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乱》何归于

7、第七章

　　泠沅醒来的时候，发现椋朝正坐在床头，她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朝椋朝靠去。
　　“师傅，你怎么起来了？”她睁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椋朝摸摸她的头，轻抚着她的青丝，道：“嗯，有一些事。”
　　泠沅从床上坐起来，依偎进椋朝的怀中，道：“什么事？”
　　椋朝弯着嘴角，眨眨眼，道：“暂时保密，你知道后定会高兴。”

　　泠沅不明所以，但这样一听，来了精神，也不困了，坐直身子道：“是什么好事？师傅，你快告诉我。”
　　椋朝神秘兮兮道：“现下说了便不惊喜了，须得你亲自去见。”
　　泠沅瘪了瘪嘴角，思考到底所为何事，怎么师傅还一副不能说的样子，她实在想不出来。
　　椋朝拍拍她的身子，道：“既然清醒了，便起身吧。洗漱洗漱去吃些东西，今日晚些再走。”
　　泠沅穿上藕色外衫，擦了把脸，道：“我们不是要赶路吗？为何晚些再走？”说完喝了杯茶漱口。

　　椋朝道：“等会你便知晓了。”
　　泠沅一早起来便听闻有好事，动作比往常加快不少，又听得师傅这般说道，连忙收拾过行装，道：“师傅，走吧。”
　　椋朝笑笑，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平日里不见你如此勤快。”
　　“嘿嘿，我太好奇了嘛。”她晃着椋朝的手，撒娇道，“到底是什么呀？”
　　椋朝拉上泠沅的手，出了房门，往客栈大堂走去。

　　从后院穿行而过，没几步便到达门厅，跨过门廊，堂内桌椅摆设已经尽落眼底。
　　日头刚刚升起，时辰尚早，客栈内无甚来客，泠沅走在椋朝前头，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椋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甫一进门，一道白影映入眼帘，泠沅不自主望去，只觉堂中所坐之人，气度不凡，仅侧颜便能看出其人相貌俊俏，一身月白更衬得他出尘不染。

　　泠沅多看了两眼，可以肯定此人定是修士，乃同道中人，只是不知为何会孤身在此，而且看上去有一丝落寞。
　　泠沅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对方已经转头看来，在发觉她的瞬间，眉头轻蹙。
　　泠沅心底突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有一点熟悉，但他的模样在此之前绝对没见过，这人为何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她？

　　洛无安在堂间坐了半晌，店伙计前来问候过两回，均被打发走了，他便这样一人独坐，时而出神，回忆起在即来居时的日子。
　　忽然间，他察觉到有人朝他看来，扭头便看见一个身穿粉嫩襦衫长裙的女孩，微微愣住。洛无安心头一紧，他预料到什么似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呆呆地朝后方门厅望去。
　　只见一道青色身影缓缓而来，嘴角噙笑，进入堂内，快速环视一周，视线短暂停留在他身上片刻，随即看向几步外的女孩。

　　“阿沅。”椋朝道。
　　女孩转身去到她身旁，笑颜如花，道：“师傅！”她朝椋朝招招手，示意附耳过来，又踮起脚低声道，“你瞧那人也是个修士。”
　　她的声音虽然压低，但洛无安还是听进耳里，自然知道泠沅说的是他。他的目光偷偷追随着椋朝，突然有了孩童脾气，想要知道椋朝会如何回应。

　　椋朝早已发现洛无安，当下笑而不语，直起身看着洛无安。
　　洛无安心下微动，移开视线，垂头朝椋朝恭敬地躬身拜礼。
　　泠沅侧身看见眼前的人突然这般对师傅行礼，又见椋朝点了点头，更是满头雾水。
　　又听得椋朝道：“如何学会此等繁文缛节了？”
　　洛无安不敢抬头直视，他此番下定决心，不能再惹师傅生气，道：“师傅，我向您赔礼道歉。”

　　“赔什么礼，道什么歉？”椋朝问。
　　她并非有责怪洛无安之意，只是此回再见，他实是变化颇大，有一种让她说不上的不习惯，就好像她不太认识眼前的人。
　　“……”洛无安抬着眼皮迅速瞄了一眼，向下的视线左右移动，道，“我，我不该弃之师门不顾，多年杳无音讯，也不该不听师傅教导，出手重伤他人……”

　　椋朝叹了气，道：“罢了。事情都已过去，今后你有何打算？”
　　洛无安道：“我从今起便跟着师傅。”
　　椋朝道：“你的事处理完了？”
　　洛无安有些犹豫，他不想欺骗师傅，顿了会才道：“师傅，我日后再与你详说，好吗？”
　　椋朝心中暗叹，徒弟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是那种古板严苛的师傅，也不会去插手私事，只道：“无愧于心便是。”
　　洛无安稍松了口气，道：“是。”

　　泠沅一会看看椋朝，一会看看洛无安，听了好一会，才有点琢磨清楚。想问上一句，却一直插不了口，直到此时，才见缝插针，问道：“师傅，他是谁？难不成真是您收的弟子？”
　　“他是洛宁，是我早前收的徒弟，一直未跟你说起。”椋朝道，“你该称他一声师兄。”
　　泠沅惊讶地张大了口，不敢置信地朝洛无安望去，他也瞧了她一眼，面上并无表示。
　　“师……师兄？”泠沅喃喃道。

　　椋朝又对洛无安道：“想来你是知道的，她是我前两年收下的小徒，我替她取了个名，叫做泠沅。今后你便是她师兄，她就是你师妹了。”
　　洛无安的确早在很久以前，便得知他有了一个小师妹，对此很是不快，心中也不喜此人。今日算是正式见面，在师傅面前，不好表露出什么，只对泠沅点过头，喊过一声“师妹”，算是交代了。

　　泠沅既知这位仪表堂堂的男子竟是她的师兄，也是自家人，一下便不再拘谨，丝毫不认生，凑上前去左看右看，面露满意之色。
　　只是她的这位师兄，感觉一直在回避她，不曾露出一个笑容，面上冷冷的，或许便是这般性格。
　　泠沅没做多想，沉浸在自己有了一个师兄，除了师傅以外，终于有了其他伙伴的兴奋心情中，时不时地望两眼洛无安，喜形于色。

　　“师傅，早晨你说的便是师兄吧？”三人就此坐下，招呼伙计上些清淡菜色，泠沅双手撑着下颌问道。
　　“怎么，你一直吵吵嚷嚷没人陪你对练，有了一位师兄还不满足？”椋朝道。
　　洛无安朝她们两人望去，看她们相处甚是融洽，没有任何师徒之间会有的局促，他不禁沉了沉嘴角。

　　泠沅笑起来，道：“我哪儿不满足了？师傅你说的这个惊喜实在太大了，我可太高兴了！”
　　“那便是了。不过你也别高兴过早，往后你若不听话，我便让你师兄替我训训你。”椋朝佯装严肃道。
　　“师傅！我如何不听话了！”她朝洛无安睇去眼神，“师兄，你说呢？”
　　洛无安一直沉默，听闻泠沅提及他是师傅口中的惊喜，一时间心情明媚不少，顺带着对泠沅也不那么抵触。

　　洛无安弯弯嘴角，道：“小师妹，师傅不忍心的。”
　　泠沅见他露出笑容，顿消严肃气氛，显得平和许多，更添几分俊俏。她呆滞片刻，有了底气，翘着脑袋道：“师傅，你听见了吧。师兄说了，你不忍心。”
　　椋朝莞尔一笑，道：“是啊，我不忍心，所以让你师兄来。”

　　泠沅连忙求助洛无安，眨巴眼睛道：“师兄？”
　　洛无安道：“我听师傅的。”
　　泠沅顿时嘟起嘴，哼道：“你们欺负人！”
　　洛无安看着这个使性子的师妹，又看着憋笑的椋朝，这种感觉，让他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年少的时候，白日漫长，音容笑貌，闲适无忧，唯此间最美好。

　　数日后，椋朝与洛无安、泠沅驾马一路向北，路上相安无事。途经洲中一座大城合安，乃热闹繁华之都，商贾往来，城内百姓安居乐业，仙门修士多庇护，因而妖邪少作祟。
　　大城风光与小地方不同，才近城门，行人车马便已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大道左右摊贩林立，吆喝呼喊声此起彼伏。
　　三人连日奔波，即便自身不受累，但座下马匹仅是普通癞马，终是难以支撑，她们下马牵绳往城内而去，打算置换购买好马，再去陆北。

　　泠沅哪里见过这般繁盛之地，东瞧瞧，西看看，一会见什样杂耍，一会听说书唱乐，新奇事物，琳琅满目，望不尽头，看不尽兴，时走时停，恨不得多长几个脑袋。
　　椋朝也不阻拦，这一路来不是走路过桥，便是跋山涉水，路途枯燥无味，以泠沅的性子算是憋闷许久，此时此刻难得入城，见她有了精神，便任由她去了。
　　连日的相处之下，洛无安对他的这位小师妹熟悉不少，是个活泼顽皮之人，椋朝拿她也少有办法，眼下见她越跑越远，不禁道：“城里大小路四通八达，地方广大，人员混杂，放她这般玩闹可好？”

　　椋朝看一眼洛无安，心中微微讶异，她以为他不太在乎这个师妹，这些日子里，也都是泠沅缠着他，他总是敷衍应对，眼下是头一回见他关心泠沅，不免另眼相看，欣慰许多。
　　椋朝道：“你且让她玩一玩，闷了多日，她再不释放，恐要憋坏了。”
　　洛无安余光注视着椋朝，想起从前她对待他的方式，对比泠沅，变化不小，忍不住道：“师傅你同过去不大一样了。”
　　椋朝侧眸看他，道：“有何不同？”

　　洛无安抿了抿唇，道：“如今更加随心应手了。”
　　椋朝回想过往，微笑道：“你是觉着我对泠沅更好？”
　　洛无安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这样吧，师傅也不能偏心。”椋朝摸摸下颌，停下脚步，侧身看向洛无安，道，“顺安，这几年你不在我身旁，你有何喜欢的或是想要的我可以尽量满足你，便当是迟来的弥补。”
　　洛无安听后有如雷击，定在原地，咽下一口唾沫，不敢看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