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婿》口袋里的猪

1、第 1 章

　　时人以瘦为美，屠户家的姑娘却生的丰盈。在她及笄那一年，与她自幼有婚约的隔壁书生退婚了，转头娶了县城里有名的陈美人。
　　书生幼时便曾嫌弃未婚妻胖，屠户媳妇听闻之后很是气恼，却也没有办法——她女儿从小到大真的就没被人夸过漂亮，别人一张嘴说得都是什么“珠圆玉润”、“有福气”。
　　屠户媳妇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逼着女儿减肥。早晨一碗稀粥，中午小半碗白米饭，晚上不准吃饭。给女儿的菜全部是单独做的，半点油腥都没有。就这么减了十来天，小姑娘饿得面无菜色，可看起来却还是胖。
　　有一天吃完早饭，小姑娘站起来之后脑袋发晕、身子发软，要不是旁边她嫂子伸手扶了一把，她可能就得磕到哪里了。
　　屠户心疼小女儿，连忙问她怎么了，得知女儿大概是饿得发晕了，他“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
　　“以后不准再让我家闺女减肥！你瞧瞧，好端端的闺女都给饿成什么样了！”
　　于是，屠户家的姑娘从小就不受未婚夫待见。
　　现下，书生甫一退婚就迎娶县城里的美人，摆明了是看不上她家姑娘。屠户媳妇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立志要赶紧给闺女找一个比书生更好的夫婿。
　　每天不是要看画册就是得见媒婆，姑娘被自家娘亲逼得没办法，只得留书一封，说自己出去找相公实际上出去躲清静去了。

　　姑娘带着自己十两银子的全部家当到了甲城，原本她以为这笔银子能支撑她生活许久，可人在外面，吃穿住用样样都得花钱，没出几天，银子就见了底。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姑娘所住的客栈里来了一个穿深灰色短打的客人，这个客人来了并不着急找位子坐下，而是直奔后厨。过了好一会儿客人才从厨房里出来，在大堂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但是他坐下后又不点菜，就那么直直地杵在那儿。店家过来劝他，说客栈里有住店的客人，他家婆娘没法不顾店里的客人跟着他们的船出去。而且上次那事之后，他家婆娘有些被吓到了，不敢再跟着他们跑了。
　　客人说上回那事是意外，不可能回回出船都碰着，店家媳妇不必担心。又说店家这客栈一年到头都没几个客人，现在估计也就一两个，还说不准哪天就走了，劝老板跟着他们出船，赚的银子肯定比守着客栈多。
　　老板说他固然知道上次那事只是碰巧，但婆娘已经被吓到了，说什么都不敢再跟着上船了。他让他家婆娘帮着做些馒头、饼子之类的干粮给船队，但上船就没办法了。
　　客人似乎肯定不想啃干巴巴的馒头、饼子，还在继续劝老板。
　　屠户家的姑娘大概听明白了，这个客人是个船工，来劝客栈老板娘去船上给人当厨子的，但老板娘因为住在店里的她和之前遭遇的某件事不愿再上船了。

　　“那个，你们找的人除了会做饭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一个女声突然打断船工和店家的对话，他们齐齐抬头看向走过来的那个身影。
　　“我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正愁着过两天从客栈中搬出去之后该住在哪里呢，无意间听到您二位的对话。若是老板娘不愿意跟船，我能不能去？”
　　船队需要一位厨娘，小姑娘需要个能容身的地方，他家婆娘本来就不愿意上船，现在小姑娘要去，马上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老板当然没有意见了。
　　只不过小姑娘毕竟在他店里住了好几天了，他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人家小姑娘。他说那艘船上个月出了点事，行到半途的时候遇上了水匪。
　　船工立时解释说那只是个意外，走镖的总会遇上劫镖的，他们开船的偶尔遇上一回水匪也是正常。而且他们船队已经换了一条水路，应当不会再碰见水匪了。
　　小姑娘听了船工的话觉得有道理，如果换了一条路还会遇见水匪，那这个船主的运气也实在太差了，所以她并不在意船队遇到过水匪的事。
　　“家中的饭食一直是我负责的，我的厨艺说起来也还算过得去，就是不知道船队这边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船队的厨娘除了会做饭之外自然还得不怕水、不晕船。”
　　屠户家的姑娘几岁大的时候就跟着哥哥一起村子后边的河里洗澡，自然是不怕水的。至于晕不晕船，她坐过村里捕鱼的林老头的小船，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船工觉得她的条件不错，于是便借了客栈的厨房试试她的厨艺。
　　也许是因为生意不是很好吧，厨房里剩下的食材并不是很多，只有几个有青有红的辣椒、两个土豆、两根黄瓜、一把青菜和一副猪下水。
　　姑娘她爹是屠户，她最擅长的自然是肉菜了，但眼下没有肉，只有一副被随便仍在木桶里的猪下水。
　　猪下水这东西，一则又脏又难处理，二则没有油脂，不如肥肉实在，所以一直卖不上价，肉铺一般都是直接送人的。客栈的这一副，估计也是肉铺老板送的。
　　屠户家杀猪多，猪下水也多，她觉得直接扔了太浪费，就认真钻研过怎么做才能把这东西做得好吃。
　　姑娘把猪下水中的猪肝、猪肚、猪大肠取出来洗净、过水，接着把猪肝切成小块，加了土豆片和一小把青菜做了一道猪肝汤。猪肚和大料一起放进锅里煮熟后晾凉切丝，配上辣椒丝，再浇上调制好的酱汁，一道美味的香辣肚丝就出锅了。肥肠切成段，放进加了盐的水中煮熟后捞出，热锅倒油加入些许葱姜爆香，然后把切成段的辣椒和沥干的肥肠依次加进锅里翻炒几下之后又是一道香气扑鼻的青椒肥肠。
　　几道菜光是看卖相味道就一定不错，船工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果然不错。他找客栈老板借了个食盒，把菜装进去，带着人就去了码头边。
　　船上的大掌柜尝了尝菜之后，就让小姑娘回客栈等着，过两天和他们一道上船。

　　领头的是一艘两层的商船，一层大半是装满了粮食的货舱，剩下靠船尾的几间是掌柜和船工们的房间。二层舱房数量少了一大半，是给客人们准备的房间。商船从南边的梧州城出发，要去北方的乙城，航期一月，路途遥远。可以顺路捎带一些北上探亲的客人。
　　姑娘每天给船工们做完饭后就会到甲板上吹吹风、看看沿岸的风景、和船上的客人聊聊天。
　　和她聊得最多的是位一袭白衣的公子，公子风度翩翩、言谈风趣，姑娘很喜欢和他聊天。
　　船行了大概半月的时候突然遇上了暴风雨，颠簸不止，有个孩子顽皮不肯听母亲的话乖乖回到船舱里。一个大浪打来，船被掀起，客舱里的大人都有些站不稳，外面甲板上的孩子直接滚到了船舷边，眼见着就要坠进河水里。他母亲连忙扑过去，拉住孩子的手。可是母亲太过瘦弱，用尽了全力也只能勉强让孩子不再往下坠，根本无法拉起他。
　　姑娘刚巧站在窗边，看到了这个场景，连忙冲出来，帮着那个母亲一起将孩子拉上了甲板。
　　她奔出舱门的时候，船上的其他人也终于注意到了穿舱外。看到孩子被拉起，他们便没再赶忙将人接进舱中。
　　白衣公子连忙给淋了雨的几个人倒了一杯热茶，又叫人通知船上的主事，让他们赶紧煮上姜茶、烧好热水，待风雨平静下来，淋了雨的这些人都得好好驱驱寒才行。然后他又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披到了姑娘身上。
　　姑娘手里捧着公子倒的茶，身上披着他的衣裳，心里默默地想，娘亲让她找个比隔壁书生更好的夫婿，他觉得白衣公子这样的就比书生好呢。

　　船行到丙、丁两城交界处的时候是晚上，众人正在酣睡。突然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偶尔还有两句叫喊声。穿上衣裳出舱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船竟然被水匪给围住了。
　　商船船头对着的那艘小船上，疑似水匪头目的人大喊着“交出货物不杀”，有人劝船上的掌柜交出货物，但掌柜毕竟是替人做事的，不敢轻易答应。
　　水匪头目见船上半天都没有人出来投降，于是让手下的人提着刀登上了商船。他们把船上的人赶到舱房角落里，然后在船上大肆搜刮着金银珠宝、米粮货物。
　　姑娘醒的比较晚，两个水匪找到她的舱房门口时她才刚刚穿好衣裳。
　　两个水匪见四下无人，起了恶念，意图轻薄她。姑娘一边退一边把手边能够拿到的东西全部砸过去，意图组织水匪的前进。
　　就在她被水匪逼到了墙角，无法反抗，只能不停咒骂的时候，白衣公子提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刀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他趁着水匪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偷偷摸到他们身后，干净利落地两下，把水匪劈晕了。
　　姑娘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突然想到把他带回家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船头那边，掌柜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放弃船上的货物，水匪头目答应他，搬走货物后他们就走，绝不伤害船上的人。
　　白衣公子和姑娘两个人在水匪搜刮船上的货物时，悄悄地把两个晕倒的水匪丢进了河里。
　　水匪撤去，掌柜指挥船工们把船开到了最近的沅江县，连夜上县衙报了案。
　　货物被劫，商船的北上之旅自然也到此结束。不过他们也不能马上就走，报了案，自然还得协助县衙查案。
　　掌柜和几名年轻力壮的船工和县衙的衙役们一道前往出事的水域调查，船上的客人们想走的自己走，想和商船一道回乡的，就在沅江的客栈里先住着，等掌柜他们回来。
　　姑娘是后者，白衣公子他哪个都不是。据他所说，他这趟出来本来就是玩的，现在只不过是玩的地方从梁州换到了沅江而已。
　　商船在沅江停了三天，白衣公子就带着姑娘在城里逛了三天。最后一天开船之前，他们这些准备随船返航的人和船上的人一起在岸上的酒楼里吃饭。
　　姑娘中途去更衣，回去的时候发现船上的掌柜鬼鬼祟祟和一个人在酒楼后门碰面。她偷偷上前，看到那人居然是前几天打劫他们的水匪之一。
　　她偷偷找白衣公子说这件事，想拉他一起去县衙举报掌柜，谁知白衣公子听了之后坐在椅子里不疾不徐地问她如何确定那人是水匪，她说那天水匪撤离的时候那人落在后面，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她看见了。
　　白衣公子轻轻“哦”一声，然后又问她知道了掌柜和水匪勾结打算怎么办，姑娘正准备说当然是要和县衙举报掌柜，好让他们抓到水匪的时候，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掌柜走进了，朝公子恭恭敬敬施了个礼，嘴里叫了声“少东家”。
　　姑娘瞪大双眼，看看掌柜又看看公子。
　　“哎呀，现在你知道我和水匪勾结了，我该把你怎么办呢？”
　　公子把手上的茶杯稳稳地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作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公子，那两个不听话的新人已经处理了。”掌柜不带任何起伏地回复。

　　眼见着姑娘红了眼圈，白衣公子慌忙解释。
　　大将军之所以战功赫赫是因为他有一队自己的亲兵，可是他这一队亲兵所费的银钱不知凡几，朝廷拨下来的那点军饷根本不够，全靠大将军用自己的私产来填补。
　　但养兵所费巨大，大将军就是掏空了整个将军府也撑不了几年。而且大将军也不能明晃晃地用自己的私产填补军中空缺，否则御史一道折子说他把军中将士当成私兵豢养，他可能连脑袋都保不住。
　　白衣公子数年前与外出游历的将军府小公子结识了，小公子得知他的商人身份后提出了合伙做生意的建议。将军府出五十万两纹银助他开拓北方市场，并且派人护送他南北往来，只要他将生意所得的两成换成粮草，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一次给军营。
　　公子稍一思考便应下了小公子的提议。
　　他们家虽然在甲城还算富硕，但其实也就只有二十万两左右的家产。公子又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不愿守着家里那点家产坐吃山空，得知自己有机会打通南北市场之后自然不愿轻易放弃。而且两成收益换五十万两的原始资金，再加上将军府的助力，这笔账也是十分划算。
　　双方达成合作以后，公子就带着银子回乡组建了自己的商队、船队，专门来往于南北之间。双方时不时就安排一场水匪劫船、马匪劫镖的戏码，完成粮草的转移。
　　前两天的劫船事件自然也是双方计划好的。只不过军营派出的人里面混进了两个不听话的新人，竟然妄图趁乱轻薄姑娘。
　　掌柜今日和人偷偷碰面，也是为了替公子打听那两人的下场。
　　解释完了，公子小心地问姑娘：“你还愿意带我去见你爹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