。”

　　汪妍拖着步子向她走来，“这椅子太小了，藏不住我了。”她背上书包，叹道，“什么玩的心情都没有，这种所有时间都用来写作业上课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没有尽头。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工作......没有哪一场升学考试意味着完全结束，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狭窄。但是只要名叫未来的光芒依旧熹微地燃烧着，你就无法回头。因着时间的推动，你也无法停下。

　　熹微的尽头，是桃花源记中所写的那般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吗？

　　孟子歌只是指指前方被迷雾笼罩恍如浮在云端的操场，

　　“那我们去追逐雾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