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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一直是一个平凡的姑娘 ...

  •   1
      十七岁之前,我一直是一个平凡的姑娘,长相平凡,学业平凡,家境平凡。每天上学前,我会将校服穿得整整齐齐,就连最上面的扣子也给扣好,然后我会走在上学必经的一条林荫道上,那个时候的天总是格外地蓝,阳光格外地明媚,柔和的日光从绿色的树叶上流淌下来,落在我的双肩,安静又美好。
      不过也许是我真的太平凡,平凡的太容易被忽略,所以,我基本没有什么朋友。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我一直偷偷喜欢着一个画家,他叫青玉。
      我知道他跟我在同一座城市,我还知道他在某所中学上学。
      我一直在给青玉微博私信,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有时会去城郊的“遇见”酒吧,或许我可以在那遇见他。
      我走进“遇见”酒吧,那是在一个下了雪的黄昏,该死的北风呼呼刮个不停。我穿着一件臃肿的棉大衣,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酒吧十分老旧,吧台旁的小青年们一个个喝得颠七倒八,所幸酒吧不算大,我循着青玉的描述,还是很轻松就找到了他常坐的座位。
      可他今天不在那,坐那的是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很漂亮,是那种不沾染一丝烟火俗气,超凡脱俗的漂亮。我走近她时,她正把头靠在手肘上,痴痴地看着不远处的台球桌的一个男生。我认得那个男生,我们学校的,叫李尚。
      而真正吸引我的,是挂在她腰间的水晶挂饰,我在青玉的微博上见过它。
      那时我心里想,难道她和青玉认识?就在我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时,突然来了几个天一中学高年级的学生,他们将我团团围住我,放肆嚣张地笑。
      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瘦高个对我说,“妹妹,是第一次来这吧,要不要哥哥带你四处转转。”
      说话间,他已经渐渐逼近了我。就在我全身紧绷,不知如何是好时,那个女生走了过来,她眉头微皱,却也掩饰不了眉间那份清冷的神色,“李天,你该不会傻到当着你女朋友的闺蜜泡其她妞吧?”
      说完,其他男生一阵哄笑,黄毛恨恨地瞪了女生一眼,然后就灰头土脸地溜走了。
      然后她又重新回到位上坐了下来。
      我不自觉地跟了上去。后来我想,其实我是想从她身上得到某种东西。
      “谢谢你。”我说。
      “哦。”她瞥了我一眼,似乎不太在意。
      “你认得刚刚那个人?”我小心翼翼地说。
      “你说李天?我不认识他。”她说。
      “可你知道他的名字。”我又说。
      她说:“哦,我在他胸牌上看到的。”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胆子可真大,万一穿帮就完蛋了!”
      她愣了愣,然后摸摸我的小辫子,浅浅地笑:“小辫子,你是一个好姑娘,可是,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呢?”
      我已经忘记那天离开时的具体情形了,只记得临行前,我还是忍不住对她说,“其实我来这里只是找一个人。”
      “哦?”她又笑了,“那你找到了么?”
      我沉默着不说话。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漂亮的女生叫做钟珊。她一直在追我们学校的李尚。
      2
      我和钟珊第二次见面,是在来年开学的初春。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班主任走进来对我们说,这学期要来一个新同学。
      当那个女生从教室外款款走进来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没错,她就是钟珊。那天她穿了一件朴素淡雅的蓝白格子裙,亭亭地站在讲台上,高贵地像一只白天鹅。
      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最后的最后,钟珊竟然成为了我的同桌。
      如果要用一个字形容我对钟珊的印象,那就是“贵”。她总是穿戴一些奢侈品,都是我没见过的牌子,据说随便拎出一件价格都很咋舌。更要命的是,她成绩还出奇地好,第一次月考,就拿了全校第一。
      自然而然,钟珊得到了全班女生的推崇。除开一个人,庄晓晓。
      在钟珊来前,全校第一的宝座一直都被她霸占。那天成绩公布以后,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掉大牙。我估计她做梦都能恨得钟珊牙痒痒。
      综上所述,钟珊绝对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超级大美女!
      可是,老实说,给这样一位超级大美女当同桌,那滋味是真不怎么美妙。
      毕竟和光鲜亮丽的钟珊比起来,穿着深蓝色校服的李安安简直土到掉渣。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对我异样的眼神,他们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写了三个大字:土包子!
      所以我对钟珊的态度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直到那天午休,英语课代表统计英语小组人数,我不得不为下周的英语报告焦急——因为我蹩脚的口语实在太过于惊艳,所以基本没人愿意与我一组。
      就在我为了找搭档的事而垂头丧气时,钟珊却在旁边和一群女生高谈阔论。她们从淘宝新上架的波西米亚长裙还蛮好看聊到了一夜之间火爆全网的水晶玻璃笔。
      我看着在一旁侃侃而谈的钟珊,暗自沮丧,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我再也无心向学,把头耷拉在桌上,用圆珠笔无力地敲打着脑袋,一下又一下,算是发泄我莫名的哀伤。
      我凄凉地想,要是再没人和我搭档,那我就干脆装肚子疼请假吧,反正老班绝对不会想到傻不拉几的我还会撒谎。
      就在这时,我耳边响起了一个清澈的女声。我转头,一眼就看见了钟珊。
      众星拱月的钟珊,打扮得光鲜亮丽的钟珊,坐在我的身边,微笑地看着我。
      她说:“李安安,我想和你搭档参加下周的英语报告,你看可以吗?”
      我勒个去,当然可以!
      我兴奋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动到语无伦次:“你……你真的打算跟我一组吗,可是,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她抿起嘴笑:“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那一秒,我感觉钟珊简直像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女,在我面前光芒万丈。
      接下来的一周,钟珊闲暇时就会指导我的口语。结果在英语报告的那一天,我意外地成为了最闪亮的那一颗星,而钟珊则全程甘当我身边的那个绿叶。
      班上最默默无闻的女生和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越走越近,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在钟珊的影响下,一向平凡的李安安在班上也有了几分存在感。
      她会在我最拮据的时候,买上两根我最爱吃的哈根达斯,一只给我,然后捂上嘴,转转眼珠,说,“哦,不小心买了两根。”
      她会在月考试卷发下来后,皱着眉头看着我说:“诶,李安安,你可真不是块读书的料呢。”然后在第二天,你会发现那份被细心修正过的试卷,安静又幸福地躺在桌肚里。
      她会在打水时,默默带上我的水杯。
      当我为钟珊所作的一切感激涕零时,她却用铅笔轻轻地戳我脑门,故作生气地说,“李安安,你别婆婆妈妈的了,朋友之间不就是应该互相帮助,不计付出吗?”
      在那一瞬,我心里耸立多年的冰山,全部因为她轰然倒塌。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
      有一天,我走进洗手间时,听见庄晓晓在和一群女生小声议论。
      “钟珊就是个婊子。”
      “你们别看她平时装得那么矜持,其实私底下不知有多放荡。”
      “你们知道吗,钟珊的妈妈前后竟然跟五个男人结过婚!”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哈哈。”
      我不断劝告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当靠近水台时,我又听见她们的低声窃笑。
      我忽然变得,很生气!
      我走到庄晓晓身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故意将手中的饭盒洗得叮咚直响。我还大声背起单词来。
      那群女生顿时被吓了一跳,她们面面相觑,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只剩下庄晓晓,她扭头朝我翻了一个白眼,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神经病。”走开了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大声背我的单词。
      我也不知道钟珊是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等我转身时,发现庄晓晓正在和她对视,钟珊一脸平静地回望她。
      她们二人之间散发着的强烈的敌意。最后,庄晓晓很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然后走开了。
      我赶紧上前拉住钟珊的手,我说,“钟珊,你不要跟庄晓晓一般见识,她只是嫉妒你实在太优秀了。”
      钟珊沉默地望向窗外,过了好久,她才轻声说:“李安安,你就是人太好了。”
      又是一个晚自习的课间,我正在解函数题,庄晓晓突然像炮弹一样从教室外面冲了进来。
      她径直跑回自己位子,然后趴到桌上将头埋了起来。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还有小声的呜咽,好像在哭。
      后来我才知道,她丢了钱。
      上个月,她借了一大笔钱。结果等要还债时,宿舍里的钱却不翼而飞了。
      更可悲的是,当庄晓晓四下向人借钱救急时,她那几个死党却都默契地选择沉默。
      我忽然很同情庄晓晓。
      平心而论,她在班上的朋友不算少。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真正的朋友应该在你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主动向你伸出援手。
      就像我把钟珊当作是最好的朋友,因为她才是那个在我有难,肯主动伸手拉我一把的人。
      交友不慎可真是莫大的悲哀,我正感叹时,身后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我回头看,钟珊竟递给庄晓晓一叠鲜红的票子!
      她竟然肯借钱给她!
      最后,庄晓晓感动地眼泪流成河,拉着钟珊说:“钟珊啊钟珊,原来你人是这么地好,原来你是这么地大度。从今以后,我庄晓晓不允许任何人在背后说你坏话。”
      而端庄娴熟的钟珊,就这么站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她。
      就在我对钟珊的以德报怨佩服得五体投地时,我猛然地反应了过来一个事实: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就在昨天,钟珊还跟我借了下个星期的生活费。所以,她从哪弄来的这么一大笔钱?
      我忽然想起,就在今早,我折回宿舍楼拿饭卡时,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庄晓晓她们宿舍里飘出来。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钟珊。
      她为什么会去庄晓晓她们寝室,莫非……
      突如其来的推测像是一道寒流,瞬间击中了我。在初冬冷冽的空气里,我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那个晚自习,我全程心不在焉,物理老师在黑板上画着不知所云的受力分析图,我在下面稀里糊涂地听。
      后来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钟珊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跺步走到我身边,然后啪啦一下打了我的头,瞪着大眼睛问:“我的小辫子这是怎么啦,好像不太高兴咧。”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问她:“钟珊,今天上午早自修,你去哪呢?”
      “哦,今天上午李贝贝胃痛,我回宿舍帮她拿药了,”钟珊停下步子,奇怪地盯着我看,“怎么啦?”
      说完,她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胃康灵。
      我看着那盒胃康灵,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哦,我的天,我这是怎么了,现在的我,跟白天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的脸红得像一个熟透了的番茄。
      我牵起钟珊的手,诚恳地道歉:“今天上午我看见你从庄晓晓她们寝室出来,我还以为……”
      钟珊像是早已洞晓了我的所有自责与尴尬,她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做出一个“嘘”的手势,示意我无需再说下去。
      然后她轻声安慰我:“怪我走之前没有跟你交代清楚,害你担心了。”
      说完,她体贴地握住我的手,我的心,没来由地,安定了下来。
      哦,钟珊,对不起,请原谅我对你的妄自猜测。
      3 
      仁川的冬天,总是来得格外地早,才刚一月出头,窗外就已经呼呼地刮起冷风来。与此同时,期末考试也以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逼近了。教室里满是笔尖摩擦的“沙沙”声。每天都有带着墨香的试卷从印刷室源源不断地飞到教室的各个角落。在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面前,我的生活顿时黯然失色。灰色的教学楼,灰色的黑板,灰色的我淹没于永远也做不完的灰色试卷。
      可钟珊跟我不一样,她的世界还是那么光鲜亮丽,鲜花簇拥。
      据说,钟珊恋爱了。
      那天,在校门口的林荫道上,李尚载着钟珊一路飞驰。一路上,他的表情无比嚣张,像是宣誓。
      钟珊安静地坐在自行车后座,头发被风吹散开来,清爽而干净。
      当时很多女生在路边惊声尖叫。
      可是,恋爱中的钟珊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快乐。
      那天早上,吃过早饭后,我和钟珊趴在教学楼走廊的栏杆上聊天。深秋的天空无比空荡,只剩下白廖却不刺眼的秋日在天边无用地照着,偶尔有几只大雁掠过,却也雁过无痕,一眨眼就不见。
      钟珊突然用一种无比沉重的语气对我说,“安安,你看天上的鸟儿,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它们一样自由呢。”
      当时我正在吃烤肠,嘴皮发麻口齿不清地回复她:“可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啊。”
      “哎呀,你总是这么乐观。”钟珊的声音很轻,像是漂浮在熹微晨光里的羽毛。
      我为何这么乐观?这可真是个世界性难题。不过,钟珊如此伤感,我倒是十分清楚。
      自从恋爱以后,钟珊一直闷闷不乐,或许她应该找机会和他聊聊。他若真心喜欢她,又怎会舍得惹她伤心?
      这样想着,我竟直接说了出来。
      不过钟珊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她挽住我的胳膊,满眼期待地说:“今晚李尚在市中心的一家ktv为我举行生日趴,你一定要去,好吗?”
      我咬着那根烤肠,拼命地点头
      近来她已经够心烦意乱,我怎能再让她失望?
      那晚一下自习,我们就直奔ktv。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来ktv,只觉得里面无比地黑,走廊无比地曲折,我头无比地晕,正当我四处乱撞之际,钟珊轻轻一拉,将我拽进了一间包厢。
      昏黄灯光下,我们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影,不停朝里屋走,最后在黑暗的最深处,我看见一个让我羞愧愤慨的场景——一个打扮很艳丽的女生和李尚挤在沙发上,他们贴得很近,几乎就要坐到一起!
      我惊地僵在原地,再也迈不开步子。
      我不知道,我下一步是该编个借口赶紧离开这里,还是假装没看见。或许,我应该冲上去,给他狠狠来一巴掌。
      可惜我什么都没做成,李尚很快注意到了我们,他迅速松开那个女生,低头说了什么。很快,那个女生就像变戏法一样,消失在了黑暗中。
      完成这一切后,李尚整个人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跟我们打招呼:“哈,你们终于来了。”
      说完,他还厚颜无耻地笑!
      “刚才那女的是谁?”我终于忍无可忍地问。
      李尚大惑不解地看着我,说:“我刚刚一个人啊。”
      What?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本以为他会来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辞,却没想过他是一个地道的无赖,不过正因为无赖,所以才更加让人难以反驳。
      说完,他又转头,“钟珊,你刚才看见人了么?”
      “什么人?”钟珊说。
      我吃惊地回过头去。
      那一刻,钟珊的表情,我至今都无法形容。那是一种失望愤怒到极致,而表现出的异常的平静。她的眼中充满了氤氲霜雾,让人窥探不出任何感情,只剩下无尽的寒冷。
      钟珊的表情让我深深地心疼,我多么想对钟珊说,李尚就是个渣男其实他根本不喜欢你所以你还是忘了他吧。
      可她却先一步牵住我的手,说:“李尚,这就是安安,我经常跟你提到的。”
      她的表情是那么地从容不迫,又是那么地,无可置疑。
      我识趣地闭上了嘴,我还有什么可说呢,我还剩什么能说呢?她明显是在强颜欢笑,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子轻微的颤抖,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当面戳破他。
      我也不记得那天的生日趴的具体情景了,中途我陪钟珊去洗手间,她忽然间就在水池前蹲了下来,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洗手间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钟珊的身子开始一点一点地颤抖。
      我简直被吓坏了。我试图蹲下扶起她,可是我不能够。
      那一刻,我是多么希望钟珊可以倒在我怀里大哭一场,然后向我倾诉这些日子心底的所有痛苦与不幸。
      可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她甚至不曾落下一滴泪。
      我犹豫了好久,才把手轻轻覆盖在钟珊背上,轻声说,“钟珊,我们回去好吗?”
      钟珊终于不再颤抖,她站起来,抻抻裙子,憔悴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骄傲,“好,我们走。”
      当我们走出ktv的大门时,李尚从后面追了上来,我回头凶凶地瞪他。他被我吓地身子一顿激灵,然后像个流氓咧嘴笑:“李妹妹,你是可吓坏我了。”笑完,他又诧异地看向钟珊,“这就走?”
      “嗯,”钟珊说,“晚上要查寝。”
      就在这时,李尚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接通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尖锐高亢的女声。
      “靠,好吧。” 李尚把烟头熄掉,扔在地面狠狠踩上一脚,“我这就来。”
      我不知道他这个含义丰富的“靠”是什么意思,究竟是靠我们还是靠电话里的人?总之,这让李安安小姐很不爽,如此粗俗不堪的人,怎么配得上高贵优雅的钟珊?
      李尚挂掉电话,钟珊问:“催你的?”
      他又点燃一支烟,“嗯,有些事情,你知道的。”
      “可我要你送我。”
      “对不起,不行。”他果断而无情地说。
      “为什么?”钟珊不甘心地问。
      “因为这样,我会拿不到那笔钱。”他吐口烟圈,慢悠悠地说。
      “钱的事,我自然会想办法解决。”钟珊紧咬着嘴唇,又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一定。”
      “我的傻妹妹,”他抚摸着钟珊柔顺的长发,柔声说,“回去吧,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天地,回去吧。”
      那一瞬,钟珊的眼睛,像是有火苗熄灭,忽地暗淡了下来。
      午夜时分的街道有一点荒凉,在我们快要走到街头的红绿灯时,钟珊忽然回头,远远地冲着李尚的背景喊:“我会回来的,你要等我。”
      李尚站定了。凄凉的月光下,他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花格子衬衫和一条千疮百孔的帆布牛仔,活脱脱像一个浪迹天涯的落魄浪子。可他终究没有回头。
      此时微凉的晚风瑟瑟吹动我的裙摆,我不知所措的内心,涌现起无数个问号:
      李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为什么会需要钱?
      还有,他口中那个“她”又是谁?
      所有的一切都不得而知,不过唯一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钟珊正在离我越来越远,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又想起今早在教学楼前,从我头顶飞过的那几只孤雁。
      生物书上说,大雁南飞的速度是每秒20米,那么,钟珊,请告诉我,我该用怎样的速度,才能将你挽留?
      4
      回校后的接下来几天,我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周末放假归来,我特地从家里带来进口酒心巧克力,与她分享。早上第二节课课间,我会在开水间排长队,只为给她打杯热水。甚至轮她值日时,我会帮她清理完垃圾,擦好黑板。
      上天作证,为了能治愈钟珊的伤痛,我是这样地尽心尽力,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一天天憔悴了下去,整个人愈发消瘦。她最近没什么胃口,每次饭量总是少得可怜。她还变得经常晚归,可每次回宿舍后,她总是独自落寞地坐在窗台发呆。月光透过窗子照亮她柔顺的长发,她眼神是那么地忧郁,整个人脆弱地像一束一碰就碎的郁金香。
      好不容易等到月末,学校放月假,我兜里揣着2张最近热映电影的门票去找她。
      “嗨,钟珊,我搞了2张电影票,我们去看电……”
      结果还没等我将“影”字说出来,钟珊却先开口说道:“谢谢你啊,安安,不过今晚我约了去亲戚家吃晚饭,所以就不能陪你啦。
      说完,她朝我露出一个她专属的高贵优雅的笑容。
      好吧,不去就不去。
      “也好啦,”我也对她笑,“那祝你晚餐愉快哦。”
      “嗯,那就,拜拜啦。”说完,她朝我挥了挥手,然后跨上自行车,用力一蹬,骑出了校门。
      夕阳下,当我看着钟珊离我绝尘而去时,我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委屈。
      她完全在骗我——她在市里哪有什么亲戚,每次放假,她不是呆在宿舍就是坐大巴回家。
      她生活的一切我都默默看在眼里。
      只是,她不说,我不问。
      整整一晚上,我都趴在宿舍床上温书。正当我背到那句“黄河之水天上来”时,庄晓晓她们正好浩浩荡荡地从外面shopping回来,她们手里大包小包,还兴致勃勃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女人街上的那个channel包包和阿玛尼的哪个更好看,不难看出,这次的战绩也是颇丰。
      正当宋酥酥在宿舍里口若悬河地向大家说她那个啊呀呀的发卡时,庄晓晓突然没头没脑地凑到了我身边。
      不得不说,她这个举动着实吓了我一大跳。我平时鲜有掺和她们的淘购大军,即使唯一一个hellokitty的发卡,也是用了三年的旧货,倒不是说我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服饰,而是与学校小卖部里那些香喷喷的烤肠比起来,这些无用的装饰实在是不堪一比。
      “你干嘛?”我侧过头莫名其妙地问。
      庄晓晓把她那颗小脑袋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吗,我今天在女人街上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谁?”
      “钟珊。”
      “那有什么,说不定她也是去购物的了,你该不会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吧。”我嘴上这么敷衍着回答,心底却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这样想尽办法瞒着我,到底干了什么。
      “不是,”庄晓晓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我是说,她竟然在街上发传单!”
      我听得心里一惊,却继续假装漫不经心地翻着书。
      庄晓晓自顾自地说:“她平时也不像缺钱的样子,怎么会想到做零工呢?也就是当时我隔得远,不然我一定上前问个清楚。”
      “是你看错了吧,你自己不也说隔得远看不清吗?”
      “真的是我看错了吗?”庄晓晓将信将疑地回答道。
      “对,一定是你看错了,”我用力地合上书,斩钉截铁地说,“今早她还说晚上要去亲戚家的。”
      “或许是吧,”庄晓晓小声嘟囔着离开了,“不过她们长得可真像啊。”
      我继续假装看书,可书上的字却像长了翅膀似地在我眼前乱飞,晃地我心烦意乱。
      我再也无心向学,放下课本,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
      我做了个决定。
      已经过了十点,女人街上有一点点冷清,这个时段,街上的人本来就很少,发传单的,就少之更少。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我在一个商圈的门口,找到了钟珊。
      她守在商场的出口,迎上每个从商圈出来的人,然后脸上露出百折不挠的笑容:“”
      可人们,却像送瘟神一样,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甚至有几个打扮新潮的靓女,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然后踩着“嘟嘟”的高跟高傲地离去。她们脸上的嫌弃,像是打发一个落魄的乞丐。
      钟珊的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心酸与疲惫。
      可数秒后,她又强撑着打起精神,微笑地向下一个行人问道:“”
      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些日子她省吃俭用,是给李尚凑钱。
      天空淅沥地下起了小雨,路灯下,那些飞舞着的雨丝,像极了扑火的飞蛾。
      我难过得无以复加,钟珊和蛾这种生物实在是太像,同样为了心中的光明奋不顾身,甚至不惜灼伤自己的翅膀。
      就在我犹豫是否该悄然离开时,却发生了一件让我如何也意料不到的事。
      刚开始他们还能心平气和地交流,后来那个男生忽然冲了上去。接下来漫天飞舞的宣传单飘满整个公路。他一把拎起钟珊的衣领,眼中的愤怒,几乎快要像火焰一样喷薄而出。
      我没有多想,下意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上去,推开那个男生,像母鸡护仔一样护住钟珊,然后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叫声:“滚开!”
      他一边后退还一边指着钟珊说:“从头到尾,他都在玩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忽然变得很凶很凶,大声对他吼:“你不要再说她。”
      他吓一跳,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惊讶地问:“你是谁?”
      我狠狠地瞪他不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微凉湿润的晚风中,我们彼此对峙了很久,然后我感觉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像风中残烛,旋地一下熄灭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无比沉重的语气对钟珊说,“钟珊,不要太傻。”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生是钟珊的弟弟,张柯。
      我见张柯走远了,这才扭头看钟珊,紧张地问:“钟珊,你没事吧?”
      “没事,”她平静地摇摇头,说,“不过,安安,你怎么会在这呢?”
      “哦,宋酥酥买了个啊呀呀的发卡,不过这里可真大呀,我走了一会就迷了路。”
      我说着前言不搭后语,不成逻辑的谎话。我偷瞥她,幸好,钟珊似乎完全不在意,她只是皱起眉头轻声说:“哎呀,你总是这么冒冒失失。”
      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牵起钟珊的手就朝前走,“快走,再晚宿舍就要关门了。”
      数秒后,我感觉有温热的泪水滴在我的胳膊上,一滴,两滴,三滴……
      我没办法形容那一刻我的感受。
      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她是一个骄傲的人,从来都是那么地高贵优雅从容不迫,即使那天在酒吧,她也竭力荒唐的谎言去维持表面的美好,可是在这个哀伤的无月的雨夜,她却卸下所有伪装,靠在我肩上,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她哭地那么伤心,以至于我的背上迅速湿润了一大片。
      我失措地站在那,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是那天我没有去钟珊的生日趴,要是今晚我没有特地来女人街揭穿她,一切是不是还能是原来的模样。我是不是还能是那个没心没肺乐安天命的李安安,钟珊是不是还能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女王?
      只可惜没有如果,一切还是发生了。
      那么残酷,又是那么地,无法挽回。
      5
      那天回来后,我基本确定了一个事实:钟珊需要钱,一大笔钱,不然,她怎么会在放月假时,委托我把一个卡汐沐的韩版纯银手镯卖掉?
      “安安,帮我,”钟珊咬着嘴唇,“你们家附近有一个典当行,我知道的。”
      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苍白的日光下,白银色手镯就这么委委屈屈地躺在钟珊手心。
      “好呀,没问题。”我故作轻松地从她手里接过手镯。
      “安安,谢谢你。”她用力地捏住我的手,垂下头去,好像又要落泪。
      我见不得她这样,急忙安慰道:“真没关系啦,正好我那里有熟人,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格咧。”
      “真的?”钟珊抬头欣喜地看我。
      “嗯,你就等我好消息吧。”我拍胸脯保证,然后与她挥手告别。
      可就在我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迈出校门的一刹那,脸上的笑容却坍塌下来,我的腿沉重地像是被人灌满了铅,我再也迈不开一个步子。
      其实,典当行早有明文规定,不收购任何未成年人的东西,其实,我一直对那种场所敬而远之,哪会有熟人,可是,我该如何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我怎忍心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的去帮她。我家里还有一个老式的银手镯,那是我十二岁生日时,那时还健在的姥姥送我的生日礼物。用它换点钱,就算不多,也总是好的。
      回到家后,我吃过晚饭,就出了门。
      一路上,我都思索着该如何将兜里的银手镯还有手链卖掉,可结果却发现我竟无处可去。我无不荒唐地想,或许我应该在步行街边支个架子,然后放个牌子,上面用鲜红的大字写着“低价贱卖”,这样,说不定会有哪个好心人施舍。
      甚至,我可以将自己乔装成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最好还是一个哑巴……
      我的天!我到底怎么了,我被自己荒诞的想法彻底吓了一跳。
      夜晚的大街,人来人往。我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无助地像一颗无根的浮萍。就在我走投无路之际,忽然,我的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
      “遇见。”
      传说,那里有个叫“南老大”的人,学校有女生手头吃紧时找过他。
      或许我也该去那里碰碰运气?
      我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遇见”。“遇见”还是一如既往地破旧不堪,酒吧的音乐还是一如既往地震天响,酒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熏天,当然,李安安同学还是一如既往地束手束脚。
      我在吧台找到一个正在擦杯子的小酒保。
      “请问‘南老大’在吗?”我声音细得像蚊子。
      他看都不看我一样,继续擦着杯子,“你也是来找他的妹妹?”
      “妹妹?”听到这个词,我的心不禁紧紧一抽,一个慵懒而又颓废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让我看看,是哪个妹妹找我?”
      我回头,看见一张流氓地不能再流氓的脸。
      我声音抖抖地向南老大阐明自己的来意。
      南老大看了一下我手中的手链,又打量了我一眼,说,“我不收来历不明的东西。”
      “求你。”我说。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除非,你肯陪我喝一杯。”
      斑斓的灯光下,那杯血色玛莉特折射出邪恶迷幻的光。
      “只是喝酒?”我吞了吞口水,紧张地问。
      “当然,只是喝酒。”南老大咧开嘴笑,大声地重复,“我南老大说话算话。”
      几乎没有任何思索,我端起那杯又苦又涩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一杯下肚,立马有一股火辣辣的热感在胃里翻涌。可是,与钟珊相比,我受的这点委屈那又算什么呢,只要能够帮到她,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可惜的是,下一秒,我产生一阵难以自控的眩晕,我像坐上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世界开始在我面前疯狂地打转!
      就在我半醉半醒,要失去意识时。南老大突然从后面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死命将我往怀里揽。
      我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猛地清醒过来。我疯狂地扭动身体以求挣脱,可他抱得愈发紧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呲拉”一声,我的裙子被撕开几道一寸多长的口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住手!”
      我抬头,隐约看见张柯那张铁青的脸。我终于倒在一侧的沙发上,丧失了知觉。
      等我完全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一个天台上。
      张柯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流光溢彩的夜景,头也不回地说;“醒了?”
      我一骨碌从长凳上爬起来,摸下兜里的手环,幸好,还在。
      他走到我身边,试图扶起我,“你家在哪,要不我叫人送你回去?”
      我想起那天在女人街发生的事,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他,气呼呼地说:“谢谢,不用!”
      我把他推了个趔趄。他看着衣衫褴褛的我,眉头轻蹙,说:“她让你来的?”
      我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指谁,可我拒绝回答。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问。
      “在你眼里我到底成了什么样的人?十恶不赦的恶人,还是毁灭地球的怪兽?”他气恼又好笑地问我。
      我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冷冷地说:“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的。”
      “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在利用你?”
      “不可能!我和钟珊是最好的朋友!”我大声地反驳。
      “可是她为什么自己不来?”他说。
      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存在一个疑惑,从车站到典当行只有十几分钟路程,在她坐车回家前,完全可以自己来,可是……不,不是这样,她肯把如此贵重的东西交给我,不正是信任我的表现吗,所以,作为她最亲密朋友的我,心里的那些疙瘩,明明就不该存在,不是吗?
      他见我不开口,深深地叹了口气,“随便你。”
      他转身就走,临了,又回头,怜悯地看一眼我撕裂的裙摆,“不过,我想,你还是喊人接一下比较好。”
      就在这时,我兜里的手机突然滴滴响起来,打开弹出一条钟珊的微博照片,此时她正小鸟依人地靠在李尚怀里,一脸幸福满足。我忽然,不应该地,产生一种悲哀的落寞。
      深秋的夜晚风冷且急。我穿着一条破碎不堪的裙子,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踽踽而行。我揭下几张街边的广告单去挡裙子的裂缝。因为破洞很多,有些位置较低所以很难挡,可我下定决心要将它们统统挡住。我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大踏步向前,顿时引来无数行人驻足侧目。
      可我没有停下,谁都不能使我停下。
      6
      “钟珊,对不起,”星期天返校后,我把银手镯还了回去,“这个手镯,他们不收。”
      我灰心丧气地耷拉着脑袋,那表情,简直要多衰有多衰。
      “没有关系,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她对我微笑着说,“而且,你不是也尽力了吗?”
      说完,她像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掏出一个绑着彩带的盒子,打开一看,啊啊啊,我的天!竟然是青玉的亲笔签名画!
      “当当当当,”她把那幅画郑重地递到我手里,飞快地说,“喏,送给你。”
      我受宠若惊地接过那幅画,这些日子笼罩在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无论怎样,钟珊还是最懂我的那个人,不是么?
      与此同时,我也在心里暗下决定,我一定要竭尽全力,帮钟珊度过这次难关。
      我也不知道银手镯是怎么弄丢的,我把它装在书包最里层最隐蔽的口袋里,然后将书包稳稳当当地放在我的床头。可是在我吃完晚饭回宿舍后,却发现它竟然不见了!
      我发疯似地寻遍整个宿舍,就连门口的垃圾桶也搜了个底朝天,可结果却总是那么让人垂头丧气:没有,没有。
      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就在我被丢失的手镯整得焦头烂额时,家里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安安,”妈妈在电话里憋了好久,才沉沉地放出声音来,“你最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我的事她都知道了?
      “挺好的啊,妈,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事了?”我故作镇定。
      “哦,没事,就是家里那个银手镯不见了,你知道吗?”
      我心虚地指责道:“妈,你怎么又翻我东西!我都那么大了,自己的那点东西还管不好吗?”
      “呵,”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瘆人的冷笑,“我不管,我再不管有一天你人野到哪了我都不知道!”
      “你三伯听人说你昨天在酒吧里和一个小流氓在一起厮混,你还喝了酒!”电话那边传来妈妈的一阵哀嚎,她的嗓音像枯叶吹过地面一样沙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手镯换了钱,和那个男的花天酒地去了?”
      “我没有!”我也发出一声分贝绝不逊色与她的惨叫。
      “你还敢狡辩,我看这学你也不用上了,我这就打电话给你们老师,你立马回来给我解释清楚。”
      当时我正在宣传栏贴寻物启事,听到电话那边毋庸置疑的挂断后,我整个人就像被抽去灵魂,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该怎么去跟她解释,说其实我是受了同学所托,可是我的银手镯都不见了,她会信吗?或许我应该找钟珊帮我出面作证,这样,应该可信度会高一点。
      我立马打通了钟珊的电话,“钟珊,你现在有事吗,能不能帮帮我?”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乞求道。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小会,然后我听见钟珊犹豫地问;“很急么,我这边也有点事,不如……”
      “很急,求你。”我打断道。
      钟珊仿佛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语速飞快地说:“好吧,那你等我处理完事,马上回来。”
      说完,电话那边就传来了无情的嘟嘟声。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校园的大道上。
      拉了个倒,还是卷铺盖回家吧。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在深秋寂寥的白光下,在攘来熙往的大道上,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我准备回宿舍收拾东西,结果在楼下碰见了刚从里面出来的钟珊。她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我。
      “钟珊。”我试图开口向她道出目前的困窘,结果喉咙却像被人掐住,哽咽地发不出声。
      “安安,”她勉强冲我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等你回来那就晚了。”
      我回头往声源望去,是张柯。
      “你来做什么?”钟珊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地看着张柯。那表情,几乎冷酷到让人窒息。
      “李安安,你是不是丢了一个银手镯。”张柯丝毫不为所动地看回看钟珊。
      “你怎么知道?”我回头,吃惊地看向他。
      “我当然知道,”张柯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那个银手镯,就,在,她,包,里。”
      空气仿佛因为寒冷凝结成固态。我的身子几乎冷得直发颤,怎么会,我的银手镯怎么会在钟珊的包里,我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可能,可是钟珊脸上的表情似乎出卖了一切。
      “钟珊,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扭过头,还是不甘心地问。
      钟珊继续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她一边笑一边说:“当然不是真的,安安,我怎么会偷你的东西,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那你让我看看你的包。”
      我走过来,可钟珊却警惕地把她的单肩包往身后挪了挪,“李安安,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吗?”
      “钟珊,让我看看你的包!”我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一把扯起钟珊的包带,大力地摇晃。
      “李安安,你听好了,你要是敢翻,就绝交。”钟珊一把推搡开我,她的语气是那么地冰冷,让我感觉到完全在和一个陌生的人说话。
      我也不知道张柯是何时冲上去的,他一把夺走了钟珊肩上的包,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哗哗地倒了出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从里面倒出来的白花花的首饰,有我的银手镯,有庄晓晓的限量版的水晶发卡,有宋酥酥前段时间丢的玉吊坠……
      终于,我用尽全部力气,伤痛欲绝地肯定,我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钟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偷。
      “不!”我在凛冽的寒风中绝望地大声喊起来,“不,钟珊,你为什么会这样,你跟我走,去把这些东西还回去。”
      钟珊一把甩开我的手,她开始笑,剧烈地笑,身体跟着一下一下强烈地颤抖,“李安安,你该不会真把我当作是你朋友了吧,从头到尾,我一直都是在欺骗你,不错,那天是我偷了庄晓晓的钱,可你呢,你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的谎言,我让你去典当行,那也只是在利用你,像你这种货色,怎么可能成为我的朋友,可你呢,却一直对我掏心掏肺,哈哈,李安安,你说,我到底该说你是可爱呢,还是可笑呢?”
      我连连后退,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我认识的那个钟珊。
      然后,我转身,朝无人的未名湖畔仓皇逃去。
      天色已经很晚了,黄昏黯淡的光线下,一切都只能浮出一团模糊的昏黄轮廓来。有湿漉漉的雪从空中大团大团地砸落下来。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融化的雪水流进我的脖颈,我冷极了,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一个冰窖,关节只能僵硬地开阖。我的耳边又不断回响起钟珊对我说的话。
      她说,你,不配成为我的朋友
      我最好的朋友,她说,你,这种货色,不配。
      雪越下越大,雪花飞旋,遮蔽了我的视线,我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儿,世界之大,再没有属于我的容身之所。我最好的朋友背叛了我,我最亲的亲人不相信我。我只能将自己的一切际遇全部寄托给命运,然后在汪洋的苦海中随波逐流,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命运的指引,等待着从天而降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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