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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魄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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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子陈心里一动,突然想起管老娘,吩咐吏部侍郎:“你去看一下那位管老娘。”
案子这不才审到一半?
吏部侍郎心里诧异,但仍旧领命去了。
出了牢狱,身后小厮小声道:“大人,那管老娘怎么了?陛下这么关心。”
吏部侍郎心里咂摸一下,他为人并不刻板,于是笑道:“她许是撞大运了!”
“啊?”
“啊个屁,陛下中宫之位虚空,他们抢来抢去,想不到……”
话已至此,小厮懂了,不再问,两个人快步朝着后堂走去,但到了后堂,却是空空如也。
吏部侍郎招来侍女,侍女只道,这位管老娘早已走了,而且走之前,曾找了吏部侍郎的账房,支了一千两。
一千两……
吏部侍郎觉得肉疼,又笑的潇洒像只狐狸:“没事,一千两多重啊,她拿着走不远,着人去追。”
侍女:“她拿的是银票。”
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拐回牢房,只得如实回禀:“陛下,那位管夫人,人已走了,且还顺走了臣的一千两银票。”
细枝末节全部对上,越子陈一瞬明了。
好聪明的管朱,竟是想在他的眼皮下金蝉脱壳?!
姚世丰笑的玩味。
越子陈更觉得像是挨了一巴掌,他不该那样相信管朱,心里恼怒,但又一想,他与管朱本就没什么交情,管朱一没犯罪二不欠他,人家来去自由不通知他也是情理之中。
但,意难平。
越子陈起身,冷冷扫一眼姚世丰,吩咐道:“着人去追,要活的!”
吏部侍郎要领命出去,越子陈又补道:“若是死的,也无妨。”
吏部侍郎扭头,见越子陈微合了眼睑,神色肃杀,吏部侍郎浑身一抖,走了。
越子陈只觉得心里空寂,一人独自出了牢狱。
天上明月正高悬,凉意透骨。
刘昌早已出宫来,此时正候在门口,见越子陈出来,迎上去小声道:“陛下,此时是回宫?”
“不。”越子陈心里大恸:“她竟敢骗我,我要亲自去抓她回来!”
刘昌噤声,看着越子陈行色匆匆出去了。
夜里,几条影子迅速跟上越子陈。
***
此时城外,十里平湖。
管朱穿一身玄色衣裳,人几乎融在黑夜里,只余下手上一盏灯笼,幽幽透出一豆光来。
她面前的平静湖水上,开出朵朵绿色莲花。
“出来吧,陆莺儿。”
管朱话毕,湖里缓缓驶来一艘小船,桥头站着只女鬼,穿鹅黄色短衫,一条豆绿色裙子,弱柳扶风站着,这是秦鹂的娘岳小梅,她旁边坐着一身红裙的陆莺儿。
船驶近来,管朱冷笑:“我就说像是两只鬼,一只徘徊在十里平湖与男子纠缠刻意让我看见,另一只喜爱艳丽罗裙跟着姚世丰性格暴躁,果不其然,你们到真是两只鬼!”
岳小梅眉清目秀,颇有小家碧玉的风姿,闻言颔首一副知错的样子,陆莺儿却仰着下巴笑开:“你是哪颗葱?多管闲事!”
管朱悠闲笑道:“想必此时姚世丰正在受审,天亮之前,湖里沉尸便会被官兵挖上来,到时怨气四散引来鬼差,你们二人,可有想过如何脱开干系?”
陆莺儿拨动手里琵琶弦,冷笑一声:“她们冤屈有人可申诉,难不成我便要枉死吗?!”
“莺儿!”岳小梅呵道,她看起来并不像长相那样纯良无害。
管朱只是冷眼旁观。
陆莺儿道:“我生在姚家是我的错吗?我一出生便被送到老夫妻家整日做苦差事!哥哥能入学堂读书,而我呢?整日做工!好容易那对老夫妻死了,我又被卖入花楼,哥哥说的好听,他会回来救我……到头来,是他杀了我!”
戾气过重,化作刀刃,明晃晃照着管朱砍过来。
管朱不躲,只是眼睛一瞬变得冷漠阴沉,那些刀刃又自己散在空气里。
岳小梅见管朱这样,有些怕了,对管朱道:“我们也不知姑娘的来历,并不想与姑娘有什么冲突的,姑娘你便就此罢手吧……”
“哼!罢手?我要她有来无回!”陆莺儿单手扯断琵琶弦,白色丝线划过绿色莲花,绕过陆莺儿身上以后,变成了一条黑色绸缎,绸缎上百花闭合,十分漂亮。
管朱志得意满,此时才笑了:“原来万花绸是藏在这里。”
管朱一挥手,那绸缎便朝着自己飞过来。
陆莺儿吓了一跳,像被人抽了骨头,跪在船上哀嚎出声,岳小梅赶紧求道:“管姑娘,你放过她吧,我求你了,管姑娘,你且松手,那些害人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她尚且年幼,并不懂事……”
管朱并不松手,余下的绸缎缠在陆莺儿身上,陆莺儿叫声越发凄厉,岳小梅没了办法,提一把伞扑过来,那把白盖绿竹柄的竹伞,在岳小梅手里却是凶器,伞檐碰到管朱手里灯笼,那灯笼顿时便被削去了一个角。
管朱恼怒,一手拍在岳小梅天灵盖上,岳小梅被定住,随后整个人变成灰烬,骤然散了。
这是魂飞魄散。
陆莺儿趴在船上,瞪着眼睛哭出声来:“小梅姨!”
管朱冷笑一声,扔了灯笼,一步一步朝着陆莺儿走近,陆莺儿此时才反应过来:“你一开始,便没打算放过我们两个,那天在船上,你是假意放走小梅姨!”
“那倒不是,当时觉得她成怨鬼,也是可怜,这世间冤死的苦主多的是,我并非各个都要去问上一问。”
“那你……”
“我曾答应藿香枝,要来京城收殓她的尸骨,但她已死了三十多年,尸骨腐朽脆弱,我想带她的尸骨回去,必须得一件宝物才行,是你哥哥说起的万花绸给,要怪,你便去怪他吧。”
“哥哥只是说一说而已,并不会想到你为人如此凶残!”
“凶残?”管朱觉得好笑,她伸手一挥袖子,湖下女尸的淡绿色魂魄飘上来悬在半空,管朱扫一圈,道:“数数吧我的大小姐,这么多人命,啧,到底是谁凶残?”
陆莺儿掉下眼泪,不再说话。
管朱走近了,却看见陆莺儿一身红裙往下滴着血水,血水滴到湖里并不消散,她的背部似乎与衣服融为一体。
管朱拧眉。
陆莺儿见她呆住,抽噎着道:“你没看错,陆玄筹不愿意我与客荻在一起,那次客荻送来他家宝物,鸨娘返送回去被陆玄筹知道以后,陆玄筹便打了客荻一顿,皮开肉绽被万花绸闻到血腥气,吸走了背上的皮,他人便没了。”
“那你呢?”
“客荻丧礼的时候,我去偷偷看,被陆玄筹抓住,他气急了,告诉鸨娘要鸨娘重罚我,鸨娘便哄我赎身,我将银两全给了鸨娘以后,我才人到城外,便被哥哥和鸨娘的人杀死投入了水里。”
“背上怎么回事?”
“陆玄筹恨我,买通了杀我的人,在我死后,让万花绸吸走了我背上的皮肤作为养料,皮肤没有营养后化成了粉末,陆玄筹将这粉末给了客荻陪葬,我死后尸身飘来十里平湖,哥哥因为愧疚,要了陆家的万花绸,让我的魂魄可以寄居在万花绸上,如今你若是抽走万花绸,我便会魂飞魄散。我并不曾害人的,我只是与小梅姨待在一起……”
管朱一时语塞,她确实是因为万花绸,才在京城这么绕着陆家的事情牵拉,谁知,事实却是这样,好半天,管朱才道:“你若是早说,便没这么多事情了。”
管朱叹口气,又想起陆客阳。
她自然不会被陆客阳那个雕虫小技弄死,在陆客阳前脚有人敲门他出门后,管朱就走了,出来时又恰好在桥下碰到鸨娘,照着越子陈的性格,肯定会去找自己,管朱便迷晕了鸨娘,将鸨娘偷偷塞在陆客阳的床下给越子陈做个顺水人情,本意是想案子早日了结,她也能早点带着万花绸去找藿香枝的尸骨,但现在……
案子是可以结了,但这万花绸已与陆莺儿融为一体,她也不能强行带走,万花绸是没戏了。
管朱觉得颇为惆怅,大费周章自己没捞到一点好处。
“你不用哭了,我从来便没什么慈悲心肠。”管朱道:“你死后徘徊在人间不去往生,就已经是罪过,且还与岳小梅合起手来妄图杀无辜之人,罪无可恕,虽多是岳小梅动的手,但你并非全然无辜。”
管朱叹口气,又道:“如今看在你身世可怜的份儿上,明日验尸后,我会托人将你尸骨安葬,但你不可投胎,我会与阴差交代,罚你在此守着十里平湖,十年之内你不得离开也不可害人性命,十年之后,你业障消散,再去地府领罪也可豁免一些罪状。”
陆莺儿抬头看着管朱,神色诧异,道:“你究竟是谁?”
“我?”管朱抄着手一脸疲惫:“你不必知道这个,自己好生在水里待着吧,看好百花绸。”
交代完了,管朱扭头便上岸,陆莺儿悄悄跟在她后面,到了岸边,管朱扭头见她神色可怜,便伸手去擦擦她脸上的泪,安慰道:“别哭了。”
“姐姐。”
“嗯?”
陆莺儿笑开,神色妩媚艳丽,她尾音上扬,道:“有人来追你了呢。”
话毕,陆莺儿便消失了。
?
管朱扭头,便见黑色夜里,有人骑马过来,走得近了,那人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看着管朱,莫名的,管朱有些怕,眼睛看着这个影子,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随后一声炸裂,便是混沌消散,归为一派清明。
那人下马,衣袂临风。
冷冷问道:“管小姐,你此行,可有与我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