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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平王殁了” ...

  •   “东平王殁了!东平王殁了!”
      “王爷您怎么就这么去了,您怎舍得这天下?您怎舍得北漠子民?”
      “天亡我北漠啊!东平王这一去,我北漠几时才再出一个战神?”
      北漠王城大街小巷传遍了同一个消息,战神东平王中毒负伤,死在了边疆战场。
      尸体三天前送回皇宫,北漠王因心疼自己的八拜之交当场晕厥,至今仍卧床养病。丧礼是来不了了,但还是下令,将东平王以亲王礼葬入皇陵,今日便是入葬之日。
      楼阁上,瞧着北漠人一个个如塌了天一般的样子,江明月忽然好想笑,她也的确笑得痛快。
      笑着笑着,转眼又想好好哭一场,哭可怜可悲的东平王,哭她江明月七年征战中失去的弟兄。个个都是痴人。
      多不值,竟为她一个傻子丢了命。
      洛秋白,洛秋白!江明月立誓以屠尽你北漠,讨回我一百四十三号明月军的命来!
      她一杯又一杯灌着酒,丝毫不顾背上伤势多恶劣,看得小迎直想掉眼泪。
      小迎知道自己主子这些年过得多苦,东征西讨南击北伐,沙场上血腥的风她吹了七年。
      大大小小的战争共六百七十五场,一百三十二次身陷敌营,脱去了那一身盔甲,脱去了东平王的铁血名号,说白了江明月也不过是个二十二岁的老女人而已。
      “主子,您别喝了——”
      “小迎啊,你跟了我几年了?”江明月把玩着酒杯,看似只是不经意问了那么一句,和聊家常似的,一点不见伤心。
      “回主子,小迎自十岁被主子买回,到如今,整整十年了。”小迎有一丝错愕,不过很快回答。
      “竟已十年了啊!十年里七年都跟我征战沙场,如今也有二十岁了吧,寻常哪个女子到了这般年纪,怕是孩子也可唤阿娘了。晋阳似乎已被我派去西凉三年有余,你可想他?不如本王…咳,我送你一份嫁妆,寻他去吧。”
      “主子——不要,不要。”小迎已然带了哭腔,慌乱摇头,杏眼中含的全是水雾,江明月这一句话险些吓死她。
      “去吧,好好过日子,不必内疚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是我欠你的才是。记得半生安稳些,深山老林也好,乱世京城也罢,一定要活下去,替我好好地、笑着活下去。”
      江明月将杯子放在桌上,自己倒一杯酒缓缓饮下,仿佛那断肠之语不是她说出口的。
      “不!主子……主子不能不要小迎啊……小迎不去,小迎哪儿也不去。主子那嫁妆还是自己好好收着吧。”
      “主子命硬,后半辈子长着呢,除了主子自己,定然没人走得安生!”
      小迎眼泪一串又一串朝着地上掉,她无依无靠孑然一身没办点事物是她好牵挂的,唯独心尖上结结实实放了一个江明月。
      与心上人离别她没哭,身负重伤她没哭,此刻却哭得厉害。
      “我家小迎果然贴心,因心疼主子那一份嫁妆,连嫁人都不嫁。莫怕莫怕,东平王虽说是殁了,东汉江家可不差你这一份嫁妆。我江明月的丫头出嫁必须风光。”
      “主子莫再说了!小迎离开,除非死了!让人抬出去!”
      “他洛秋白欺我骗我,这口气我是如何也咽不下的,若你跟着我,岂不是平白受牵连?”
      “小迎不怕,小迎不怕的,多少年都安然闯过来了,不惧这一时。”一听有转机,这丫头连忙点头如捣蒜。
      “傻丫头啊,送你份安生日子不要,非得吃苦去。也罢也罢,那我就勉强收了你。莫哭了,死了爹一般。结账去吧,咱走!”这话说得嫌弃,江明月的嘴角确确实实是扬上来了。
      “主子也好意思打趣,小迎本就死了爹,不跟主子哪有地方可去?”迎嘟囔着走出酒楼包厢。
      待小迎刚一出包厢,江明月一口血喷出,面色极为难看,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背上伤口应是裂了,想必疼极了吧。
      江明月呢,似没有感觉那般,擦一擦唇角残余的血,理理衣衫,缓缓出了雅阁。
      “主子可是要回东汉江家?”
      “你想看主子让人骂死?”
      “额,小迎自然不想。”
      “那不就是了。”
      “主子可愿去西凉吗?四国中西凉王最为年少,仅十九岁,最好掌控。”
      “说是为了主子,怕你心里是为了见你的情郎吧!不过也有些道理,好,那便启程西凉!”
      “小迎这便去告知明月军,今晚启程可好?”
      “不可,此去西凉路远,明月军人数太多,易被发现。况且,兄弟们打了这么多年仗,是时候享享北漠文官的清闲小日子了。只需前去告知一声,让他们别被咸阳的暖风吹乱了骨头,藏好一身的本事,等着我回来时让北漠改一个姓。”
      “主子想北漠姓江,直接自立为王不好?何必千里迢迢去西凉蛰伏,小迎实在不解。”
      “本主不稀得做他北漠的王爷,要回来,也必须堂堂正正打回来。我一寸一寸打下的江山,也可以再一寸一寸打出去。走吧,今日你我离了北漠,东平王也入了皇陵,便全然结束江明月与洛秋白的一切。”
      “主子可算想清楚了!全天下主子才是最宝贝的,绝不能为任何人委屈了去。”
      “你这丫头惯会哄我开心。犹记得当年攻打西凉时遇过一片密林,十五岁时偷偷在树上睡了一夜很是有趣,今夜便去林中落足吧。”
      江明月决定了,小迎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主仆二人运转轻功,飞檐走壁,仿佛真回到了十五岁豆蔻年华那般,很快走出北漠来到西凉边境森林。
      两人各自寻了结实些的树干躺下,聊些少年时的事,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是夜,皓月东升,月光如轻纱薄雾般笼罩着,穿过树叶洒在人脸上很是舒服。许是累极了,小迎早早便睡了过去,江明月却是如何也沉不下心来。
      一阖眼,她便不由自主想到八年前东宫那个羸弱少年,风一吹就能折了似的。瞧见她经过,立刻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衣角,那对招子好明好亮啊,江明月仅看了那么一眼就陷了进去。
      说来可笑,他一个太子,因母族失势竟沦落至此,宫女太监也能随意欺辱。而江明月是东汉江家的明珠千金,天下第一商贾之家唯一的继承人,天差地别毫不相干的人才对啊!
      江明月偏被那少年细如蚊呐的一声救命拨动了心弦,出手相助救下了洛秋白。
      这才知道,洛秋白不过失手弄折了一棵芍药而已,便被一宫女用竹条抽打,险些断了气。
      江明月一向心善,洛秋白生得又很俊,很难不让人心疼。
      本那次进宫只是为了象征性地来给北漠王见个礼,然江明月似乎中了洛秋白下的降头,几次三番出入皇宫,两人一来二去相谈甚欢。
      很快,回东汉的日子到了,鬼使神差,江明月竟不想离开了。又鬼使神差,江父竟允了她留在北漠的荒唐言语,且将北漠所有生意暗桩全交给了她。
      当时的江明月好生欢喜,回忆起来仍可笑得开怀,一心觉得洛秋白是个福星。
      她永远记得那少年最爱吃的桂花糕放多少糖合适,永远记得那少年眯起眼来笑多好看,永远记得那少年低声的一句明月。
      再一转眼,那少年再也不会眯着眼笑着吃她塞给的桂花糕了,那声明月似乎跟着变了味道。
      他说他的母后并非病逝而是为人毒害,他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说他要做北漠最尊贵的王,他说三皇子五皇子母家有权有势他却什么也没有,他说他要江明月所有的生意暗桩,他说他为王江明月必为后……
      那日他拉着江明月的手,说了太多太多,说得江明月浑浑噩噩,只记住了那句“我若为王你必为后。”
      于是,毫不犹豫的,她交出了所有可以动用的实权,连间保命的铺子也没留。显然,江明月信他。
      再后来啊,那少年如愿登基,却并不像江明月假象中那般开怀,允诺的“必为后”迟迟未兑现。
      江明月晓得他日日繁忙,也晓得少年不只是她的少年了,从没去扰过他,每日要做的只是一遍又一遍热凉了的桂花糕。
      江明月与洛秋白从日日一见到三天一见,又到了五天、七天,最后小半月碰不着一面,但她始终信他。
      那日窗前的牡丹开得正好,洛秋白前来寻江明月,没等江明月摆出甜度适宜的桂花糕,他就抓住了她的手。
      他说西凉人擅骑射,南箫人擅谋略,东汉人擅围击,唯北漠人不见一技之长;他说西北洪涝江东旱灾;他说他的兄弟个个如狼似虎;他说北漠内忧外患,他说:“明月,朕需要一个战神。”
      只这一句话,江明月便了然了。东汉江家闻名天下有两样,一是最大的生意场,二是祖传浔龙枪。
      江明月祖上是有名的武将,苦苦研究多年才琢磨出这么一套枪法,以一敌百绝对不成问题。江家近辈未出男儿,这枪法不可断,不用说,自然是要传给江明月的。
      江明月那时想哭又想笑,她的少年长大了啊,会利用人了,不会再受了委屈就扑她怀里诉苦了,那种熟悉的味道却越来越淡了。
      二话不说,仅仅一个月,江明月集结了威震四国的明月军,又一个月收了西凉千里沃野。
      束起头发褪下霓裳,江明月无疑是一个良将,东征西讨南征北伐,如今四国中北漠独大。
      她本一女子啊!她也会疼得厉害时想一想家,却莫名其妙做了七年的东平王。七年征战,江明月始终信他,为了这一个信字真得太累太累了。
      前不久,军中突然出现奸细,江明月几经生死险些不能躲过,种种证据都表明是他。
      几乎所有人都劝江明月放手,可江明月不信,也不愿信,那可是她的白衣少年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白驹过隙般,又半个月,北击柔然的日子到了。江明月领四十人杀入柔然腹地,援军迟迟不到,她终于也意识到不对劲,可惜晚了。
      她单枪匹马厮杀,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即将逃脱时马忽然发疯将她甩落。江明月丢了枪,只能如过街老鼠一般狼狈地躲,背上多处负伤,好疼!却比不上心疼。
      终于,她躲不动了,总之一个死,这样死了倒也痛快,老天爷却连死的机会都不给她。
      江明月清楚得记得一名明月军替她挡下了那致命一剑,清楚得记得她发了疯一般杀出重围,清楚得记得她抱着那名兄弟的尸体回军营时残阳似血,清楚得记得她徒手刨出下葬那名兄弟的土坑后指甲都磨没了。
      她不许任何人帮忙,隐隐约约感觉这是她的任务,结束了之后她就不会和北漠再有牵扯。
      江明月一辈子都会清楚得记得,那日她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和那竿枪一同丢了,再怎么找也没有找到。
      之后,江明月昏迷了整整十四天,十四天里所有明月军全在营帐外啃着馒头守着。 待江明月醒来时,东平王便殁了。江明月好累好累啊,累到再也不愿意信了。
      可笑可悲啊,可笑如江明月这七年,可悲如一个洛秋白。
      他洛秋白这辈子,绝不会再见着一个忠诚如江明月的信徒,一个痴心如江明月的傻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东平王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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