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之蓝清未扬》俗夫子

16、从前.小小的蓝清

　　从那以后，无论在哪儿，婆婆总是带着他。他那是也是孤儿院里最小的孩子，婆婆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年纪了，却还要天天照顾那么多孩子，于是有时候，蓝清也会力所能及的帮帮忙，两个人，一老一少，倒是相处的十分愉快。
　　但也正是因为婆婆对蓝清的喜欢和重视，惹起了其他人的嫉妒，有些大一点的孩子就连带着其他人欺负蓝清。蓝清当时还太小，也没有多大的力气，被人打了也只敢弱弱的反抗。后来婆婆发现了，就开始悄悄的带着蓝清去城里去，她在城里为蓝清找了一个老师，老师会教他怎么样反抗，怎么样出拳打架。后来越长越大，他也渐渐能应付那些大孩子，不至于让自己被揍得那么惨。
　　后来，婆婆还带他去读书，只不过他没有身份证，也没有什么证明，所以只能在一个小破房间里上所谓的“黑学”。这是专门给那些没有户口和身份的“小黑孩”上课的地方。他学了两三年课，成绩好得很，婆婆开心，就奖励了他一本书，他去书店选书，一眼就看见了印着孙悟空的封面。
　　他经常跟着婆婆看电视剧，什么红楼梦，还珠格格，西游记什么的，看过许多。他最喜欢的，就是孙悟空。他总觉得，孙悟空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他有那么大的本事，谁也没法欺负他！如果可以，他也想成为那样的有能力的人，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婆婆。
　　“我要那个。”他很认真的指着高高的书架上的一本书。婆婆拿下来后，翻了翻，有些为难：“蓝清，这个上面可没有拼音，你怎么读啊？换一本好不好？”他蹦起来，狡黠的抢过了婆婆手里的书，冲着婆婆开心的笑：“我以后学会了这些字就可以读了呀，我就要这个嘛！”最后，婆婆还是帮他买了。回山上的时候，蓝清一只手紧紧的抱着书，另一只手被婆婆牵着，他笑嘻嘻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对于他来说，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快乐了。
　　每个月，他都有机会和婆婆一起下山，去学习，或者学武。上山和下山的路很长很长，婆婆年纪大了，有时候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来喘气。于是蓝清不再让婆婆陪自己下山。每天凌晨，他顶着夜晚未消的寒意行走在山路上。山上的土有些松软，上面铺着奇形怪状的碎石，每个碎石之间的间隔都很大，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泥土里去，把鞋底弄的一团糟。周围都是很高很高的常青树，即便是到了冬天，也依旧茂密的很，这些树中间，还掺杂着一些其他的不知名的小植物，它们紧紧的挨着，铺天盖地的笼罩在山路旁边，每次蓝清经过时，总是感觉有些压抑。
　　婆婆在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可是自从婆婆不陪自己下山后，他第一次一个人走在这段长到望不到尽头的路上，总是感觉四面八方的压迫感。他当时也没多大，五六岁的年纪，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有些害怕。但是比起冰冷的孤儿院，他更愿意去城里学习。有时候风吹的大了一点，整个山上都会刮起一阵冷风，吹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凋零的树叶飒飒作响。整个树林似乎都像觉醒过来的怪物一样呼啸着，追赶着他。
　　他忍不住跑起来，但是，山路太陡太长了，他总是跑不了几步，就被摆的乱七八糟的碎石绊了一跤，整个人狠狠地砸到地上去。
　　膝盖磕破了，鞋子，腿，胳膊上都是清晨被露水滋润过的泥土，周围的树叶依旧呼呼的向他示威。
　　他好怕……
　　他就这么趴在地上，跌在泥土里，满心都是恐惧，却没有人来拉他一把。
　　他等了好久好久，直到整个人手脚冰凉，小腿发麻。他才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站在那儿，低着头拍掉了身上的泥土，然后继续大步的往前走。他的眼角挂着一滴泪珠，但是原来恐惧和委屈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
　　当你摔倒的时候，要么习惯它，继续趴在地上等死。要么反抗它，把恐惧踩在脚底下。
　　那天是蓝清第一次自己出去自己回来，他回去的时候还在担心，怎么跟婆婆交代自己把衣服弄脏了的事情，可是回到孤儿院，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了，因为婆婆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他了。
　　他如今回忆起来，记忆里都只是一片连接不上的碎片，场面似乎很混乱，所有人都忙着哭泣和置办丧事，唢呐的声音很刺耳，他的耳朵一瞬间失聪，脑子里一阵耳鸣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只看到穿梭在眼前忙忙碌碌的人，看不清谁是谁，每一个人都用白色的丧服包裹着自己，不知道是在隐藏自己的眼泪还是什么。
　　他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被放在自己的那张小破床上，周围都是睡熟的其他孩子。他突然想起来婆婆的死讯，一下子站了起来。但是由于他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像是被蒙住似的一片黑暗。他头疼的紧，忍不住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连滚带爬的推开门往外走。
　　孤儿院的房子永远都是又窄又小的，但是院子却是大的很。但是即便空间很大，这里也没有建筑什么娱乐设施，只有几棵丑不拉几的小树蔫蔫的弯腰站在那里，要死不活的样子。地上也没有铺砖头，一切都是最原始的样子。这样的一个院子里，蓝清静静的站了好久。以前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大院子，因为，所有的孩子都会在这里玩耍，但是不论他或者院长婆婆怎么说，那些孩子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
　　有时候，人其实只用找到一个靶子，那么，其他人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下一个靶子，就都会认准这个靶子。蓝清就是这个靶子。为什么？没有原因，也没有做错什么，就是因为你倒霉被选上了，所以你也就要承受这些。不是吗？
　　每个孩子为了使自己变得更加合群，就会拼了命的挤进这个圈子里，用残忍和暴力证明自己所谓的“合群”。
　　此刻蓝清现在院子里，一点一点的往院后走。平时吵吵嚷嚷的院子里，现在却安静的可怕。周围的几棵树上，都挂上了长短不一的白布。夜晚的风吹过，白布飒飒的响，就像他清晨听到的声音一样，但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恐惧了，他神色木然的操控着受伤的腿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平日里最熟悉的地方----婆婆的卧室。也是整个孤儿院的主房。
　　蓝清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门框上的灰尘和碎屑在月光下散落下来。屋里很暗，蓝清就干脆没有关门，淡淡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正对门的一张黑白相片。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白布，带着月光，渗着一阵寒意。
　　他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哭。只是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个笑意盈盈的脸。到底是个孩子，相片挂的那么高，他怎么也够不到。
　　试了几次，实在没有了力气，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垂下了眼眸。
　　“婆婆，我今天自己一个人下山，摔了一跤，膝盖流了好多血，很疼很疼……你可不可以抱抱我，安慰我一下？……”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风从门外吹进来，冻的他哆嗦了一下。
　　沉默了好久好久，蓝清才站了起来，他愣愣的看了照片好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
　　“不疼了，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蓝清轻轻的说。
　　那天他在那间房间里呆了一整个晚上，早上的时候已经发了高烧。孤儿院的孩子们不喜欢他，都不愿意再去管他。丁丽华婆婆的儿子任贺同向来看他不顺眼，就是因为平日里婆婆喜欢蓝清，所以甚至连自己的孙子任展岐都不曾上心多少，任贺同自然也因此十分嫌恶蓝清。他虽然看见蓝清死人一样的躺在地上，但却丝毫没有一点可怜心。当初小土豆死的时候，他都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又更何况一直看不顺眼的蓝清呢。
　　最后还是从别处过来一起帮忙置办丧事的婆婆的朋友发现了他，把他抱到房里，喂他吃了药。
　　等他清醒过来，就看见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在他旁边用一只胳膊撑着半张脸打盹。蓝清动了一下，女人就醒了过来。她似乎也像是一夜都没有睡好觉一样，虽然画着精致的妆容，却满脸都是憔悴。
　　“怎么样？好点了吗？昨天你突然晕倒了，我不是把你抱回你的屋子里了吗？怎么还是不听话，在外面呆了一个晚上？”女人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蓝清的额头，确认他渐渐的退烧后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蓝清没有说话。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女人看蓝清不理自己，也不生气，只是把手放在了蓝清的小手上，然后温柔的对他讲：“你想知道，院长婆婆是怎么死的吗？”
　　蓝清瞳孔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