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易数》Toolman

1、Chapter.0

　　灼热难耐。

　　男孩惊恐地匍匐在地。

　　某处传来不成曲调的铮铮，那是将死之人拨弄七弦琴的声音。琴声中夹杂着木材爆裂的脆响，就像一位老人用嘶哑的喉咙唱起离歌，预示着生离死别。

　　火焰好灼热，好……残酷。男孩的喉咙如同被人掐住，毒烟使他快几乎窒息。

　　在这昏天黑地的烟尘中，出现一抹淡淡的蓝光，冷峻的蓝色在火焰中略过，苍蓝的光在巡回、扫动，仿佛是在搜寻着什么。

　　留给男孩的只有苟活与惨死两条路，留给他选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还在犹豫，瞪大眼睛从床下往外张望。

　　逆着蓝光，可以看到数个影子，似人却非人的怪物。

　　它们踏过大门，把地狱的烈火投向这栋房子。虽然像极了人，却都没有人类的脸庞。只有无情的蓝色眼睛，镶嵌在他们漠然的脸上。人们往往只在地狱变相图中看过他们——带来死亡和灾祸的恶鬼。

　　这些恶鬼朝着琴声奏鸣处扑去，动作迅猛，以致于看起来像在跳跃，而杀意就蕴藏在恶鬼的利爪之上。

　　他能做的只是紧紧捂住口鼻，一遍一遍地听七弦琴哀鸣。

　　少顷，弦断。血液如同祭品泼溅在火焰中，他不知道这是在祭奠谁。

　　这个噩梦纠缠着他，他费尽全力站起来，这次，他不是只能逃跑的羔羊，他是一只复仇的狼……

　　湛似存猛然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一天，身下的黑影也不是屠家的凶手，而是与他同窗十年的师兄。他的剑离师兄的脖子还有寸余，一柄拂尘正缠在剑刃上。他抬起眼皮，看到白发苍苍的的师傅。

　　鹤发老者：“似存，点到即止。”

　　湛似存小臂肌肉不断颤动，呼气犹带肺底喷出的戾气。他收敛心神，将木剑横放于地面，也不敢看对方脸色，只得朝师兄衣襟作揖：“得罪了。”

　　师兄没有予他答复，皎白衣角簌忽没入竹林，薄雾撒进树影，又被清风混匀，竹枝沙沙，却不合风动。周围再没有别人，只留下湛似存独自面对师傅。

　　似存飞快打量一眼师傅。这位老者身着灰色道袍，极力保持着平静，但眼角眉梢的皱纹却紧绷着，让似存嗅到紧张的味道。

　　老者亦在观察眼前的青年，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不点。似存梳着发髻，身着黑衣，又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流彩的眼睛，活像是黑猫夜动，游隼惊起。他背后本是一只藏蓝缀白云纹粗布包裹，那包裹已旧，又被洗涤颜色，如今已然模糊了本来面貌。

　　似存还记得，那一日细染雪白头，山间刚起风，他背负藏蓝缀白云纹粗布包，由师傅领着进了五道山门。山门巍峨，庇护他长到十八岁。

　　一群小道士围着他，询问起他的名字。

　　但他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忘了”自己名字。

　　师傅把他的手交给师姐：“这孩子与我有缘，不知名讳。本来只有你们四个，如今便再多一个帮你劈柴吧。‘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我们就叫他湛似存。”

　　湛似存啊，听起来是个文绉绉的好名字。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似存目光可及之处就是山门，如今却显得不如当年那般宏伟。一轮朝阳正从那个方向升起，使人目眩神迷。

　　老者抚须：“你命主武曲，易与六亲无缘。如今你尘事未了，又要只身赴难，这般坚韧倔强大抵是天生注定。但此去险阻，不可估量，你可要想好。”

　　似存不知该如何用语言回答，他走到颂风小筑，随手和上少许泥土，在香炉里焚了把松枝。顿时一股松烟冒了出来，夹杂着泥土中有机物爆燃的臭味。每当他闻到这样的气味，就会想到父亲常奏的那支不成调的曲子。

　　指间流泻出一串怪异音调。

　　“师傅，似存忘了自己的名字，却背得这首曲子。您看，这琴长3尺6寸5分，琴面与底为天地，叩击时音有不同，记为阴阳。琴有七弦，家父永远只弹宫商角徵羽五根，众人皆说不堪入耳。其实家父不通音律，他奏的是五行数理。家父去世前曾奏此曲，因此我才知道九月初十会有人来接我。”

　　师傅长叹一声，“我并不认识你的父亲，来接你的人不是我，你解此曲解错了。”

　　似存手下一颤，若该与自己见面的不是师傅，那……

　　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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