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焱良

10、第10章

　　腐叶森林里亮着一处火光。一阵夜风撩过通红的炭火，带起一缕碳木未燃尽的星火。星火在半空中闪烁，刹那间掩盖了星空的光芒，在短暂燃尽生命的最后一瞬间与夜空融为一体。

　　篝火的不远处有五六个身披铁甲手持火把和刀剑兵器的人正在原地踱着步子，他们锐利的双眼警惕地观望四方的动静。这几人的站位相当讲究，彼此间成‘品’字型，是步军方阵中常见的防御阵型。

　　篝火堆前扎着五六个帐篷，驼运物资的马匹被围成一圈。圈内坐着两男一女。

　　周围很安静。伴随着阵阵虫鸣以及柴火燃烧噼啪声的是在这夜里略有些刺耳的磨刀声。

　　一个脸上尚未褪去稚气的女娃左右手各握着短刀和磨刀石，火光照映在她雪白的脸上显得红彤彤的，犹如一个尚未完全褪去青涩的红苹果。白天的时候就是她将林青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挂到了树上。

　　女娃的对面坐着一位老者。老者头顶盘着一头白发，一根琉璃色的发簪扎在盘着的发髻上，琉璃发簪末尾处悬挂着一个八卦青色铜铃铛。老者闭眼盘腿而坐，膝前平放着一柄青铜宝剑，他一手抚摸着白色的胡须，一手握着扎在地上撑起的一面大旗。旗杆上挂着的旗子上面绣着古怪的图文，还有一个大大的‘舞’字。

　　另一男子估摸着二十岁出头，相貌俊俏，身披皮甲，腰悬佩剑。男子不时地拨动着篝火，用勺子搅动着篝火上那口铁锅里煮着的汤食。

　　老者轻闭双眼问道：“秋儿，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听你气息紊乱，是否被什么事扰乱了心神？”

　　那叫做秋儿的女娃停下了手中的磨刀石看向老者，摇了摇头。
　　“没什么。爷爷。”

　　俊俏男人同样开口问：“惊秋，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是哪个不开眼的，哥哥我替你收拾他！”

　　“没有。就是遇到个好歹不分的混蛋。我说你们男人是不是一看到漂亮姑娘都会变得跟一块木鱼一样？”

　　秋儿气鼓鼓地抬眼狠狠地瞪了自家大哥一眼。
　　“你可别把我给算进去，兄长我可是正人君子。”
　　“得了吧，就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不要忘了，你我兄妹血脉相连，心意相通。”
　　“说起这个我可不乐意了，凭什么我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却知道我心所想。这不公平！”

　　兄妹两正拌着嘴，一旁的老者开口道：“惊秋，你是不是又捉弄了谁？”

　　“我没有！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惊秋，你要时刻记得爷爷的话，我们舞氏不同于其他的诛妖世家，我们只诛妖，不伤人。切记，切记。千万不要因为一时赌气，而伤了人性命。我们舞氏诛妖不为钱，不为名，也不为利，只为这天下太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先祖赎罪，你明白吗？”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我才刚满十九岁，爷爷你就已经念叨了十多年。耳朵都长茧子啦。”

　　说完舞惊秋便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里。舞老爷子看着这个任性的丫头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他转而对着身边那男子道：“惊风，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看着她，若是秋丫头再惹出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舞惊风高呼：“凭什么！爷爷，这不公平！为什么她惹事，我来背黑锅！”
　　“因为你是她的兄长！”
　　对于这个理由舞惊风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老者摸着胡子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而且，秋丫头是我们舞氏百年来历代诛妖人中的唯一的女娃子。她有多重要就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听到这里舞惊风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郑重道：“孙儿明白。我不会让任何男人接近她的。”

　　舞惊秋躲在自己的帐篷里蜷缩着身子双手怀抱膝盖。此时她心神不宁，正想着今日那个被她捉弄的人，心中不由地产生一丝不安的感觉。

　　万一真是自己搞错了，那个人若真是人，而不是妖……因为自己的疏忽与任性却导致一个大活人被妖怪给吞了，那自己岂不是谋害了人家性命，成了妖物的帮凶？更是有违了祖训！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脑袋钻进了舞惊秋的帐篷。

　　啪！舞惊风只觉得一阵凌厉的掌风从面前划过，俊俏的小脸被一个巴掌扇得结结实实。舞惊风一脸委屈地捂着脸，那好看的脸儿已经印上了妹妹舞惊秋的一个红彤彤的巴掌痕迹。

　　舞惊秋掐腰生气道：“一点礼貌都没有！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大晚上鬼鬼祟祟地钻进妹妹的帐篷，也不吭一声。我就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舞惊风捂脸委屈道：“秋儿你可得凭良心说话，你不是每次都能感应到我的吗？怎么这次不灵了？”

　　被兄长这么一提醒，舞惊秋也是觉得奇怪。以往只要她这个不靠谱的兄长接近她一丈之内她就能感应到，若是两人距离半丈之内便可知道他内心所想。可是这一次为何感应不到呢？难道是因为刚刚自己太过于入神了？

　　“你别说话，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还没等舞惊风开口问，舞惊秋便开口做出了回答。

　　舞惊秋自然知道他这个兄长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自己妹妹的帐篷里来想要问些什么。

　　“别呀，我就是好奇，你也是知道我的，你如果不告诉我，我会心里痒痒的难受，哪还能睡得着觉。快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舞惊秋想了想，这片腐叶森林早已名声在外，是一块极凶之地，除了他们这类有些自保手段的诛妖人之外，平日里少有人出入。寻常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入到森林的腹地，更是少有活人能够走出这片森林。

　　那男子如果是个普通人恐怕早已被半道上的妖物所害，又怎能走入森林腹地？而自己这个兄长自幼跟随爷爷走南闯北，见识了江湖上不少的奇闻异事，虽然武艺和诛妖的本事逊色了些，但论江湖阅历和诛妖的经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或许兄长能够解开自己的疑惑也说不定。

　　“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爷爷。”
　　“嗯嗯，快说。我一定保密。”
　　“今天我在林子里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准确的说，我不确定他到底是人还是妖。”

　　听到这里舞惊风便知此般事情不同寻常，他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体，表情渐渐严肃。

　　舞氏作为一个有着百年诛妖历史的诛妖世家，和其他诛妖世家一样都传承着祖上的诛妖秘法。这些秘法手段中最基本便是分辨妖物。而舞惊秋自小聪慧，天赋卓越，虽然年轻可也经受了相当的历练，算得上是一个诛妖能手。可如今她却难以分辨对方是否为妖物。这就好比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厨突然失去了味觉，难以便是糖和盐，这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舞惊风皱着眉头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的身上既有妖气，也有人气。在他接触到捕妖夹的时候，捕妖夹会产生反应。”
　　“捕妖夹产生感应那便一定是妖没错了。捕妖夹乃百炼的精钢所制，坚硬无比，当初炼制的时候其上更是布有降妖伏魔咒，只要有妖物接近便会产生反应。”舞惊风相当地肯定道。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奇怪的便是他却没有触发踩在脚底的捆妖索陷阱，我觉得怪异，便放箭主动触发了机关将其吊了起来。”
　　“哦？捆妖索没有反应？还真是一件怪事。难道是他的妖气太弱，不足以激活捆妖索？又或者说，他是一个沾染了妖气的人？”

　　听到此处舞惊秋立刻站了起来。“沾染了妖气的人？这么说，那他很有可能当真是一个人？糟糕！”

　　舞惊秋立刻冲出帐篷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一轮弯弯的明月正当空照。
　　“不好！来不及了！”

　　舞惊秋拿起她那把弓箭将一身装备穿戴完毕，舞惊风从帐篷里探出脑袋来问道：“怎么了？你要去哪？”
　　“我把那家伙和一只狐妖捆一块了。”

　　舞惊风抹了一把脸高声长叹一声：“哎哟喂！我的天呐！我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心大的妹妹。等等，我和你一块去。”

　　两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这时舞家老爷子的帐篷被人揭开，一个身着铁甲的哨卫走了进来。

　　“禀报老太爷，少爷和小姐他们……”

　　舞老闭着眼睛正在盘腿打坐，他挥了挥手道：“算了，就由他们去吧。今晚并非满月，月光不盛，林子里的妖物他们应付得来。我已经牵着他们的命魂红线，若是遇到危险，我的八卦铜铃会告诉我的。你下去吧。”

　　铁甲卫抬头看了一眼舞老太爷发髻上的那根琉璃发簪，上面悬着的铜铃铛纹丝不动，铁甲卫微微点头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