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顶（娱乐圈）》越清潮

3、梦魇

　　夜晚，街道上灯火通明，初秋的帝都，晚上已经有点凉意。
　　剧院马路边，苏北辰一手提着包，一手紧了紧外套，有点哆嗦，本就显白的脸在夜晚的冷风中越显苍白。
　　今早出门的时候他没看天气预报，没想到天气一下子降温了，冷得让他猝不及防。
　　他包里都是演员常备的东西，卸妆用的物品、简单的护肤品以及一些出门常用的小物件，没有衣服，要不然还能套上一件御御寒。
　　冷风中，苏北辰跺跺脚，掏出手机，一边准备叫车，一边打算走回剧院避避风。
　　“滴滴——”
　　喇叭声响起，车窗摇下。
　　“新朝哥，你还没走？”
　　苏北辰有些意外。
　　“在等车？上车吧。”
　　苏北辰也不矫情，拉开车门就上了车。
　　“新朝哥，今天怎么这么迟还没走？没去接嫂子吗？”苏北辰一边关车门，一边问。
　　显然，他与贺新朝关系挺好。
　　贺新朝看他一眼，笑呵呵道：“你嫂子今天下班的早，自己先回去了。”
　　末了又添了一句：“系上安全带”。
　　贺新朝，《雷雨》中周萍的扮演者。同时他也是苏北辰的师兄，毕业于华戏，年近三十，已婚，但还没有孩子，妻子是他大学的同班同学，现在在一所艺术类院校当表演课老师。
　　贺新朝的演技极佳，在华夏人民艺术剧团是台柱子般的存在。另外他也演电视剧和电影，人气比林汐还要高不少，实打实的二线演员。
　　林汐虽然演技同样精湛，长得也好，但到底年纪大了，人气已经下降了很多，这些年已经很少出演电视剧和电影。
　　没办法，女演员的黄金年龄就那么几年，一旦上了三十，人气就会急剧下滑，再过几年就会面临无戏可拍的困境。
　　那些曾经登临过一线的女星还好一些，凭借着曾经的高人气，即使过了三十也还有好些年的戏可以拍，演艺生涯要比二三线女星长不少。
　　但林汐巅峰时期也只是二线，就没这个命了。
　　演艺圈对女明星就是这么残酷。
　　相对而言，男明星的处境就要好得多了，同年龄层（三十以上）叫得上名的明星，男星的数量明显要比女星多不少。
　　贺新朝即将满三十，这样的年纪固然称不上青春年少，够不上“小鲜肉”，却也是当打之年。
　　乐观估计的话，还有一二十年的演艺生涯呢！
　　另外，苏北辰还知道贺新朝的成就远不止于此。
　　不久的将来贺新朝就会因为一部戏大爆，成功跻身一线男星的行列，并长红几十年，手握多座重量级视帝、影帝和最佳男配的奖杯，成为演艺圈名副其实的大佬。
　　这一点儿也不惊奇，贺新朝演技在线，长得也高大俊朗，气质中甚至还带有一丝贵气，再加上性格好，敬业，说实话，这样的演员离大爆就只差一个机会而已。
　　要不是现在的主流审美不是贺新朝这一款的，再加上他之前确实没遇上什么好角色的话，贺新朝早就爆了。
　　苏北辰对贺新朝的印象很好，这是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得来的印象。
　　前世，贺新朝演技好，脾气好，敬业，婚姻美满，儿女双全，一直以来的形象都很好，除了一些虚无缥缈的黑料外就再没别的黑料了，这样的演员，在大众心中的形象自然很好。
　　更何况苏北辰前世还和贺新朝搭过戏，算是近距离接触过，虽然接触不深——毕竟那时候贺新朝已经是影帝而他只是一个十八线小演员而已。
　　但贺新朝到底是不是像网上说得那么好，还是多少能看出来一点的。
　　一个人的人品、性格，在他面对位卑者时最容易体现。
　　苏北辰原本就对贺新朝这样的演员很是敬佩，这几月在剧团里，他又颇受贺新朝的照顾，这印象当然更好了。
　　车水马龙，苏北辰坐在副驾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贺新朝聊着天。
　　他其实不大愿意让贺新朝送自己回学校，之前贺新朝已经送他过几次，不仅贺新朝，林汐以及其他几位和他关系好并且有车的演员都载过他几次，他甚至蹭过副导演周昂的车。
　　但那是因为大家看他年纪小，喜欢他，愿意照顾他一下，他可不能把别人的好意照顾当成理所当然。
　　所以坐了几次贺新朝等人的车后，他就故意晚点走——今天他这么晚离开剧院就是因为在剧院里磨磨蹭蹭的不少时间。
　　贺新朝的声音颇有磁性，而且讲话慢条斯理的，很有韵味。
　　苏北辰忙了一天，本来就有点累，坐上车被暖风一吹便有了睡意，这会儿贺新朝极具催眠效果的声音不时在耳边响起，他就更困了，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睡着了。
　　贺新朝见苏北辰没有回应，转头看了苏北辰一眼，发现他睡着了之后，先是调低了音乐的音量，接着又把温度调高了一度。
　　……
　　“北辰？”
　　“北辰？”
　　睡梦中，苏北辰听到有人喊自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
　　“到了。”贺新朝笑着说。
　　“啊……到了吗？”
　　刚睡醒的苏北辰还有些迷糊，声音也比平常更低沉，带着一点砂砾感，像是猫爪子在心口轻轻挠过，让人心头发痒。
　　可惜贺新朝是个直男，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
　　苏北辰很快清醒过来，他解开安全带，拿起包，一边开门一边向贺新朝道谢：“谢了啊，新朝哥。”
　　贺新朝点点头：“去吧。”
　　“回见，新朝哥，路上当心。”
　　苏北辰关上车门，一直等到贺新朝开始离去后才转身走进了小区。
　　“咔嚓”，门锁一响，房门打开。
　　走进家门，苏北辰顿时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
　　这是他在学校旁边租的一个房间，独居室，一室一厅一卫，装修得还可以，当然租金也贵。
　　他周末的时候基本都会过来住，至于上课的时候，他是住宿舍的。
　　硬要住这里倒也不是不行，也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但这不利于培养同学感情，而且学校原则上也不允许学生在上课日住在外头。苏北辰没想做个特立独行的人，而且他也没觉得和同学一起住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虽然很困，但还是打起精神，洗了个冷水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后，泡了杯脱脂热牛奶，就在书桌前坐下，看起了书。
　　这是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习惯，临睡前一定要看至少半个小时的书，再写一点读书心得再加上日记。
　　这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必不可少的功课。
　　别以为演员就不需要文化课，事实上，真正优秀的演员需要极强的感受力、共情能力和文学素养，这样才能更好理解人物、塑造人物，要不然遇上经典的剧本，根本理解不了。
　　一个小时后，苏北辰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来。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这比他正常睡觉的时间要晚了不少。
　　当下他也不敢再磨蹭，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做完基本的护肤后就上床睡觉了。可能很多人会有这样的刻板印象，觉得男生护肤就是娘。但对于苏北辰这样的预备役演员来说，护肤是必须的。而且他也不觉得男生护肤就是娘。
　　当然了，要是他不从事演员这个职业，可能就不会这么严格的护肤了——并不是因为觉得这样做娘，而是因为懒。
　　……
　　病房，苏北辰躺在病床上，感受着生命力的飞快流失。
　　这会儿的他穿着病号服，瘦骨嶙峋的，瘦的已经完全脱了相，畸屈的姿态甚至有些恐怖。头上早已没了头发，这是多次化疗后的结果。年纪也不是十九岁，看上去起码也有三十好几了。
　　病魔的摧残下，再美好的躯壳都会变得难看可怖。
　　边上，医护人员正在祈祷。
　　一分钟前，苏北辰注射了安乐死的药物，现在，药已经开始起效了。
　　他得了癌，深受病痛的折磨，况且即便没有得癌症，他其实也不怎么想活了。
　　他的人生已残破不堪，再活下去也没有意思，再加上刚好得了癌症，这就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既然不想活了，那就去死一死。
　　快要死了，苏北辰反而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他病入膏肓，癌细胞已经侵蚀了他全身，疯长的癌细胞让他没有一刻不承受着剧痛，再加上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脑海中的苍凉往事。
　　对苏北辰来说，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这种疼痛连镇痛剂都没法消解，而这会儿，因为安乐药剂的作用，他的痛觉似乎也沉眠了，心情也恢复了久违的轻松和宁静。
　　快死了啊，真好。
　　他想。
　　“先生！先生你不能进去！”
　　“滚开！”
　　门被撞开，冲进来一个男人。男人将近四十了，看上去却仿佛三十出头，英俊的五官，凌厉的眼神，昂贵的西装，整个人都充满了不怒自威的威严。
　　这是一个久居上位英俊男人。
　　“苏辰！谁允许你死的！”
　　男人大吼着冲进病房，明明是盛怒质问的模样，却在看到苏北辰后一下子顿住。
　　这一刻，所有的愤怒、不解、焦急、恨意都在瞬间消退。
　　男人定定的看着苏北辰，似乎难以相信，男人的眼睛里，震惊、痛心、愧疚……无数复杂的情绪闪过。
　　苏北辰看了对方一眼，却是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看到他。
　　这是顾暮声，他的爱人，这辈子爱他爱得最深的人，却也是伤他伤得最深的人。
　　顾暮声一下子扑到了苏北辰跟前，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一旁空置的针筒，全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谁允许你们给他安乐死的？”顾暮声暴怒，久居上位形成的气场让在场的医护人员都一时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暴怒过后，顾暮声看向苏北辰，他伸手想摸摸苏北辰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不像话。
　　顾暮声兀自痛心疾首，苏北辰心里却是在想别的事。
　　这些年来，顾暮声已经很少露出这样的姿态了。
　　早些年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地有情感外露的时候，偶尔甚至还会犯一犯幼稚。
　　但随着年纪上去，生意越做越大，在商场上沉浮的年头越来越多，顾暮声的城府就越发深了，到了后来他就很少有情绪外漏的时候了，哪怕是私下和他在一起。
　　生命力的流逝似乎更快了，苏北辰感到了一股浓浓的困意，刚才他是主动闭上的眼睛，可这会儿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微。
　　顾暮声发现了这一点，他变得十分慌张。
　　“苏辰！你给我睁开眼来我不准你睡！”
　　“苏辰！你怎么这么狠心！”
　　“苏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宝贝，求求你睁开眼睛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顾暮声他——
　　是在哭吗？
　　黑暗中，苏北辰心想。
　　可惜，太迟了。
　　再见了，顾暮声。不，还是别再见了，下辈子我再也不想遇到你了。
　　顾暮声绝望的哭嚎中，苏北辰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