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与大鹏鸟》狡兔三瓣唇

52、真挚篇六

　　篁青看着他们，不急不慢开口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我们现在是逃命，你还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吗？既然看过了，那也别疑神疑鬼了，快些开始，我们也可以快些逃出去。”
　　余下几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篁青有可能就是一开始制造出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听他说了这话露出茫然的神色。只有君罄于沉不住气道：“你们打哑谜呢？什么意思？”
　　篁青哼了哼，意有所指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化少巍与花其善的脸上。
　　化少巍心想这老头子确信自己不敢在众人面前表露身份，所以有恃无恐，等过了这一关找个僻静处再好好收拾他。
　　沈阑有些等不及，小声问道：“你在搞什么鬼，再拖下去，大家都会怀疑了，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别忘了花其善一直护着你，万一身份暴露，遭殃的可不止你一人！”

　　化少巍倏然惊醒，看了眼花其善，自己从前没什么在乎的，一个人无所谓，可他怎么能连累花其善？
　　篁青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你们嘀嘀咕咕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听你的。”化少巍一把抓住他的后领贴近他耳旁，用只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你若敢用这扇子做出半点儿伤人的事，我绝不留情，立刻将你杀了！”
　　篁青也压低声音回道：“太狠心了，好歹咱们当年合作还挺愉快呢！”
　　化少巍回复道：“愉快个屁！”他把焚息扇在面前展开，高声道：“你现在可以吹气了！”
　　篁青鼓起嘴巴冲着扇面使劲吹了两口，从中摇摇晃晃坠下来两团黑影，随后在众人面前凝聚成两个湿漉漉的人形。篁青道：“这是生前溺毙死去的人，魂魄困在水中，得不到解脱，对水下最为敏感。”
　　众人点了点头，化少巍道：“很好，接下来听无虞的要求驱使他们。”
　　水鬼从结界中游了出去，鸦翩也随之飞出，一路监视。

　　岸上，公子铮盯着水面好一会儿还是不见动静，他此刻才有些坐立难安移动到水旁边，似乎想要看穿水底找到他们的位置，自然是一无所获。
　　这水底里面暗潮涌动，无人敢涉足弱水，公子铮心里自我安慰道，只是突然又有一个让他恐慌的念头涌上来，这水是活水，必然有孔流入有孔流出，如果那些人宁愿冒险从水下找出路，也不愿意与他交手呢？他们之中一定有花其善，即便是没有看到他，但他一定在这里。只有他才会这么在乎两族安危。
　　公子铮想到了这一点便等不及了，他不能让那些人逃走，这是他唯一能够报仇的希望。

　　两只水鬼开路，境况一下子变得轻松很多，君罄于、燕归、异瞳三人也先后游过缝隙，无虞道：“冥者，你还好吗，还能坚持吗？”
　　“或许吧，”篁青叹了一口气，他的脸色极差，先前与公子铮一战，又断去手掌已经损耗他许多精力，现在肉眼可见他驱动这两只水鬼越来越慢，力气越来越不足，他冲化少巍道，“其实我可能支持不了太久，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帮我一把，给我输送一些灵力。”
　　花其善道：“我来。”
　　篁青摇头道：“我一身鬼气，与你的光正神力天壤之别，你若出手，等于是害我。”他又冲化少巍不无惋惜道，“你要是不敢出手帮我的话，那我可真没办法把咱们几个送出去了。”
　　化少巍心道这人来这里是为了救异瞳，既然异瞳得救，方才他也老老实实做事将君罄于等人送出，实在没理由再作妖，便点头道：“好。”

　　花其善道：“你相信他？”
　　化少巍微笑道：“不，我相信你，有你在，我怕什么？”
　　沈阑看不惯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烦恼道：“你们几个又在偷摸着说什么呢？还不快点走，磨磨蹭蹭的！”
　　几人遂朝着缝隙处游过去，两只水鬼在他们前方开路，无虞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道：“好像缝隙变小了，篁青，看来两只水鬼不够用啊！”
　　篁青看了一眼化少巍，化少巍轻声道：“你要是敢动什么手脚的话，我决不客气。”说罢，将手放在他的后背，源源不断的煞气从他的手掌处流入篁青体内。
　　众人不知他们做了什么，只看出来水鬼较之前似乎强壮不少，力量更多，行动更迅捷。四人很快便来到了缝隙之前，篁青一直不动声色，等花其善的身子刚刚穿过缝隙，化少巍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下一刻他抬起头，只见两只水鬼突然变的凶狠起来，举爪一左一右朝他们冲了过来。

　　花其善扭转不及，鸦翩已代替他将一只冲到化少巍面前的水鬼击杀，而另外一只则冲到他与篁青之间，将他二人之间系于腰间的牵丝梭切断。
　　水流顺势打转，顷刻便将缝隙之中填满弱水。
　　花其善一回头，看见化少巍拖着篁青逃离弱水，他心中一紧，惊慌道：“化少巍！”
　　化少巍根本没时间回答他，弱水涌入，另外一只水鬼也虎视眈眈地追着他，他拖着篁青游走，匆匆扫过一眼，所幸花其善已经过了缝隙，心中稍感安慰。化少巍怒道：“你！”
　　篁青突然阴森森地冲他笑道：“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的身体突然黑气缭绕，胸腹之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破体而出，化少巍睁大了眼睛，一个令他恐慌的念头涌到脑中，什么断手虚弱，什么水鬼开路全都是假的，他就是想要自己体内的煞气，他要利用自己引出他体内之物。

　　篁青突然一声大喝，“滚出来！”只见一团不成形状的污秽之气从他体内渐渐扯出，拉扯之间无数黏腻的细丝如同蛛网一般生长在他与污秽之气之间，化少巍只觉得头皮发麻，牵丝梭将他与篁青连在一起，是故在这咫尺之间细微末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化少巍举起焚息扇便要朝那团污秽之物扇去，篁青突然一声冷笑，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化少巍，颇有戏弄之意。化少巍瞬时有些恍惚，拿着焚息扇的手却怎样也挥不下去。他望进那团污秽之气，隐约在其中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那是和他如出一辙的魇泽煞气，这团污秽之气就是他们一直追寻的恶灵！
　　怪不得之前他查看焚息扇时篁青如此淡定，原来真正的秘密藏在他自己身上！

　　异瞳的声音最先传了过来，他惊慌大叫道：“是恶灵！”
　　君罄于蒙了，他环视左右道：“什么情况？”
　　燕归难以置信道：“恶灵是从冥者身上出来的，这件事情难道是他做的？”
　　无恙惊讶道：“不会吧？会是他吗？”他回忆自己几次遇见篁青，这人似乎没什么能力。
　　无虞却道：“是他无疑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他看了眼和篁青捆在一起的化少巍，又看了眼花其善道，“仙君，方才你们一直有所犹豫，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冥者他真的就是制造出恶灵的人吗？”
　　花其善略一点头，有些迫切道：“无虞，我本来是不想说出口的，可是如今只有你才能带我过去。”
　　无虞心虚地低下了头，如果他不帮忙的话，那么化少巍可能会死，如果他帮忙的话，那么他的身份也多半隐藏不住。
　　无恙吓了一跳道：“什么意思？仙君你要让无虞把你带回去救那个凡人？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弱水都已经把缝隙给堵住了，无虞能怎么办？”
　　花其善道：“另开一条路。”

　　君罄于虽然也不想看到化少巍三人被留下，可更不愿意拿无虞的性命去冒险，他道：“九曜，你的要求有点过分了，无虞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你不能因为他稍微聪明些就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再说了不是还有明泽神吗？你着什么急？”
　　花其善微微红了眼道：“我已经眼睁睁地看他死过一次，不能再忍受第二次了！”
　　君罄于似懂非懂道：“你说什么？”
　　花其善没理他，看着无虞道：“别忘了，他以前救过你。”
　　何止是这一种恩情？无虞仰起头，突然下定了决心重重点头道：“好！”他立刻长臂一拨水，整个人朝上游去。
　　君罄于又是郁闷又是担心地骂道：“两个人都有毛病，赶着去送死！”
　　燕归踌躇道：“好像不是这样的，我方才听九曜仙君喊了一声化少巍？！”
　　君罄于：“哈？”
　　无恙点点头：“好像是这样，我也听见了。”
　　君罄于好像恍然大悟，又好像难以想象，半响，斥道：“别胡说，一定你们听错了！”
　　三人于是不再交谈，转而关注事态的进展。

　　恶灵已经完全从篁青的体内脱离了出来，化少巍无法下手，愤怒地揪着篁青的领子吼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一开始就在骗我！”
　　篁青道：“恶灵是我所造，它在十八层受了那么多的苦，早已经拥有了冥界无穷的鬼气，后来你闯入阴司将它带回魇泽，又令它吸附了魇泽的煞气。它可以依附于你的煞气，自然也可以依附于我的鬼气，只是可能是血浓于水吧，我居然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才可以将它引出体外。”
　　“怎么会？”化少巍摇头道，“可我当时明明已经将她的怨灵杀死了的，为什么会转化为恶灵，你到底做了什么？”
　　“在我得到她的魂魄之后，温择巫要求我用尽一切办法将她除去，我就在其中做了些手脚，每次将她逼至崩溃就放弃折磨，我想要将她炼化为我想要的模样，当时只差一步她就可以听命于我，你的出现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我告诉你杀死她就可以让她解脱，这点我发誓没有骗你，她牵挂的就是你，再没有比你亲手杀死她更让她丧失意志的办法了。于是怨灵得到了解脱，而我也拥有了一个全新的武器。”篁青道，“还记得你从冥界带走的那个坛子吗？那里面存放的就是恶灵的初始形态。可惜，你太过懦弱，根本不敢往那坛子里面看一眼，不过幸好是这样，所以我才能够成功。化少巍，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你无耻！”化少巍气的浑身发抖。
　　篁青道：“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我，你还能见到你母亲最后一面吗？你能知道温择巫的真面目吗？再说了，我这也不算骗你，她死后化为厉鬼，搅得阴司不得安生，原本的人性本来就不存在多少了，死了也好，省得害人害己。”
　　化少巍忍无可忍，飞起踢了他一脚，愤怒道：“你还有脸说这些！我杀了你！”
　　沈阑抓住他，道：“冷静点，他还不能死，恶灵如何除去我们还不知道，留着他还有用！”
　　篁青戏谑地看着他道：“还能怎么除去，了却恶灵的心愿不就可以了，想想这东西怎么出现的，难道还不清楚？化少巍，你我之间的约定还作数么？”
　　约定，不就是上一辈子他们达成协议，要手刃仇敌？可当年的事在化少巍看来纯属小打小闹，一点唬人的事都没干过，纯粹是瞎忙活！他突然提起来这茬，化少巍差点没反应过来，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化少巍脱口而出道：“作你娘个数！这东西不就是你搞出来的吗，还装模作样云里雾里地说些什么？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算计我了，你胆子不小，戏也挺足，把我们几个人骗的团团转！”

　　篁青有些意外他的反应，不过没持续多久便微微一笑，道：“过奖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惊讶这个的时候，你该不会以为我释放出恶灵仅仅是为了羞辱你蠢吧，我可没有那么无聊。”
　　化少巍攥紧手指道：“你想做什么？”
　　篁青举起胳膊，大概是想竖根指头在嘴边，举起来才想起来手指已经不在了，又默默放下，嘴边勾起一抹坏笑，孩童般做作开口：“静观其变，好戏就要开始啦！”
　　这句拿腔作势的语气，加上他的老橘皮，惹得化少巍内心一阵恶寒。
　　恶灵转身游荡，居龙好像已经等待许久，他的身体盘在一起，好整以暇地看着恶灵闯入他的视线。
　　沈阑立刻拉起唤舍弓，三箭齐发，冰蓝色的火焰势如破竹追击而去，恶灵突然一个剧烈的翻转，三支箭矢从它体内穿过没入弱水之中，立刻没了效力。恶灵被箭矢穿过，似乎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它嘶吼一声，搅动着周围弱水激荡不已。
　　剩下的那只水鬼则过来揪住篁青道胳膊，试图将他从化少巍身旁带走。化少巍立刻挥起焚息扇朝他狠狠一扇，水鬼凄厉地惊叫一声，立刻形神俱亡。

　　恶灵越加疯狂地四处游走，化少巍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却敏感地觉得身旁暗潮涌动，他们几个已然被弱水包围了。
　　沈阑骂道：“篁青你疯了吗，你是要拉我们一起陪葬吗？”
　　篁青微微欠身道：“你误会了，我可没想跟你们两个死当同穴的想法，我只是要困住你们两个大人物，省得待会儿你们坏我好事！”
　　“你究竟想干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不，不对，”化少巍震惊道，“难不成你是想要利用恶灵释放魔尊居龙？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你根本不是为了救人。你早派了水鬼寻到了居龙，与他达成交易，放他出来！”篁青但笑不语。化少巍摇头道，“我真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还这么执着？”
　　篁青反问道：“我才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你忘了当初的仇恨吗？畏缩懦弱，只顾着谈情说爱，这还是我当初看中的人吗？”
　　化少巍道：“我好荣幸被您看中，只可惜我另有所爱，没有仇恨伤悲，只有彼此心念之人，这不正是人人所期待的生活吗？还有，我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还是我。”
　　篁青被他这番言论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沈阑，沈阑却将头扭开，指着一个方向道：“快看！”

　　恶灵不再纠结于他们，似乎已经将整个空间封闭，调头朝居龙而去。
　　化少巍叫道：“沈阑，盘云巾，不能让它靠近居龙！”
　　沈阑略有迟疑地看了一眼他道：“盘云巾？”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重生之后的化少巍畏惧盘云巾的力量。
　　化少巍重重点头道：“盘云巾！”现在还有盘云巾能够拖一会了，希望能等到花其善出现。
　　沈阑也不再多言，将盘云巾抛掷于头顶，道：“你自己来，量力而行，别跟以前似的逞强。”
　　化少巍对他一笑，道：“我哪次逞强过？”
　　沈阑道：“每次。”
　　化少巍哈哈大笑，指着鼻子道：“这可不就是我吗，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这可不叫逞强，而叫宁死不屈，明白吗？”
　　沈阑白了他一眼。

　　盘云巾陡然变为一道遮天蔽日的光芒，耳边轰隆作响，刹时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至，整片水域光芒毕现，顿时璀璨如星河灼目。所有人的眼睛都有片刻的失明，化少巍随着盘云巾的光电声应声而上，整个人的身体都沐浴在一片圣洁的光辉之中。
　　铺天盖地的轰鸣声在水底乍然出现，仿佛无数隐藏在深部的气压终于承受不住爆裂开来，水底形成一道又一道喷薄而出的水汽。又是一阵强烈的耳鸣声，众人头晕目眩，脚步虚浮于水中，身体仿佛不可掌控般昏沉欲睡。
　　“啪嗒”，不知是哪里传来的一声响指，在这轰鸣的喧闹声中竟也显得那么的清晰，所有人的头脑突然窜入一道清明灵气，由此眼耳开明，周身所发生的一切事物遍收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