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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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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窈牵着小马,小马慢慢悠悠地吃草,吃累了便停,看到更鲜嫩地又忍不住去吃。
此处小溪环绕,初春芳草悠碧,倒真有几分惬意。
戚窈席地而坐,靠着树荫下,竟有些昏昏欲睡。
再睁开眼时,暮色四合,周遭一片静谧,唯有时不时传来小河流淌声。
小白马因没拴缰绳,已不在戚窈视野可见范围内。
她还等着它驮自己回去呢!
这般想着,戚窈慌忙起身,却还没走两步,脚下骤然一滑,重心不稳之下,脚踝传来钻心刺痛,叫她又重新跌回地上。
“嘶——”
戚窈强忍着才没呼痛。
罪魁祸首是一块滑溜溜的硬石头,戚窈没办法拿它如何,只得自认倒霉。
宫变那夜扭伤了脚,没想到竟没好利索,现在又扭到,简直是伤上加伤。
天光渐渐消隐,周遭越发黑暗。
白日里闲惬悠然的小溪边,此刻也阵阵冷风袭来,远处传来不明动物的嚎叫,更令戚窈担忧。
她身上可没什么防身的东西,箭术又奇差……如果真有野兽过来,她是负隅顽抗呢,还是求来世投个好胎?
想到此时此刻境况,戚窈有些想哭。
她试着呼喊几声,声音石沉大海,被山林吞没。
她开始想,这是夜里,大家都狩猎结束归去住所,那时暗香白芷就会发现找不见她,一定会差人一起来寻她的,再忍忍。
但她随即又想到,不对,狩猎回去还要办那庆功宴,这么吃吃喝喝折腾下去,回去怕是要后半夜,难道她还要忍到后半夜不成?
这如何能忍。
戚窈沉痛地伸出手拍了拍胸脯,想要安慰自己,却不经意拍到一个硬物。
奇怪,她不记得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呀。
戚窈摸索一番,发现自己内领侧下方绣有一个暗袋,里头装得是什么东西?
她毫无印象,摸索着将那东西掏出来。
在月色下泛着洁白光泽,竟是一支骨哨。
戚窈感动极了,她的衣裳素来交给暗香和白芷打理,这骨哨也一定是她们二人放的,戚窈感动得泪眼汪汪,暗香和白芷实在贴心。
戚窈吹响骨哨,骨哨的穿透力果然比较强,可她吹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来,正当她有些气馁时,不经意听到斜侧方传来碾过树叶的动静。
这皇家猎场今日来得都是达官显贵,再不济也是猎场的宫人,无论是谁都好,只要是同类。
戚窈眨了眨眼,古树枝繁叶茂,层层垂坠的藤蔓叫她瞧不见来人的脸,只能瞧见一截劲瘦的腰身和修长的身量。
来人一步步走来,肩线平直,下颌形状锋利,紧抿唇角之上是挺直的鼻梁,如层层舒展的画卷,清冷而昳丽的眉眼,缓缓映入戚窈眼帘。
戚窈怎么也没想过,来人是谢淮殷。
他在五步之外站定,一言不发望着她手中骨哨,眸色晦涩不明。
戚窈手指下意识蜷缩,为他这样的注视。
周遭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到戚窈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她开口叫他的名字,“谢淮殷……”
戚窈想说能不能带她走,又想起他如今应该有点讨厌自己。
话到嘴边,说得却是:“我的脚扭伤了,你能不能……帮我喊人来。”
谢淮殷脸上神色闪过瞬间的难看。
戚窈想,他果然很讨厌自己啊,连帮自己叫人来这种举手之劳都不情愿。
戚窈鼓起的勇气被谢淮殷的反应尽数被打破。
山林深处又传来野兽呜咽嚎叫,戚窈终于顾不得什么:“谢淮殷,别走……”
戚窈想,一定是自己此时此刻模样太过可怜,谢淮殷果然没走,他依旧站在那望着她。
戚窈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记得你怕黑,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们两个人一起走,你就不怕黑了。”
戚窈这话不曾编造,甚至有依据,她记得谢淮殷确实说过他怕黑。
那时晚上逛花灯,她忘了什么情由,总之是他又惹她不快,戚窈不想理他,一个劲儿往前头走,走到稍稍暗处,戚窈是有些怕的,但正在气头上,依旧硬着头皮朝前走。
最终还是谢淮殷追上前拉住她,她下意识想躲开他的手,却听他小声委屈道,“窈窈,我怕黑。”
戚窈心一软,任由他拉住自己,就这么被他哄好。
但谢淮殷怕黑这件事,戚窈一直没忘。
谢淮殷果然很怕黑,他听了她的劝,态度十分动摇,终于下定决心,朝她缓缓走来。
谢淮殷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握住她的脚踝,隔着层层衣料,他的掌心也这样烫。
谢淮殷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她的踝骨,引得戚窈浑身战栗。
戚窈身体本就敏感,哪里受得住这样,欲哭无泪地哀求谢淮殷,“你……别揉了,我怕痒……”
女郎调子轻轻柔柔的,娇气得她自己也未能分辨,重一些痛,轻一些又嫌痒,实在难侍候。
谢淮殷冷不丁抬眼,瞧见戚窈手指紧紧攥着那枚骨哨。
戚窈看他已经是忍不住看这骨哨第二眼了,难不成他也喜欢。
毕竟有求于他,戚窈缓缓在他面前摊开掌心,大方道:“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少女洁白掌心躺着这枚精致小巧的骨哨,其边缘还不易察觉地沾了点她的口脂。
谢淮殷收回视线,“你留着吧。”
戚窈收回手,这么喜欢却因她碰过都不要,从前她吃不完的包子都是他吃掉的。
谢淮殷复又垂首,他认真而专注,伸手在她踝骨处轻轻按了按,戚窈下意识缩了缩脚踝,忍着没在他面前呼痛。
谢淮殷瞧了一眼她的神色,终于道,“看来是不能走路了。”
他松手转过身,戚窈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强忍着情绪想,他这是要丢下她了吗?
如果实在不行,她也可以等暗香白芷寻来的,就是有点冷,有点黑。
如果被什么野兽先一步找到的话……
戚窈越想越委屈,眸中蓄满泪水,又听谢淮殷道,“上来,我腿蹲麻了。”
原来是要背她回去吗?
戚窈伸出手,勾住谢淮殷的脖子,谢淮殷用手掌承托她的身体,毫不费力地站起身。
眼中视线瞬间拔高许多,原来谢淮殷平日里的视角是这样的呀,真的比她高许多。
戚窈眼眶中那蓄满的、摇摇欲坠的泪水,终于在此刻落下,滴在谢淮殷耳朵尖儿上。
谢淮殷动作顿了一瞬,戚窈以为他介意,忙伸出手要去给他擦,才碰到他的耳朵,谢淮殷便偏了偏头。
戚窈的手顿在半空中,只听谢淮殷道,“别乱动。”
听他的话,戚窈没再乱动,只是他的耳尖为什么红了。
她的眼泪,有这么烫人嘛。
谢淮殷直接将戚窈送去了暖阁,情绪反复之下,戚窈也没精力再去参加狩猎宴,差暗香白芷去备水,她要好好沐浴一番。
“奇怪,我发带哪去了?”
更衣时戚窈才发现自己发带找不见。
今日骑装打扮,因此那发带只是个装饰物,何时丢的倒也没能发觉。
浴池之中雾气弥漫,戚窈掬起一捧水淋在肩头,不吐不快,暗香和白芷听闻姑娘迷路在山林,也是吓了一跳。
“多亏你们在我骑装内侧放了一枚骨哨,否则我真要等到后半夜了。”
暗香白芷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瞧见迷茫。
暗香问,“姑娘,什么骨哨啊?”
戚窈动作一顿,“就我今日穿的这身骑装,里面缝了这么一个小口袋。”
戚窈说着用手指比划出一小片方圆,继续道,“然后里面有一枚骨哨呀。”
暗香白芷又对视一眼,双方眼中依旧迷茫。
白芷道,“姑娘,真不是我们放的。”
戚窈缓缓道,“我这身骑装上次穿,是什么时候了?”
戚窈不爱骑射,因此骑装本就穿着次数不多,白芷想了想道,“还是姑娘在闺阁时,几位姑娘的闺中好友,还有几位郎君……”
“好像……还有谢小郎君一起。”
戚窈忽然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场春日集会。
当时她也是穿着这身骑装,和谢淮殷共乘一骑,在他威风凛凛的黑马上,那黑马欺负她,见到她总拿鼻孔看她,但面对谢淮殷时却低眉顺眼,谢淮殷的肩膀很宽,可以将她完全笼罩其中,很坚固,戚窈一点儿也不怕摔。
因为谢淮殷怎么也不会叫她摔着的。
她似乎随口对谢淮殷说,“这狩猎场这么大,如果我骑马在这里驰骋,走丢迷路,你找不到我可怎么办?”
她连骑马都还不会,却偏能大言不惭说出自己可以在猎场纵马驰骋的话。
谢淮殷没笑她,反而还十分认真考量,“那我确实要好好想想,该怎样才能找到你了。”
后来一群人玩得累了,谢府离得更近,她便去谢府换了身行头,这骑装当时没能拿走,在谢府放着一阵子,他才给她送回来。
再之后,便被束之高阁,今日才又被翻出来。
戚窈眨了眨眼,她终于明白,为何谢淮殷当时盯着这枚骨哨。
原来这是他,当时给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