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番外七 此時此夜難為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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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小胡，你過來過來……”
“誒！隊長，什麼事啊？”
“這批水文地質數據的文件剛做出來，要送到地質局去，正好有一組數據和他們給的對不上，你就一起去問問。”
“好的。”
胡善來接過隊長手裡的文件夾，對上隊長的眼神，笑著點了點頭。畢竟這都是人工測算的，出一些差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怕是有人做的飛點[1]出了問題……隊長心裡恐怕也明白，這種事情總是免不了的，其實也能理解，也就沒有說在明面上而已。
不過……地質局……
胡善來想起了前幾天午飯的時候，跟同組的幾個技術員在一起聊天，有個人無意中說了句話，讓他記到了現在：
“聽說地質局那邊有個技術員，是從北京過來的研究生，也不知道那邊的領導怎麼想的，那樣的讀書人能在咱們這種地方待多久哦……”
那同事的語氣有點古怪，好像還帶了點嘲諷，不過聽在胡善來耳中就覺得……北京過來的讀書人怎麼了嘛……他不也是麼？
收回思緒，胡善來麻利地收拾了些東西，就準備去地質局了。如果數據真的出了問題，就需要重新勘測，為此，他甚至帶上了換洗衣物，儼然是一副準備在那裡安營扎寨的架勢。有個室友見他這麼大包小裹的，忍不住笑著打趣他，說他乾脆調去地質局算了，這個樣子看起來像要去落戶了。胡善來跟著一起笑了，突然就覺得這話有點熟悉……
是了，那是大一的時候，廖文看到他經常送溫猗竹回宿舍，好像也是這麼打趣他的……
想起溫猗竹，胡善來這才發現，自從去年年初，在火車站送他去了蘭州，他們好像已經整整一年沒見面了。一定是工作太忙了，他明明也在蘭州，而且水電部離地質局其實也不算太遠，卻一直抽不出空去走動走動，就連那寫信的時間，都是在熄燈之後擠出來的。順著想下去，他竟然湧起了幾分“假公濟私”的衝動：借這次去送文件，要是能見見溫猗竹就好了……
雖然一年的時間其實不算太長，但是胡善來卻覺得這已經是分離了，而且讓他想得厲害。
雖然紙上的字跡能安撫他的心，但總沒有面對面來得直截了當，他想握他的手，想見他的人，想聽他的聲音，而不只是對著不會說話的白紙黑字。
室友比胡善來大幾歲，看著他一臉歡樂的樣子，大有真的不回來了的趨勢，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快點出發別耽誤了事兒。胡善來一邊連聲答應著，一邊又笑得見牙不見眼，室友見他蹦蹦跳跳地遠去了，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卻也只能由著他去了。
三十不到的小夥子，正是最活潑好動的時候，長大這種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胡善來到了地質局，把數據出現差異的事情跟局裡領導一說，便被重視了起來。畢竟這是基礎數據，這要是對不上號，將來無論是興建水利還是做別的工程，恐怕都會出重大工程事故。到那個時候，這份責任沒人負得起，所以現在檢查出來正好及時解決掉。領導翻看了一下，就皺著眉頭歎了口氣，寫了一張紙條遞過去：
“小胡同志啊，這組數據是區測二隊五分隊普查組負責的，具體情況你去跟他們的馬組長溝通吧。”
“嗯，好的。”
胡善來按著紙條，找到了這個區測二隊五分隊普查組，早就有人出來迎接他了，是一個看起來大他幾歲的大哥。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位大哥正是普查組的組長老馬。
“馬組長好。”
“小胡同志客氣了，領導打電話說過情況了，我們估計是測繪過程出了問題，準備派幾個組員組一個小隊，出去重新勘測。小胡同志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在我們這兒住下，等明天他們回來，就能把數據給你帶回去，也省得你再過來跑一趟了。”
胡善來看著老馬笑了起來，笑出了一口白牙，指了指自己帶來的行李。
“馬組長您看，我來之前就準備好了，不知道小隊出發了沒有，我想跟著一起去。”
“還沒有呢，不過你……”
胡善來見老馬略帶狐疑地上下打量著自己，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了一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組長，我們準備出發了哦。”
那個聲音很年輕，聽起來軟糯好聽，輕聲細語的，胡善來和老馬一起往聲音的來處看去，便看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有著一張看起來和他的聲音一樣年輕的臉，風吹動著他的頭髮和襯衫的衣角，他在那風中眯著眼睛，嘴角含著一點溫潤如玉的笑意。
不是別人，正是溫猗竹。
溫猗竹的目光投射過來，和胡善來明顯熾熱起來的眼神一碰，那雙眼睛立刻就生動了起來，嘴角的弧度也更明顯了幾分。老馬卻不知道他們倆的關係，笑著招呼了起來：
“猗竹，你來得正好。這是水電部來的小胡同志，就是來核查這次數據的。小胡同志，這是溫同志，這次的小隊他帶。”
溫猗竹笑著點了點頭，抬手伸向了胡善來，眼裡的笑意劃過了一絲狡黠：
“小胡同志，幸會。”
胡善來略愣了一下，卻在注意到溫猗竹的笑容時撇了撇嘴……要裝不認識？好呀，我倒要看看，誰先憋不住！他無比自然地握上了溫猗竹的手，嗯，掌中好像生了些繭子，握著倒是比在學校的時候要厚實了些。
“小溫隊長好。”
兩人之間暗流湧動，老馬好歹比他們大了幾歲，哪裡還看不出這裡的門道？不過……他懶得去考慮那麼多，就慢悠悠地開口了。
“猗竹啊，這位小胡同志想跟你們一起去勘測，你看呢？”
“我看啊——”
溫猗竹歪了歪頭，打量著胡善來，突然抿著嘴笑了起來。
“我看挺好的。”
“猗竹你……好吧好吧，那你多辛苦吧。”
“好的，小胡同志，到時候多關照哦。”
直到溫猗竹帶著隊員和臨時加塞兒進來的胡善來離開，老馬都沒想通……從來穩重謹慎的溫猗竹，這次怎麼會這麼輕率地就讓一個外人參與勘測……
反常必有妖啊……
算了算了，也許他這小麒麟有自己的考慮吧。
“快跟上！”
“下一個觀測點要到了，設備準備好！”
“小心腳下！”
胡善來一路上聽著身邊人的彼此提醒，再抬頭看看那個走在最前面的單薄身影，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來的汗水，不由得感歎他的身體真好。這麼在山上不停地走，還能一直走在前面，一直精力充沛，他的身體裡到底藏了多少力量呢……
溫猗竹如果知道胡善來怎麼想的，一定會露出一個笑，再慢悠悠地開口：
“因為，我是麒麟啊。”
麟者，屬土而主中，自然是健步如飛了，你這小重明鳥不懂的。
就這麼走著走著，順著深溝爬上了山脊，踩著滿地的冰雪，溫猗竹終於決定停下來歇一歇。他看著漸漸西墜的紅日，被猛起來的風吹得縮了縮肩膀，回頭對一個隊員歎了口氣：
“出問題的就是這裡，恐怕要明天勘測了，今天就在這兒住一宿吧……把羽絨服都準備好，別凍感冒了。”
胡善來正好聽到最後這一句，然後就意識到……他好像只準備了一個睡袋，沒有帶羽絨服啊……
看來，這註定是一個難眠之夜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溫猗竹安排帳篷時拉了一個叫蘭生的和自己同住，硬是沒理胡善來。於是，等大家都安頓好了，蘭生無意中往外瞄了一眼，卻看見不遠處有一片火光，定睛一看竟然是胡善來，便輕輕地推了推溫猗竹。
“隊長你看，小胡同志怎麼大晚上的不睡覺，在外面自己一個人生火呀？”
“嗯？你先睡吧，我去看看……”
“沒事兒，等你一會兒吧。回頭你回來，帳篷一開一合的我還得醒。”
“好吧……”
溫猗竹小心地裹著羽絨服出了帳篷，果然見胡善來正一臉失落地坐在火堆邊烤火，於是就輕手輕腳地到了他身邊坐下。還沒等他說話，胡善來就甕聲甕氣地開口了，呵出的白氣一大團一大團的。
“小溫隊長怎麼來了……”
溫猗竹聽著胡善來這個委委屈屈的語氣，實在一個沒忍住便“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善來，你生我氣了？”
“你一下午都不理我，現在過來幹什麼……”
“我這不是和你開個玩笑嘛……別生氣了……”
“我給你寫了那麼多信，你的回信盡是些奮鬥啊目標啊，都不說想我……”
溫猗竹抬頭看著胡善來的眼睛，那雙眼睛在跳動的火光中明明滅滅，好像天上閃閃發亮的星星。他輕輕地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扣上他的手湊到了他耳邊：
“因為有些話，我只想親口說給你聽。”
“那你……”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胡善來的耳朵不自覺地一紅，垂下眸子輕輕出聲：
“瘦影自憐秋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
那一夜，天上的星子映著地上的火光，很亮……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番外七 此時此夜難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