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与大鹏鸟》狡兔三瓣唇

77、宠爱篇5

　　沈政鑫突然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指着沈阑大骂道：“逆子！居然犯上作乱！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真以为我如今管教不了你了？”他扬鞭便要抽下去。
　　沈真真吓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盘云巾倏地射出一道闪电将沈政鑫的右手掌击穿，鞭子抽到一半便泄了气软塌塌地掉了下去。沈阑有些冷漠地向他道：“别给自己找不自在。”又对篁青道：“我早说不必闹出这种动静，你非拉着我一块出场。”
　　篁青笑道：“何必这么拘谨，反正也是要反了的，闹的轰轰烈烈地才壮观！”他呼扇着焚息，赞许地看过化少巍，像是表扬方才他的一番所作所为，然后走到天君身旁，颇有礼貌地道：“现在我可以说了吗？”

　　君悯生被动地点了点头。
　　篁青这才道：“诚如这位年轻人所说，温择巫将李子衣的魂魄送入冥界，用长生果为交换逼迫我将其锁在第十八炼狱内忍受折磨。恶灵因恨而生，如果不是温择巫当年狠心夺去她的孩子，又用巨石将她砸死，她的怨恨恐怕也不会那么深。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温择巫你狡辩不得。”
　　温择巫直到今日才重新审视他这位老朋友，往日一直忽视他不屑一顾，没想到竟会是他站了出来。温择巫随即反应过来，“即便我做过这些，可恶灵总不是我放出来的！”
　　篁青道：“对，是我，这点我承认。不过你犯下的错也要承认才对，不如你告诉大家，当初你说斩杀了穷奇被封号真武神，那么如今这只穷奇又是怎么回事？你来解释解释。”
　　温择巫咬牙切齿道：“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切都是你在捣鬼！”
　　篁青大笑道：“敢做不敢当？你果然是个小人！诸位也都看到了穷奇根本就没有死，当年他诱骗穷奇掀开杀戮，逼迫我出手加入战斗，后又为了权势将我沉入深海，我死里逃生，他害怕我说出真相利用我身体的颓败，将长生果作为交换让我保密。”
　　温择巫自不肯招认，叫道：“一派胡言！”
　　篁青轻轻哼道：“一派胡言？好啊，如今穷奇就在这里，来吧，看看是你杀它，还是它杀你？”

　　他话音落下，穷奇从屋顶爬了下来，巨大的身体咚地一声跳到地板上，众人被逼往边走，一个个贴墙紧站着。它将温择巫围绕在正中间，浑浊的眼睛贴近他的身体看了看，似乎在分辨他究竟是谁，然后大概识别清楚了，愤怒地大吼一声，一掌将温择巫拍进地面，凹进一个人形坑里，又狠狠爆锤几下。
　　众人脚底板都被这几下暴击声震得发麻，化少巍看到这样，心情却没有预期所想的那般愉悦痛快，而是疑惑不解。
　　花其善低声道：“当年魇泽那一战之后，他就成了一个废人。”
　　化少巍有些明白了，难怪大家都不再提起他，温择巫网上横行霸道惯了，暗中欺压了不少人，后来神力尽失，自然是要夹着尾巴做人，处处不惹人注意才行。
　　温择巫被烟尘逼着咳了几声，费力地从坑里抬起一只手搭了上来，可是还不等有喘息的机会，穷奇一爪子抓住他的胳膊将他重重地摔落在地板上。这一下子扯掉了他的兜帽长袍，化少巍这才知道这长袍之下到底包裹着怎样一副躯体。他的肩膀完全塌陷，胸部凹陷进去像是被人挖空了肺，两只手臂长长的垂落在小腿处，他的头发如同枯草一般泛着死灰的白，他脸上的肌肉仿佛被固定住了，维持在一种诡异渗人的害怕状态，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近似于灵异怪诞的阴森氛围，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化少巍见此心中有一种奇异的快感，他心想若这百年来温择巫都屈居于这样一副躯壳内，那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温择巫没了外面的遮挡，丑陋的模样全都落入了众人的眼中，他又惊恐又痛苦地大叫一声，试图往人群中躲。谁还敢接受这个如同怪物一般的温择巫，一个个都将他推开，有的甚至抽出了刀剑对着他。于是温择巫只能跪倒在地将头埋进长臂中大声尖叫。
　　穷奇又去拨弄他的身体，这时沈政鑫居然跳了出来，扬鞭一抽，朝着君悯生大声道：“天君，您就任由他如此放肆吗？”
　　君悯生摊了手，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温择巫猛然从地上抬起头，叫道：“姬芮，救我！”
　　莲姬芮厌恶地看着他，道：“我为什么要救你？”
　　“最毒妇人心！”温择巫骂道，“你若不出手帮我，那我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莲姬芮毫不动心，倒是君悯生催促道：“篁青，你还在等什么？杀了他，消灭恶灵！”
　　篁青道：“是。”
　　穷奇一下子又冲了过来，沈政鑫立刻将温择巫朝旁一推，自己迎了上去，穷奇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

　　温择巫顺势就要往门外逃跑，两只胳膊被他甩在了身后，恶灵似乎有些异动，化少巍顾不得拦温择巫，只能就手将恶灵的胳膊抓住防止它再出混乱。门口的骷髅鬼将根本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去，温择巫逃跑根本就是死路一条，篁青冷冷地看着，嘴边泛起一丝微笑。鸦翩追了过去，直插在温择巫的面前拦住了他，温择巫大叫一声，已经分不清楚好坏，越过鸦翩便朝着骷髅鬼将的开山斧下去了。
　　“嗖”地一声，一支箭在他靠近门口之前抢先穿破了他的心脏。两把开山斧随后高高落下，左右一合将脖子出砍出一个楔形的断面，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颈部涌了出来，温择巫的头掉到地上，两只眼睛仍旧惊恐不安地瞪大着，只是已经没了生机。
　　恶灵突然嘶吼一声，变成无边的黑雾笼罩在大殿上空，而后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黑雾消退，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温择巫的身体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篁青略有不满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不是说好了我来吗？怎么你抢先将他射杀了？”
　　沈阑将被蒙了黑布的沈真真重新抱了起来，冷声道：“有什么区别，人反正是死了。”

　　篁青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又道：“天君，现下该你了，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将真相告诉给大家？”
　　君悯生微微一笑，问：“你想让我说什么呢？篁青，适可而止吧，你现在大仇得报，已经算不错了，好好在阴司当你的冥者，回去吧。”
　　‘回去吧’这三个字仿佛是一个诅咒让篁青一瞬间激动地跳起脚来。他愤懑不平地看着君悯生道：“凭什么？”
　　君悯生丝毫不乱道：“你会输的，我现在好言相劝，你若执意不听，那我便没办法了。”他又问沈阑，“当年魇泽一战，你在化少巍手下救下了温择巫，如今又亲手杀了他是什么道理？”
　　沈阑道：“我是有机会可以杀了他的，可是我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不能让他这么便宜就死了。他所做的恶行必须有人揭穿。”
　　君悯生又问：“那么你如今已经成为明泽神，比你父亲旭阳武神神位更高，为什么还是不满足，协助他一起作乱呢？”
　　篁青笑道：“自然是有把柄掌握在我的手中。”他半感叹着戏谑地看着沈阑道，“让你加入，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
　　沈阑不做声。
　　化少巍道：“沈阑，你究竟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你是疯了吗？快过来！”
　　沈阑将沈真真推给他，道：“你先帮我看着她。”
　　化少巍道：“你又这样！不声不响地把孩子丢给我，你真以为我乐意养小孩啊？我可没有给别人养孩子的习惯，要养你自己养去！”
　　沈阑又交待道：“不要让罄音接触到她，罄音脾气大，会吓着真真的。”君磬音朝这边看了看，不知做什么想法，脸上露出一丝古怪。
　　化少巍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跟交待遗言似的？他攥着你什么把柄，你告诉我，咱们一起解决！”
　　沈阑摇头道：“解决不了的，天宫不会容许像我这样有异心的人存在。就比如你当初，不过是泄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设计杀害你了。”
　　异瞳闻此更加愧疚地垂下头。

　　化少巍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的难懂，可能他从来都没有懂过。
　　篁青道：“天君，你仍然不肯承认自己当初的错误吗？空空镜明明就已经告诉你温择巫不是斩杀穷奇的人，可你却选择了包庇他。”
　　“我并不知道。”君悯生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住手吧，我尚可饶你一命，当做无事发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篁青大骂：“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住手！”
　　君悯生叹了一口气，抬起手，空空镜从化少巍手中轻松地脱了过去，君悯生抚摸着镜面低声道：“你根本就不知晓它的真正实力。”
　　篁青愤怒地看着他，穷奇倏地从地上飞起，盘于上空，又朝着君悯生飞去，众人大惊失色，乱成一团。
　　君悯生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将它放在眼里，他手一扬，空空镜飞来横在半空，倏地成为一面高万丈宽万丈的皎白明镜，穷奇从中而过，君悯生手轻轻落下，空空镜闭合，穷奇整节身子被一分为二，庞大无比的躯体从天而降，喷薄而致的血液挥洒在天宫上方，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红色宫殿，满目猩红。
　　众人的脸上身上都不由地粘上了血迹，篁青最是倒霉，站在中央，穷奇的血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遍。就在这眨眼之间，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君悯生看着他，眼中毫无掩饰的怜悯与慈悲，却在化少巍眼中看来分外地讽刺。
　　篁青疯狂地扑了上去，穷奇还未咽气，如同受伤的小猫咪一般舔去主人的眼泪，篁青将手搭在了它的脑袋上，焚息扇轻轻地给它送去微风。穷奇眨了眨眼睛，虚弱地朝着天空哀鸣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老朋友，辛苦你啦。”篁青这样说着，穷奇的身子突然变得虚幻起来，顺着他的手掌融了进去，众人眼前篁青默默地由一个衰老驼背的糟老头子变为一个充满阴郁精神气的男子。
　　化少巍道：“他吸收了穷奇的力量！”
　　花其善道：“一直以来是我们误解了，正是穷奇的力量支撑他活了下来。不过这股力量迟早也会消散在天地间的。”

　　篁青飞到上空，手执焚息扇，一扇下去，神殿的一角便被削去一边，再一扇下去，又被削去另一边。远远地从这个方向能够看到警神钟的位置，这钟是君悯生权利的象征，一直以来只有他才能动用，篁青眼睛一眯，焚息扇远远地朝那里掷去又打了个转回到他手中，警神钟“嘭”地一声从圆环处断了下来，哐当哐当地从铜楼滚下，在长街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焚息扇再次展开，扇面飞出无数厉鬼黑气将整座大殿团团包围，整片天宫的上方如同雷雨将至，威势逼压下落，阴暗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
　　篁青降了下来，看着君悯生道：“你若早些说出真相，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复杂了。”
　　君悯生淡笑处之，不见半分慌乱地指了指下面道：“你看看这下面有谁真的在乎真相？”
　　如今这情况保命都困难，谁还记得刚才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人人只想奔逃这里，看着篁青只有恐惧和害怕。
　　篁青一步一步走近他，吼道：“我在乎！”

　　君悯生摇了摇头，眼看情势不对，化少巍与花其善立刻冲了出去，众人也纷纷拔剑出来，君罄于、沈政鑫等也立刻与沈阑打了起来。篁青不屑地看了众人一眼，五颜六色男女老少的厉鬼立刻从空中掉落扑向众人。
　　鸦翩挡在了篁青身前，化少巍与花其善并肩而立看着他，化少巍道：“篁青，收手吧，你不是说不会伤及其他人吗，可是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
　　篁青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这都是他逼我的！”他愤怒大吼一声，焚息扇中窜出两只高大的青面獠牙的骷髅鬼将，一左一右拦下了化少巍两人。他自己朝前一跃，手中焚息扇射出一道黑气，转眼化为匕首投向君悯生。
　　君悯生冷笑一声，准备起身躲过，一直都未曾有动静的莲姬芮突然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按在座位上，自己挡在了前面，匕首埋入她的身体，君悯生还未等诧异，看见匕首从她的后背冒了出来，他吓了一跳，连忙将莲姬芮抱住，胸口的匕首再次化为黑气消失了。
　　君罄于与君磬音大叫道：“母后！”便也都往那里去了。

　　另一边，化少巍与花其善杀死了骷髅鬼将，忙奔上前去，只见篁青一动不动地静止立着，化少巍一看，只见他低着头，脸上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腹部，有一道银丝穿腹而过，他的血正沿着银丝点点滴落。
　　异瞳一手抓着牵丝梭，巨大的愧疚让他忍不住颤抖地发声道：“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从银丝穿破的裂口处汹涌地溢出了巨大的能量，篁青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速地衰老下去，恢复他往日佝偻的模样。焚息扇停止了运转，厉鬼转眼间消失不见。
　　篁青转过身体，看着异瞳，大怒大悲，失望透顶，“为什么？”
　　异瞳断续道：“……天君救过……我的命。”
　　篁青大笑，是的，异瞳当初作为一个凡人惹怒莲姬芮的时候，正是君悯生的警神钟救了他，也是君悯生将他作为天选之子的一人提拔为神官的！
　　君悯生怀抱着莲姬芮，愤怒道：“异瞳，杀了他！”
　　异瞳坚定地摇头道：“我不能这么做。”
　　君悯生道：“什么？”
　　异瞳道：“天君，我有一个秘密与你交换，就换他一命。”
　　他态度严肃，不由得君悯生不认真对待，恰好殿门外飞进来一只白鹭，落在大殿之中，天奴上前取下它口中擒的纸条，打开一看大惊，忙递给君悯生。君悯生的神情也怪异起来，他看了一眼化少巍，随后面对众人道：“公子铮带了一万魔军堵在了仙门，他说让我们把魇泽魔君交出来！”
　　这祖宗，竟又追到这里来了，动作可真够快的！化少巍心中哀叹，又看了花其善一眼，花其善握住他的手，无声地给予他支持。
　　无虞等人已将沈阑控制住，听到这话纷纷互相看了起来，一个个表情尴尬。其他人就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