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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乌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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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时终究是低估了姜妧岁的果断。
他今日故意让姜妧岁察觉出他重生的事实,便是要破而后立。若是他刻意隐瞒姜妧岁此事,待到日后她自己察觉,那样景时会彻底失去她的信任。
现在这般,姜妧岁虽然一时无法接受,但他很快就会让姜妧岁发觉,即便感情不能如少时那般纯粹,但就算是一个知根知底的盟友,他也是她最优的选择。
至于感情,他有的是耐心,等着再次赢回姜妧岁的信任和依靠。
可他没想到,姜妧岁会在发现他重生后立刻决定放弃他,改选另一条路来获取崇明帝的信任。
平心而论,宋涿确实是除他之外最好的选择。姜妧岁的根基太弱了,她无所依傍,想要建立自己的关系网,最缺的就是时间。而她当下想要获得建立自己关系网的时间,所能依靠的,就是利用自己对崇明帝的那点用途,挑选一个最能解决崇明帝忧思的难题来争取时间。
他对崇明帝来说是道难题,宋涿同样也是。
姜妧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景时气的脑袋突突的疼,下意识又想要去摸酒壶,手伸到了一半又缩了回来。他揉了揉犯疼的额角,嘱咐木易:“你回去守着公主的院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不可让宁国侯世子夜闯公主闺房这件事情泄露出出去半分!”
*
景时被姜妧岁气的头疼的时候,宋涿正独自一人走在公主府的小路上。
皓月当空,虫鸣鸟静,偌大的公主府内,除了他甚至看不见任何其他人的身影。
宋涿内心一阵忐忑。
他自幼无父无母,在祖母膝下长大。祖母中年丧子,悲痛之余,将振兴门楣光宗耀祖的重担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重压之下宋涿并未成才,反倒养成了畏畏缩缩慢慢吞吞的性格。他对危险的敏感度比旁人要高上许多,所以这些年过的虽然不易,但也还算安稳。
这次公主府发来春日宴的邀约,他本意是想称病推掉的,奈何祖母觉得这是个结交其他世家攀上公主高枝的机会,硬是不顾他微弱的反对之词,替他接了下来。
而他自打进入公主府地界内,危险雷达便触发了警报器,让他感觉处处都透着危险。
和各家公子小姐聚在一起危险,他便避开人群专挑没有人的地方去。园子太大院子众多,若是发现了别人不能言说的秘密危险,他便安安静静地待在一个僻静的亭子里。雨势极大淋了雨会感冒,他便乖乖地等着旁人来寻他。
可是他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月上中天饥肠辘辘,仍旧没有等到任何人来寻他。
他只能自己从亭子里出来,这一次专挑大道走,想要寻个人问问出府的路,却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他其实路痴的比较厉害,身边又没有个能为他引路的侍从。他平日里极少出门,迫不得已不得不出的时候,也只去那几个他勉强识的路的地方。
这次来公主府赴宴,马车上套的虽是宁国侯府的标识,但车架是用的二房的车架,车夫和随从也是用的二房的人。随从一入府便躲了懒,此时这么晚没有人寻他,大抵是随从早就和车夫一道回去了。
因而,或许公主府的人也并不知道他仍旧还在府中。
宋涿更加忐忑了,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继续往外走,该不该庆幸自己一直没有碰到任何人。
宁国侯府是个破落户,除了圣上御赐的门匾和祖上传下来的宅子,这些年祖母为了维系明面上的风光,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个干净。莫说是刺客,就是小偷来宁国侯府光顾一通,都会一脸嫌弃地空手离开。
但这可是大邺最得宠的安平公主的府邸,内里雕栏玉砌,一砖一瓦都价值连城,莫说还住着最得宠的安平公主本人。他虽听说过安平公主府光是府兵就有三百人,但他这一路走过来,一个府兵都没见到,看来公主府的守卫也没有那么严。
宁国侯府那么个破落户前些年都遭遇过几次小偷,公主府这般富态,难免会吸引几个梁上君子或者刺客之流。他一个外男夜半逗留在公主的府邸之中,若是被当成梁上君子想捞点好处还好,若是被府兵当成刺客捉拿住,他笨嘴拙舌的,就是有八张嘴大概也解释不清的。
就在他忐忑之时,他看到一道人影从眼前一晃而过,顺着大道去向了深宅内院。
宋涿当即僵在了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他不仅是个危险探测雷达,居然还是个乌鸦嘴转世!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是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以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走出迷宫一样的公主府;还是大喊大叫吸引来府兵,好让他们捉拿住刺客的同时,将他护送回宁国侯府时。
“什么人在那!”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呵,宋涿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身穿金色软甲,右肩上有火红色的徽章的人疾步向他走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身衣服他很熟悉,在公主府门口下车时,他看到公主府的府兵便是穿的这身软甲。
宋涿心气一泄,一天积压下来的害怕顿时争相上涌。他两眼一翻,摔倒在了地上。
*
大邺最年轻的小将军沈宜年少年意气,恣意昂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憋屈过!
因为在姜妧岁说完“他不小心闯了安平公主的闺房,见了不该见的春景,自然要负该负的责”后,很自然地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确实,想要将没什么存在感的宁国侯世子留在公主府内不难,但是想要不露声色地将一个有思想能直立行走的大男人引到公主内院中,即便把所有府兵都调离她的寝宫附近,也很难能做到。
除非是安排一个功夫极好又完全能信任的人扮作刺客,故意从宋涿面前一闪而过,时不时地再现个身给他指明方向,吸引他一路追逐着,最后碰巧追进公主内院。
好死不死的,功夫极好和完全能信任两条,全天下最符合这两个条件的,非他沈宜年莫属。
于是他在声称“下午依稀曾看见过宁国侯府世子去向,徐嬷嬷说送客时并未看到宁国侯世子身影”的笑竹的带领下,几乎转遍了整个公主府,才终于在离公主内院不远的一处小道上,发现了宁国侯世子宋涿的身影。
沈宜年气出抬头纹:“你不是说看到他是往南边走的吗?小爷我要不是傻子的话,应当没记错,你家主子住的院子,是在北边吧?”
笑竹委屈地嗫嚅:“婢子下午真的没看错,当时宁国侯世子确实是往南边走去的。”
她也想不明白,宋涿当时明明走的方向是南边,为何最后会出现在公主的内院附近。
沈宜年也无法,只能相信世上真的有路痴到分不清方向的人:“这里离你家主子的院子太近了,我没有办法慢慢引导他过去。你躲躲好,我先从他面前到姜妧岁院中跑上一圈,他要是跟上最好,跟不上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笑竹应下,四处搜寻了圈,挑了棵有两个成人合抱那么粗的树,跑到后面躲了起来。
沈宜年见她躲好,从怀里掏出面巾蒙了面,从宋涿面前虚晃而过,到姜妧岁的院子前面停了下来,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等到宋涿出现,只得又原路返回。
他回到和笑竹分开的地方,只见她呆呆地站在树的前面,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小道。
沈宜年问她:“宋涿人呢?”
笑竹目光呆滞:“将军您离开后,不知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府兵。宁国侯世子被他一声呵斥吓晕了过去,然后,宁国侯世子就被他给,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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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走宋涿的自然是木易。
木易从景时那里离开后,趁着今夜府兵值守混乱又翻墙而入准备重新混入搜寻宁国侯世子的队伍里,却不想刚到公主内院附近,便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而宋涿站在原地踌躇。
此地离公主内院很近,他怕宋涿追上去后,正好进入到公主的内院中,赶紧出声呵住他。
谁知他刚呵斥完,便看到宋涿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随后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他赶紧奔过去,见宋涿真的被吓晕了过去,怕刚才的动静引来其他府兵的注意,只得将宋涿扛上肩头,再次翻墙出了公主府,想找个地方安置下他。
木易刚翻出墙外,正好跟景时迎面撞上。
景时目光在他肩上扛着的人影上落了落,皱眉:“你肩上扛着的,不会就是宁国侯世子吧?”
“回主子,正是。”
木易将刚才在府中发生的事情和景时讲了讲,景时再看向宋涿时,眼中充满了荒唐。
他不知是该嘲讽姜妧岁用人不明,底下的人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是该嘲讽姜妧岁眼光太差,舍弃他后选中的人胆小如鼠,连追上去的胆量都没有。
他对着木易挥了挥手:“你随便找个离公主府远点的地方把他丢着吧,人醒过来之后,自然会想法子回他的宁国侯府去的。”
木易应下,扛着人疾步跑开。景时站在原地打量了一番公主府的院墙,纵身越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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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妧岁一边打着哈欠翻着府里的账册,一边将整副心神放在窗外,随时做好宋涿出现的准备。
为了能彻底赖上宋涿,让他想否认都否认不掉,姜妧岁特意换上了自己最单薄最清透的一件纱裙,力求宋涿一进来,就能全面直观地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并且,她强拉住早就困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的徐嬷嬷陪她熬着夜,好给自己的“不清白”留下个人证。
可怜徐嬷嬷四十好几的人了,向来作息规律从不熬夜,今日又操持春日宴大大小小的事物忙累了一天,本该在自己房里好好歇着,再找两个小丫头给自己捏肩捶腿才对。
但这是姜妧岁第一次自己举办宴会,且她主动问起宴会上的相关事宜。徐嬷嬷欣慰之余,也顾不得身体上的辛苦,事无巨细地给姜妧岁讲述着。
二人虽所为事由不同,但也成功地达到了姜妧岁的目的。
只是眼看着一本账册快要翻到底,姜妧岁想要再继续强留徐嬷嬷也没有借口了的时候,她不禁着急起来。
她这府苑虽大,但也没有大到需要花上两个时辰的地步啊!到底是笑竹眼花记错了方向,还是宋涿当真藏得如此之深,这么久都寻不到人?
又或者,沈宜年当真不靠谱到了这般地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姜妧岁内心着急,却无法表露在面上。
徐嬷嬷讲完了今日宴会最后一条事宜,松下一口气,准备回屋去好好歇着。
她这时才注意到姜妧岁的穿着,很是不赞同:“公主金尊玉贵,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皇家典范。况且更深露重的,您怎么穿着这般暴露!”
她回身去给姜妧岁拿外袍,就在此时,门外终于传来些许不寻常的动静。
姜妧岁顾不得其他,赶紧快步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装作焦急地呼唤笑竹:“笑竹,你人在外面吗?发生了何事?”
她推开房门的同时,院门也被人一把推开,景时施施然站在院门口,目光深沉地看向她。
徐嬷嬷不妨有人闯入,拎着手里的外袍,呆站在了姜妧岁的身后,忘了动作,也忘了叫人。
还是姜妧岁自己,迎着景时似笑非笑戏谑的目光,默默用外袍裹紧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宜年:我从他面前一晃而过,他包管就追着我跑
景时:谁追?
宋涿(哆哆嗦嗦):不敢追不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