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沧海相忘 ...
-
那是一个绵延了十年的梦,梦里也是这般的冷,也是这般下着大雪。是的,是的,天山的南高峰,是终年都下着大雪的。
夜已经深了,但是他还在整理东西,因为明天就要远行了。只听得“嗒嗒”两声,有人在敲打着他的窗子。他推窗一看,一个少女穿着单衣抖索着站在风雪里。
“师姐!”他惊声叫道。说着用手一托,那少女就轻轻跳入了他的屋子。
“怎的你屋子里比外面还冷!”
他拿起一床被子一下子就将梅轻雨裹住,又忙着去点火盆。
“明天就要走了,我想将就一夜。”说完他看了看如同小兽般在簌簌发抖的梅轻雨,心中升腾起一阵阵恋爱的潮水,那潮水拍打得他的心又热又疼。
突然他惊叫道:“师姐,你怎么连鞋也没有穿啊!”梅轻雨的一双小脚被冻得又红又紫,湿滴滴地在淌着水。
“我睡着想有要紧的话对你说,也没有顾上……”
“你这个笨蛋!”他怒气冲冲的训了她一句,说完他不顾她的反对和惊声呼叫,将她一把抱上了床。又在她的身上覆上了一床厚厚的被子。然后他将手伸到被子里,抓住了她冷得快要结冰的脚。
她有一丝慌乱,本来就冻得红喷喷的脸上,更加羞了。
“别踢!我来给你渥一渥!”温热的男子的气息通过脚掌传遍了她的全身,让她迷醉,本来想要说什么,忘记了。
这样过了好久好久。
一灯如豆,门外的风夹着雪在呼呼作响。其他就是沉默。
还是她打破了僵局:“师弟,你----你不要去报仇好不好?”这句话战战兢兢地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说完,她就后悔了!不该这样要求他的。
但是他却爽快的答应了。“好!”
仿佛受到了鼓舞,她问得有点热切:“你不要做天下第一,好不好?”
“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惹人怜爱的样子,他觉得什么都能答应她。
她热烈起来,笑语如痴,眼睛也因为欢喜而皱起笑容。“你也不要下天山了,好不好?”
“好!”他勉强压抑着胸中那汹涌潮水的抚摸,激动得说道。
这时,她突然害羞起来,然而又欢喜地说:“师弟,我给你当媳妇好不好!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他望着她的眼睛,不敢相信她的表白。但是天真的少女用明澈的眼睛望着他。她的眼睛璀璨夺目,里面仿佛有一千颗星辰在闪烁。他醉了,陶醉在那眼睛里不可思议的旋转和纵深里,那是一个神秘的世界。他情不自禁的凑过去,扳过了她的身体,吻上了她的眼睛。柔软如同丝绒的皮肤,在他的手下游走,让他如受火炙,他再也忍受不了,俯身压在了她的身上,狂吻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轻雨,轻雨……”一边吻,一边低声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而她也陶醉在这爱抚中。用热切地呼唤还回应他。
“洛郎,洛郎,洛郎……”
-----------------------------------------------------------------------------------------
“轻雨,轻雨,不要走。。。”
他感到怀抱的空虚,用手乱抓着。
“洛郎,洛郎,醒醒,吃药了。”一只温香的手覆上了他的额头,被他一把握住。
那人显然有点慌乱,将手中的药盏搁到了一边。轻轻地摇着他。
“洛郎,洛郎……”
“雨儿,雨儿,你不走了罢。不要再叫我师弟了。。。”
那人叹了口气,轻轻地吹灭了蜡烛,放下了床上的帷幔,缩身钻入了洛尘凡的被子里。他的身体如同冰雪般寒冷。她轻轻地抚着他的背,用女性特有的气息性很强的声音安抚着他道:“雨儿不走了,洛郎,雨儿一直陪着你。”说完,轻声哼起了一首小曲。
他的思绪一下子远了,心里饱胀着一腔委屈和爱恋的潮水,使得他心口又酸又痛。他哭了,絮絮地说道:“十年了,十年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雨儿,雨儿,我要你一辈子唤我洛郎,我要你……”
他的唇吻上了她的唇,他轻轻在在探索着她柔洁的身体,仿佛她如同梦境一样容易破碎。少女柔软的肢体在他的手下游走,一切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的。他俯身压上了他所有的爱和狂喜,那爱和喜悦来得太迟了,却更加使得他迷醉……
当窗子外的积雪反射了第一丝晨曦的时候,彻夜未眠的萧然小心翼翼地将梦中人的手臂掰开。自己跟了他五六年,从来没有看过他睡得那样的深沉和静谧。他陶醉在自己小小的美梦里,如同世间任何一个普通的孩子。萧然望着他英俊瘦削的侧脸,望着他长长的颤抖的睫毛,望着他平稳的鼻息,突然悲从中来,心中大恸。她的身上还有他的气息和味道,但是,他已经忘记她了,他永远不知道,今晚陪着他的人,是她。她匆匆摸去了眼角的泪,没有惊醒他,蹑手蹑脚地溜下了床来。
“吱呀”一声,最小限度的打开了房门,钻了出来,又轻轻地将门关上,一股冷风吹得她呼吸一窒。
突然,她觉得有一丝异样。猛的转过身子来,却看到一个雪人伫立在庭院之中。
“梅姐姐!”梅轻雨的头上身上积累了厚厚的白雪,她似乎长久的立在那里,一动未动,也许已经站了一整夜了。
她赶忙迎上去帮梅轻雨轻轻拍掉了身上的积雪。却看到她的脸上,也结了层薄薄的冰,那是她流的眼泪。滚烫的眼泪在寒风中变成了冰,变成了雪,凝固在她的脸上,也凝固在了她的心上,她的记忆里。萧然心中酸楚,昨晚的一切,想必她都听到了,都知道了。
“他把我当成了你……”
“他最爱的还是你……”萧然开了几次口,但是都不能将话说完。那些没有说完的句子仿佛被皑皑的白雪吸收了进去,攸然无踪了。
梅轻雨似乎充耳未闻,只是木然地站立了会,就如同突然想起似的向庭外走去。冻得僵硬的身体是行动不便的。但是恐怕更加疼痛的,是她的心。
“梅姐姐,”萧然恻然,无力地唤了声,“帮我瞒着他吧,这恐怕是他最后一个梦了。”
梅轻雨身形颤了颤,仿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慢慢地挨了出去,消失在冰雪的世界里。
“哎,梅姐姐,你还是爱着他的。”望着梅轻雨远处的身影,萧然长叹一声。
-------------------------------------------------------------------------------------
那年金陵的大雪断断续续一直下了好久,那天清晨,难得天晴,梅轻雨骑着头青驴缓缓地走出了城门。到了城门口,她下了驴子,悠悠站定。望着朱雀门口那古篆的金陵二字,干冷的风吹动了她的发,她的衣,她的心,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些复杂的感兴。
天空中传来了“嘎嘎嘎嘎”叫声,一只纯白的乌鸦在梅轻雨的头顶上盘旋,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向天空伸出手去,那只乌鸦就停在了她的食指上。歪着脑袋,用血红的眼睛打量着神情寥落倦怠的美人。梅轻雨轻声叹道:“鸦儿,去找你的主人吧!”手臂一震,那乌鸦却不忍离开,依然死死的抓着她的手指,哀哀的呼唤。尖锐的鸟爪划破了她的手,鲜血一滴滴滴在雪地上。
这时,远处一骑飞驰而来,有人在高声疾呼:“轻雨,轻雨!”
奔至面前她才认出洛尘凡。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扫往日的阴沉和乖戾,面上悠悠地含着笑。
他翻身下马,向着梅轻雨迎了过去:“轻雨,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回天山!”
“是要向师父禀告我们的事情吗?!我看过了,今年的二月有不少好日子,或者你愿意等一等,等我将师父请来!我已经十年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
梅轻雨静默地望着他。等着他说完,半晌,淡然说道:“师父他……田园将芜,胡不归?!我只是一个人回去罢了。”
洛尘凡疑惑地望着她,嘴角和眼角却还牵着笑影:“轻雨,你是不是在怪我这几日冷淡你了。其实那晚之后,我也想了很久,想见你,又怕见你。不过现在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娶你,要在全天下的人面前娶你……”
听到这里,梅轻雨似乎有些不耐,对洛尘凡道:“师弟,我只是要回去为你炼丹。我们三年之后再见。或许,他日你与萧姑娘得成眷属,我也会来。”
洛尘凡脸色大变,尖声叫道:“轻雨,你疯了,你怎么还叫我师弟,你怎么会这样想?”说完,他又有疑惑,一把抓住梅轻雨的手臂,试探地问道:“那天晚上,是你吧?!是你,对吧!我不会记错的,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叫我洛郎,只有你会用那样的声调唤我,那气息,已经十年了……为什么现在又叫我师弟了呢!”说着说着,他心口大恸,眼角也泛起了泪光。
梅轻雨张了张口,想要否认,然而,看着他那样紧张痛苦的神情,想起了那天萧然的嘱托,那句难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帮我瞒着他吧,这恐怕是他最后一个梦了。”
她轻轻地挣脱了洛尘凡的手,淡然说道:“师弟,你的病要紧,我要回去炼丹。那晚的事情,就当是场梦,忘了吧!”话没有说完,胸臆疼痛,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说了不要再叫我师弟了!”洛尘凡咆哮了起来,赤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地愤怒:“管他什么病,活两年就活两年,活一天就活一天,哪怕是再活一天,一个时辰,我也要你留下来,也要和你在一起!”
梅轻雨淡淡地笑道:“好,那么你放弃阁主之位!随我返回天山,或者我们浪迹天涯,再也不管江湖中的是非。”
洛尘凡听了这样的话,面色一滞。望着面前那个风华绝代的人儿,他是多么想要答应她啊。无论是重返天山的静谧生活,还是浪迹天涯的自在,都是他无数次在清醒时,在睡梦里期盼的。但是真的机会到了眼前,他却又犹豫了。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地求恳道:“轻雨,你知道的,为了得到现在的一切,我们家的人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鲜血……轻雨,你要为我想想……”
梅清雨虽然这样说,但却早就知道答案,她望着洛凡尘疏离的一笑,游鱼般逃离了他的身边。翩然的骑上了自己的青驴。
然后,她侧身回睨,但是那眼神却是隔着山,隔着海,隔着千年万年的荒芜和惨枯,荒凉的万年冰峰,没有人烟,飞鸟罕至。
天上又飘起了片片雪花,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洛凡尘看着她的眼神,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是的,那眼神里有疏离,有惘然,有伤感,是他不能了解的孤绝和冷傲,他被着悲哀和伤感的眼神给吓住,不敢近她的身。是什么时候,梦中的少女拥有了这样一种历尽沧桑浮沉的眼神呢?往事也如同雪片,在他眼前想起,他不敢想下去了……
“我走了。”梅轻雨再不看他,双腿一夹,悠悠远去。
雪下得更加密了,她清绝的身影,一瞬间就消失了。
完成于2月25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