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番外四 师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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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城原来在城外有一片桃林，桃花开时分外好看，便有了桃花镇这个名字，可瘟疫肆虐，使得桃花林都凋零了些许，不再繁茂。
陆黎在桃花城住了下来，镇子里有通商的商户，听过七星真人的道号，简直奉为神人，城里的府衙专门空出一处给陆黎住下，瘟疫已然上报朝堂，朝堂已经派了御医，却只是简单的控制了瘟疫，关闭城门，禁止出入。
瘟疫比预想的要棘手，陆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已经忙了五天五夜，也没研究出合适的药方，天还没完全黑，陆黎走到城墙上，守卫知道这位是有名的神医，并未阻拦，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到一旁去继续守卫，陆黎看着城外的那片桃花林，轻轻叹了口气，清风拂过，扬起他的锦衣衣袖，眉眼间的愁思不散，却在无意间看到桃花林外站了一人，他看清了那人是十殇，十殇也在看他，陆黎微微向前，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座城墙，互相望着。距离不算近，可他依旧看的出，十殇对他入城治病十分不满，对这一城的百姓的性命看的十分淡薄。
陆黎眉头紧皱的看着桃花树下的人，十殇半个月未见到师兄，常常站在树下看着城中，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他惦记的人，可他却在看见陆黎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恨，他恨师兄的慈悲心肠，恨这一城百姓对师兄的拖累，十殇已经是长开了的年纪，少年初长成，文质彬彬的模样，却因这心里的恨意，让眉眼间带了一丝戾气，“师兄，我不会让这一城的人，成为你的拖累。”十殇微微开口，小声嘀咕，轻风刮过，本就细小的声音还未飘出多远，便被吹散在风里，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陆黎看着一闪而逝的背影愣了愣，微微叹了口气，他的小师弟还在生气呢，可他也生气啊，陆黎嘀咕了几句“混蛋阿殇”便下了城墙。
几天之后，陆黎照常给病人诊脉，得瘟疫的病人被集中在城北的一座道观里，跟普通百姓隔开了一段距离，一位年轻些的太医突然慌张的跑进来，“陆神医，快，快去看看，有病人不行了。”
陆黎提了药箱就跟着往外跑，在不远的角落里，搭了安置棚，里面围了不少的太医，叽叽喳喳中传来微弱的痛呼声，“让开，神医来了。”不知谁说了句，众人哗啦一声给陆黎让了一条路出来，露出了里面的病人，竟还不是一个，零散的躺了一片，大致有十几个，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各个都捂着胸口呢喃喊痛。
陆黎抓了一个病人的手细细诊脉，竟是一时间乱的诊不出脉象，陆黎没办法，手捏金针一通扎，让病人不再如此痛苦，缓了缓再细细来诊，竟是中了毒。陆黎纳闷，这瘟疫病人为何会中毒，治疗的药方虽然不能根治，但已经能够压制瘟疫，他给师父去了信儿，希望师父出山解此大难，否则这一城的人怕是一个不保，可瘟疫的药里没有相冲的药，为何会中毒？
其他太医知道是中毒，纷纷摇头，他们医术不精，都没有敢随意下药方的，都乖乖听陆黎的话治疗病人，别说配药，他们能在神医这里混上个煎药，都已经算是露了脸。
陆黎瞧众人都不知，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又给剩下的人都扎了针，探了脉，陆黎似乎发现了什么却没有完全想明白。毒入病体，更难医治，本就被瘟疫折磨，毒入体内，更是雪上加霜，就算陆黎控制了毒也没法控制毒素给身体带来直接损伤，更何况他一时半会解不了毒，几个虚弱些的百姓，竟是连一晚都没熬过，就已经死了，官兵将尸体焚毁，避免传染。
“哎……这怎么还能中毒？”年轻的太医眉头皱的像个包子褶。
“是啊，陆神医都解不了，谁这么缺德，给瘟疫病人下毒。”另一个大夫是普通人，在这边帮忙煎药，一手摇扇子，一手拨弄药罐里的药。
“难道是想把得瘟疫的人，都杀了？”年轻太医越说声音越小，想想都觉得这样很可怕。
“不能吧，好歹都是人命，怎么会呢？别吓我。”大夫拍了拍他，让他别瞎猜，可谁能想到，真相真的是这样呢？
几天过去了，陆黎对于瘟疫病人中毒这件事十分上心，因为没办法解毒，百姓已经死了不少，陆黎一筹莫展，竟是一时间盼着师父赶紧来。
“神医，神医，你快去看看，来了个老人家，非要入城，说是您的师父。”一名小厮冲进，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陆黎眼睛一亮，一闪身，竟是出了道观，“师父，师父。”陆黎竟是像个孩子，见到师父分外开心。
梧虚撇了眼自家大徒弟，竟是如此不知礼数，“已快弱冠的人了，怎的如此鲁莽。”
陆黎理了理身上跑乱了的锦衣，一时间不像是个誉享满朝的真人，反而更像个孩子，十分活泼，陆黎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师父，您可算来了，这次的瘟疫，徒儿着实没有办法。”
梧虚点了点头，又左右瞧了瞧，“你师弟呢？这混小子又跑哪儿去了？”
陆黎带着师父往道观里走，犹豫着不敢跟师父说“师父，还是先看看病人吧。”
“混小子是不是不肯治病，这次瘟疫着实不易治疗，你们二人治不了，他就不肯来了？”梧虚身子明显比以前显得老态，毕竟已经年过花甲，就算鹤发童颜，也依旧更改不了年龄。
被师父猜中了，陆黎也不能再瞒着“阿殇只是小性子，不是不想治病救人。”陆黎就算生气，这时候也只想维护自己的师弟。
“哼。”梧虚知道自己大徒弟对小徒弟有多偏爱，真真是嫌弃。
梧虚给其他的病人诊了脉，眉头皱到一起，竟是一时间他也难以医治，“竟是这般，比你信里提及的要复杂，你的药方为师也看过，没想到，这次这么麻烦。”
“师父，还有一件事，前一阵有一部分病人中了毒，脉象奇特，毒也不好解，已经死了不少病人。”陆黎在一旁，微微叹气。
梧虚带着陆黎又去了中毒病人的那边，查了脉，一脸怒气的又回了道观房间，陆黎不知师父怎了，小声问道“师父看出来了？那毒是？”
“是繁花。”梧虚生气极了，“是你那好师弟，研究出来的，他是不是疯了？”
陆黎一愣，眼睛竟是有些微微湿润，他的师弟，他的阿殇，是不是真的这般草菅人命，“师父莫不是诊错了？”声音带着颤抖，带着一丝期盼。
“为师会诊错？他研究这毒还是为师研制的解药！他人在哪？”梧虚几乎拍烂了眼前的小木几。
“阿殇他未进城。”陆黎心里很难过，他的师弟怎的会如此草菅人命。
“呵，好得很。”梧虚缓了缓气，“现下已救治瘟疫为主，回去再找他算账。”然后撇了眼正低着头的大徒弟，不咸不淡的说“你是不是要给你师弟传信，你告诉他，为师来了，让他老实滚回山上。”
陆黎点了点头，不敢再说别的。
梧虚真人名不虚传，再入城的第十天，终于找到治疗瘟疫的办法，他不眠不休，耗尽心力，才救了这一城的百姓。
一月后，师徒二人临走时，百姓夹道欢送，有甚者更是送了一堆土产，陆黎驾了马车，一一谢过百姓好意，却什么都没留下，梧虚真人始终未曾露面。
璇玑山上
一辆马车晃悠悠的入了山，在他们隐居的院门前停了下来，陆黎轻巧蹦下车辕，抬手去扶身后之人，一只苍老布满皱纹的手伸出来，握住陆黎的手，陆黎眼眶微微泛红，竟似是哭过，“咳咳。”梧虚被陆黎扶了出来，竟是一时间苍老许多，皱纹遍布，眉眼拉耸，身体枯瘦。
“师父！”跪在院门口的十殇看见梧虚如此竟是愣住了。
梧虚叹口气，他在桃花城里心力耗尽，内功虚散，一下子连普通的耄耋老人都不如，勉强撑着回了璇玑山，只是为了清理门户，“滚进来。咳咳咳。”说着被陆黎扶入了主屋。
十殇跪着，不敢说话。
“逆徒，你违背祖训研制毒药，草菅人命，见死不救，是也不是？”梧虚坐在圈椅上，显得枯瘦如柴，勉强打起精神。
“是。”十殇应的倒是快，竟是分毫不辩，陆黎在一旁急的皱眉。
“现在，为师按门规，罚你思过三载，从此不得下山，你可有异议？”梧虚本想逐他出师门，可陆黎求了一路，生生保住了这个小徒弟。
“弟子不服，那瘟疫，本就不是咱们师门能解之事，为何非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救那些人，师父，若您不救他们，何至于……何至于……”何至于心力耗尽，命不久矣，后面的话，他不说，三人也都明白。
“混账，师门语，治病救人乃为道之本，见死不救乃杀人之本，你这混账，为师这般教你，你……咳咳咳……就该逐出师门……”梧虚气血攻心，竟是一时间差点背过气。
陆黎连忙取了药丸给他含着，这是他研制的清心丹，“阿殇，不要说了。”
十殇脾气烈，性子也暴躁些，一时间脾气上来了，什么也不管了“师兄，难道我说错了，你看看师父，他老人家就不该……”
“闭嘴！”梧虚奋力拍了拍身旁的桌几。
“师父，若是这样，不如我自己逐我自己出师门。”说完，跪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头，自己逐了自己出师门，转身就走了。直接给梧虚气的背过了气，吃清心丹都不好使了。
陆黎一时得照顾师父，竟是没拦住，急出了一头汗。
等到梧虚醒来，陆黎跪在床前，“师父，阿殇闹脾气，您别放在心上，我会将他追回来，关在山上不许他出门。”
梧虚摇了摇头“不必，既已出师门，便不再是我徒弟，往后，你若遇到他害人，莫要心软，我知你一向宠他，可若心术不正，为祸百姓，不如清理门户。阿黎，你要记得。”
陆黎点点头，眼角湿了。
陆黎站在武陵皇城的国师府门口，竟是恍如隔世。
他都忘了，两人多少年未见，从那日阿殇愤慨离山，就再未见过。
陆黎身形微晃，入了国师府竟无人察觉。国师府修的清雅，竟是与他们的璇玑山有些相似。一时间陆黎竟是有点恍惚，可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又变回了气势汹汹，来拧国师脑袋的人了。
陆黎避开守卫转了一圈，找到了书房，大咧咧的“咣当”一声推开门，一位青衣书生一手拿折扇，一手拿毛笔，愣在书案前，十殇面带诧异，他竟是没察觉有人靠近，眯眼去看，来人背光，身形修长，身穿宽大锦袍，带着一丝不羁，来人往书房内走了一步，开口一句“阿殇。”让他彻底愣在原地。
陆黎看着呆愣中的人，很想为师门清理门口，可十殇愣愣的喊了声“师兄”他就心软了，他的阿殇，他的师弟，就算罪大恶极，他也下不了手。
陆黎慢步走入书房，将手里捏着的东西扔了过去，十殇回神，抬手接了扔来的东西，是个瓷瓶，打开一闻，眉头一挑，是他研制的梦回九幽，“师兄知道了？”
陆黎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再圈椅上，侍卫这时才围过来，被十殇挥手打发走了，他走过去，眼睛都不眨的瞧着陆黎，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师兄来问罪的？”
陆黎撇了他一眼“阿殇知道我心软，还问什么罪，是给你把头拧下来？还是把你打个半死？”
十殇笑起来，竟是不见了往日的阴鸷，眉眼间似是少年般的快活“哈哈哈，师兄还是如此。”
陆黎生气“跟我回璇玑山。”本以为他能不肯，自己要费点功夫绑回去，没想到十殇竟是高兴的点头，当下就留了一封“吾走了，莫要寻。”的信，就跟着陆黎跑了。
两人回到璇玑山，站在山上一处小坡上，陆黎其实突然不懂他了，问道“这么多年做到国师的地位，怎么肯跟我回来？”
十殇淡淡的笑着“想回来，国师于我不过云烟，还是师兄更有吸引力。”说着便朝陆黎笑。
陆黎看着他，觉得这一刻，十殇还是那个少年，曾经对他笑的灿若星辰的小小少年，师父，我带师弟回来了，以后，定当好好看着他。
山风拂面，扬起二人的衣角，似火骄阳，洒满遍地金黄。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番外四 师弟（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