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乱》何归于

10、第十章

　　“师傅？”
　　饶是梁敬有了心里准备，但在听到洛无安的话后，还是一惊，不敢置信。
　　眼前这位看不出实力的女子，竟会是他的师傅？如此说来，岂非她也是修士，而且深藏不露，这种可能令他差些冒出冷汗。好在先前梁敬并没妄下断言，他心下计较一番，有了打算。
　　梁敬立即朝椋朝作了个揖，道：“不才没有眼色，竟未能看出同道，实在失礼。不知几位是何处仙门中人？”

　　椋朝微微颔首，道：“无妨，既是同道，何必拘礼？我们算不上哪门哪派，不过在深山老林潜修，近日有事路过此地罢了。”
　　梁敬见她只是点头回应，稍感不快，但仔细一想，对方既然无门无派，想必便是散修，不在意礼节之事，而且三人实力非凡，不容小觑，又恐是高人不露相，于是也不放在心上。
　　梁敬道：“原是如此。适才我无意听闻几位需要马匹，恰巧府中养着两匹好马，算不上顶级，但也是马中良驹。见面有缘，不如移步一叙，待我禀过兄长，他定是乐意将马送予你们。”

　　椋朝看着他，轻轻抬眉，洛无安看一眼椋朝，又与泠沅交换视线。泠沅神色惊喜，没想到一来到这座大城，不仅人多热闹，新鲜事怪事不少，还能遇上愿意送马的人，实属意外，想了想世上还是好心人多。
　　对面的梁逍却是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叔叔不给他找回面子也就罢了，竟然还要邀请她们去家中，更甚要将马送给这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
　　梁逍不禁感到憋屈又烦闷，气道：“我的马才不送人！”

　　他这一句气话说得响亮，在场其他人均是一怔，目光纷纷朝他看去。
　　梁敬甩袖道：“逍儿，不得无礼！”
　　梁逍见自家的叔叔在外人面前对他说重话，更是愤懑，撇开头重重哼了声，眨眨眼睛视线往上飘，沉着嘴角，又委屈起来。
　　梁敬苦笑摇头，对椋朝道：“请各位见谅。我家的小辈平日里骄纵惯了，本意非是如此，只因先前在别处受了挫，才在气头上胡说。”他又扯了扯梁逍，道，“逍儿，还不向几位好好致歉。”

　　椋朝投去视线，方才她也见识过这位纨绔公子的作态，必定还在记恨被困阵中一事，因而见他眼下这般模样，并不见怪。
　　梁逍不情不愿走上前，仍是一副昂首不服气的样子，囫囵道了一声“抱歉”后，便瘪起嘴来。若不是叔叔要求，他才不会开口。
　　椋朝只是微微一笑，道：“无事。”
　　泠沅朝梁逍望去，忍不住偷笑，如此这般大人，竟还同她一样耍脾气闹性子，真是羞脸。

　　洛无安在一旁视线游移，他更加肯定其间有事，只是椋朝没表现，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目光转了一圈，他勾起嘴角，叹道：“我早前便听闻合安城里鼎鼎有名的梁氏，想不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少爷公子，无怪名声在外。”
　　梁敬没想到看似彬彬有礼的洛无安会突然出言讥讽，一时间哑了口。但梁逍是个孰不可忍的性格，火气上头，再也不管不顾，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丢了梁氏的脸吗！”

　　椋朝本想制止洛无安，还未开口便听见梁逍气急败坏的声音，暗叹一声，又听洛无安道：“我可没这么说。”
　　“你！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梁逍脸面通红，气不打一处来，几乎丧失理智地怒吼。
　　椋朝见局面愈发不可收拾，瞪了一眼洛无安，洛无安这才闭了嘴，无辜地看向她，似乎在说他并非有意。
　　另一边的梁敬也及时拉住了梁逍，脸色有几分难看，想不到事情竟会变成如此模样。

　　椋朝不想与他们闹得不愉快，神色严肃起来，道：“我替徒弟向二位道歉，他口无遮拦实非有意。合安城梁氏名声显赫，几辈之中都出了修士，实在出众，我的徒弟年纪不大，这才口出狂言，还望梁敬兄弟不要记怪。梁小公子也消消气，别往心里去。”
　　洛无安听得椋朝所言竟是对梁氏有几分了解，微感讶异，默默在脑海里琢磨，但又因椋朝为此让步，心中不爽，眉头蹙起，撇了撇嘴角。

　　梁敬眉头微挑，眸光一闪，他还未曾提起梁氏中有关修士一事，但从椋朝话中听来，竟是有所知晓，而她的言语之中也已言明辈分，应与他相差不大，只是从样貌外表上看不出一丝真实年龄。
　　修炼之士不同于普通人，通过长年累月的修炼，不仅有益于身强体壮，到达一定境界之后，更是可以提高寿命甚至保持容颜，因而实力越是高强之人，越是难以从表面辨别。

　　梁敬因为家中一位兄长之故所以对此有比较清晰的认知，也知道修炼的难处，天赋刻苦缺一不可，若无法在半甲子时间内有所领悟突破，则再也无法精进，否则天底下修炼之人哪会大半仅处于入门阶段。
　　饶是他如今修炼几十年，也只是比下有余，比上远远不足。所以在听闻椋朝这番话后，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甚至于为她表示歉意都感到心虚。即便他已猜出方才在茶馆与之对阵的就是眼前之人，也无法加以责怪。

　　梁逍不知者不畏，反而在椋朝道歉后轻蔑地瞥去一眼，鼻孔出气，面上重新自傲起来。若不是梁敬及时将他挡去身后，他或许还会进一步出言不逊。
　　梁敬连忙道：“自然如是，小辈们年轻气盛，过一阵便忘了。”说罢又小心翼翼问道，“还未请教高人名号？”
　　椋朝笑笑，道：“我叫椋朝。不是什么高不高人的，侥幸有些机缘罢了。”

　　梁敬见她谦虚，更加敬重几分，道：“原来是椋朝修士。此间说话不便，不如过府一叙。不才有事还望请教一二。”
　　椋朝本意不愿前往梁府，回头看向两位徒弟，泠沅一副期待的表情，想是有了兴致迫不及待要去见识一番。而站在她身旁的洛无安至此一直没作声，神情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椋朝再望去梁敬，见他面上诚恳，已是多次邀请，心下纠结一阵，最终还是点了头。

　　梁氏府邸位于城中东面，穿过大街，便进入主道，可以看到两侧大小府苑，人流变少了些，却有不少马车驴车停在侧门巷口。
　　梁敬带着数人回到梁府，迎入侧厅之中，立即吩咐着人照应，而他则去请兄长前来，又令梁逍暂作招呼，不得离去，更不得再生事。
　　厅内便只剩下梁逍以及椋朝师徒三人，几人各有心思，一时安静下来。过了不久，有侍女奉上茶水果盘、蜜饯点心招待。

　　泠沅第一次来到大户人家之中，从一进门便不停四处张望，院子回廊，花草树木，假山池塘，看得眼花缭乱，不时惊呼出声，直至坐到厅下，仍是不住上看下看，对每一处都充满了好奇。
　　梁逍本不高兴让他们来府，但见泠沅满眼出奇、啧啧称赞的模样，不由傲气心生，自尊心得以满足，也没那么闷闷不乐了。
　　泠沅的视线最终落到桌上的吃食，低声朝椋朝问道：“师傅，我能吃一个吗？”

　　椋朝笑道：“你这个小丫头今日怎么拘谨起来了？人家既然好吃好喝招待，你便不需客气。”
　　泠沅嘻嘻笑了声，道：“是。”说着便伸手抓上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香味顿时散入口腔，不甜也不腻，泠沅多吃了两个才作罢。
　　梁逍无趣地坐在最下首，喝口茶后，无聊地把玩茶杯，耳朵听见声音，抬眼瞄了瞄泠沅，见她吃个桂花糕都满脸知足的模样，不禁闷声一笑。

　　泠沅朝他看去，梁逍立即别开了头，听见悦耳的声音传来：“喂，那个什么梁公子，你看什么？”
　　梁逍偷看被发现，抿了抿唇，咳了一声道：“此处是我家，我爱看什么看什么。”
　　泠沅转了转眼珠，轻轻戳了戳椋朝的手臂，眼神示意。椋朝看出她的心思，抬了抬下颌让她要有分寸，便随她去了。
　　泠沅得到回应，开心地站起来，跳了两步蹦到梁逍身前，微微弯腰凑近他，道：“梁公子，不如你陪我出去看看吧？此处闷得慌，你肯定也坐不住吧。”

　　梁逍没料到泠沅会主动来找他，似乎先前发生的事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微一怔愣，抬眼与她对上视线，又见她眨眼，本就可爱的模样更显俏皮，心下一动，点了点头。
　　“好叻，那我们快走。”泠沅高兴地拍手道。
　　梁逍点过头才反应过来，再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一下被泠沅拉住袖口，呆呆地跟着她出了侧厅。
　　等二人离开后，洛无安朝椋朝身旁挪近一个位置，道：“师傅，泠沅她……”

　　“无妨，她这个小机灵鬼心思活络，但做不出出格之事，放心吧。”椋朝道。
　　“可……那个梁逍？”
　　“你说梁小公子？他灵力低微，不会怎样。”
　　洛无安垂了眸，低低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
　　椋朝疑惑道：“想说什么？”

　　“不止是他，还有梁敬……”洛无安模棱两可道。
　　“梁敬？他又如何？”椋朝想了想，道，“他的修为确实不低，若说实力的话，与你相较，恐怕略输一筹，但也是已达二元的境界，足以立身，想必在此城内，也排得上名号……”
　　洛无安的视线更低垂了一些，他想知道的当然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什么灵力、修为之类的事，他想知道的只有一件，关于师傅的事，椋朝的事。

　　“师傅！”他打断了椋朝的话。
　　椋朝朝他看去，只见洛无安微垂着头侧过脸，看不清楚表情。许是太久没能与他在一起，椋朝觉得他的心思愈发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