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看得几清明（明穿）》一年春

9、第九章 反击

　　三月这天，舒云再次来到天宁寺，凉亭中已有人在等她，但却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消瘦的身影。见到舒云走过来，他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道：“请问是张姑娘吗？”
　　“是，公子是代纪公子来的吗？”
　　“嗯，我家公子有事不能赴约，遣在下送两本书给姑娘。”说着拿出两本棋谱递给舒云。
　　“咦，我今日是来还书的，为何还要送书给我。”舒云疑惑道，双手接过书，一看名字，大吃一惊，竟是南宋洪迈的《棋经论》和叶茂卿的《象棋神机集》。南宋后期中原久经战火，南宋的棋谱已经很少流传下来，即使有也只是残本而已。没想到纪公子不但有《事林广记》居然还有全本的《棋经论》和《象棋神机集》。她原本以为纪公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宦子弟。现在看来只怕他的身份不止如此。

　　“这，这实在是太珍贵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舒云连忙送还给朱翼
　　朱翼却没有伸手去接，“姑娘莫要客气，我家公子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这两本加上上次那本一起都送与姑娘。”
　　“这是何故，纪公子也是爱棋之人，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是不敢收的。”

　　朱翼沉吟了一下，斟酌的说道：“不瞒姑娘说，我家公子最近遭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他怕自己万一不能洗清罪名，这些书难免就要被一些小人夺了去。与其如此倒不如送给姑娘，也不算是明珠暗投了。”一想到已经被内廷停了供奉的太子，朱翼的脸色就更加差了，朝臣的反对并没有使皇帝改变心意，反倒使得皇帝与太子更加生分。又想到昨晚太子把书交给他的时候，难掩一脸落寞，难道皇上就这么不顾念父子之情？

　　“被人陷害？”舒云吃惊道。她对纪公子的印象很不错，没想到那样一位谦谦君子居然也会遭人陷害。看来荣华富贵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受的起的。

　　“这样好了，这三本书先放我这里。但是请帮我转告纪公子，两个月之后我会再来此处，还书给他。”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说不定此事只是上天对他的考验，我相信纪公子定能迈的过这个坎，两个月之后我也能等得到他。”
　　“只怕到时候纪公子定要后悔这么早就把书送给我了。”说着她笑瞥了朱翼一眼。

　　回到慈庆宫，朱翼便像太子汇报了他见舒云的经过，临了还说了句：“臣看那位张姑娘倒是个好人，宫里好多人受殿下大恩，现在一看形势不好，就想着另投他人，还不如张姑娘有良心。”
　　朱佑樘笑了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二人正说着话，却听见门外有小宦官着急禀告说，“奴婢是陈公公派来的，有要事禀告太子。”
　　朱佑樘心理一禀，连忙道：“快，宣他进来。”
　　小公公一溜小跑，进到内室，刷的跪下，叩首说：“殿下，山东道六百里加急呈报说泰山地震了！”
　　“什么`！！”

　　现在的泰山对我们而言，只是个旅游景点而已，但在古代，却有着不同的政治意义。泰山那是历代帝王封禅的地方，秦皇汉武才有资格上去，唐太宗忙活了一辈子，也没敢跑上去炫耀，就怕自己像光武帝刘秀一样跑上去被人骂。

　　成化皇帝有点慌了，他对神明一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各路神仙统统不敢得罪。连忙派人去占卜。占卜者一番算计，终于得出结论，“应在东宫”。

　　支持太子的朝臣顺势纷纷上表说这是东宫不稳，老天对皇帝的警示，成化皇帝内心开始松动，难道说太子真的是天命所归？？

　　这一日，万贵妃早上起来就觉得右眼皮在跳。这几日泰山连续地震，朝廷的风向马上转向了太子一边，连万安都托人带话话给她说，此事只怕难成。万贵妃个性一向刚强，形势越是不好，她反倒越不服输。只是想到她那个性格有些软弱的丈夫，心里又没有底，正在苦恼中，却听见女官来传话，说是皇太后请她到仁寿宫。

　　太后与万贵妃不合在后宫并不是什么秘密，太后一向看不上这位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媳，而万贵妃更是因为太后庇护太子而心有芥蒂。但两个毕竟是皇贵妃和皇太后，平时面子上的事情倒还过得去。一听说是太后招呼，万贵妃也不敢耽搁，连忙换上常服，走向仁寿宫。

　　刚抬腿走进仁寿宫正殿大门，却发现皇帝，皇后已经到了。万贵妃心下一禀，知道这次只怕是鸿门宴了。她走到前面先向太后和皇帝行礼，太后冷冷撇她一眼，并不说话，太后不说话，万贵妃也不敢起来，只好跪在地上。虽然已是四月份，但是地上还是有些凉，万贵妃心里恨极，脸上却一点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更加恭谨的垂下头。

　　倒是成化皇帝有些看不下去了，吩咐道：“皇贵妃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吧，”两边的宫女连忙把万贵妃扶起来，皇太后倒也没有反对，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万贵妃又朝皇后行了礼，王皇后是成化皇帝的第二个皇后。第一个吴皇后因为得罪了万贵妃，在天顺八年刚刚册立两个月就被废了。之后册立的王皇后，性格淡然，平时也不管事情，与这位万贵妃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等万贵妃坐好，皇太后这才开口道：“前些日子，前朝闹得沸沸扬扬的，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有所耳闻。虽说祖宗有家法，后宫不得干政，但太子毕竟是国本，又是我带大的，陛下居然不商量一下，说废就废，太子究竟有什么过错，让陛下如此不放心将祖宗江山交付与他。

　　成化皇帝赔笑道：“到不是太子有什么失德之处，是他的母妃……”皇太后打断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不过是几个刁民乱攀附，陛下怎么能因为外人的几句话，就定了纪淑妃的罪？”说着又看了眼万贵妃，“她生前没想过什么福，难道死后陛下还要让人给她泼污水不成？”

　　万贵妃听着太后竟想仅凭几句就把这件事情磨平，心中不忿，插嘴道：“到底是锦衣卫查出来的事情，又有供词，虽说不一定是真，但无风不起浪，若不是纪淑妃行为有失，别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诬陷不了。”

　　“哦，这么说，皇贵妃倒是对当年的事情很清楚了？”太后冷冷问道。
　　“这……臣妾也只是听说而已。”
　　“哼，既然贵妃不知道，那还是少插嘴为好。不过贵妃不知道但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来人，传杨氏晋见。”

　　不一会，一个老嬷嬷步履蹒跚的走上殿来。她穿的并不是宫里面的服饰，一进来就朝坐在上位的四个人叩头行礼。王皇后迷眼看了下她，越发觉得此人有些眼熟，突然灵光一现，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可是原来伺候在吴娘娘身边的杨氏？”
　　杨氏低眉顺眼地回答道：“难为皇后还记得奴婢。”

　　王皇后大吃一惊，她说的吴娘娘便是那位被废除的吴皇后，想当年吴皇后刚刚进宫的时候何等意气风发，连她身边服侍的宫女别人见了，也得喊一声姑姑。这位杨氏便是当年侍候吴皇后的贴身宫女之一，最得她的宠信，只是她当年也比吴皇后大不了几岁啊，二十多年没见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成化皇帝一听说是废后的人，皱了皱眉头，他素来不喜欢第一个皇后，但却没想到，此事她居然也牵连在其中。而万贵妃脸色便有些苍白，既然是废后的人，肯定是来者不善，只怕对她不利。

　　屋内人人都在想自己的心思，太后安坐高位似乎对一无察觉，她问道：“你可知今日叫你来此，是为何事?”
　　杨氏叩头道：“奴婢知道，是为了纪淑妃的事情。”
　　“既然知道，就把你知道都说出来吧，若是有一句假话，仔细你的皮！”

　　“是。”杨氏抬起头来，理了理鬓角，缓缓道：“成化五年十月冬的时候，门监张敏来西内找吴娘娘，说是有个宫女病的厉害，想托娘娘找太医来看看。但是祖宗的规矩，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开始娘娘并不应允，但是张敏说，那个姑娘虽然谪居安乐堂，但已经怀了陛下的骨肉。娘娘这才答应，借口自己身子不好招太医至西内，又派奴婢去安乐堂接纪淑妃来内西。太医看完，曾对娘娘说过，纪淑妃已经怀孕将近2个月了。此事之后，吴娘娘也常派奴婢去安乐堂看望淑妃娘娘，送些东西。”

　　“这么说，纪淑妃并未出宫？”成化皇帝问道。
　　“是”杨氏抬头看了皇帝一眼，“陛下若是不信，可招当年为淑妃看病的太医，一问便知。”
　　成化皇帝看了太后一眼，心知自己的母亲早已知晓一切，便道：“母后已经招当年看病的太医候在门外了吧。”
　　太后点点头，“皇嗣之事何等重大，怎可不查。来人，宣李太医晋见。”

　　李太医行完大礼，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一张药方，说道：“这是臣当年在西内为淑妃娘娘诊治的记录和药方，陛下一看便知。”说着双手递了上去。
　　成化皇帝看了两眼，便把药方放在一旁，沉默不语，眼睛反倒关切的向万贵妃望去。

　　万贵妃看着跪在下面的太医和杨氏，心知大势已去，太子如今羽翼已丰，自己只怕再没机会与他相抗衡了。

　　王皇后却觉得有些坐如针钉，她素来不喜欢管事，今日被太后拉来也不过是为做个见证。既然事情已然明了，只怕下面太后便要训斥皇贵妃，她呆在这里也只会让皇帝更加不快，便忙向太后皇帝告辞。太后见她如此胆小怕事，心中更加不喜，但她必竟是皇后，也不好说什么，挥挥手便让她回宫去了。

　　皇后一走，屋内便有些难堪的沉默。太后打破沉寂，说道：“锦衣卫大牢里留着的那个我看还要好好审审，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人挑唆，竟然敢攀污太子。”
　　成化皇帝连忙道：“不过是个刁民想捞些钱罢了，这件事情都是儿臣的不是，没有查清就错怪了太子，请母后责罚。”说着便跪了下去。

　　皇帝这一跪，屋里的所有人便跪了下去。太后内心的火一蹿一蹿的，她本想借此事敲打敲打万贵妃，没想到皇帝居然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去。心理越发不解，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老女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对她痴迷。

　　她心烦的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都出去，留我和皇帝说些贴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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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说成化皇帝的两个皇后。第一个皇后就是上文提到的吴氏，她是当时成化皇帝父亲亲自给他挑选的皇后，除此之外现任皇后王氏和成化皇帝第一个太子生母柏氏是当时选定的两个妃子。
这位吴皇后非常有势力，她母亲是怀宁侯孙镗的女儿，又拉拢了当时权倾一时的太监牛玉。谁想到成化皇帝对貌美如画的二八俏佳人不感兴趣，天天往万贵妃宫里跑。吴皇后一怒之下，找了个过错把万贵妃打了顿板子。
这下把成化皇帝惹怒了，刚立了没几天的皇后就给废了，不仅如此，太监牛玉被罚去种菜，连牛玉家亲戚都没放过，一律下岗。吴皇后父亲下狱，母亲娘家也赋闲。可见成化皇帝对吴皇后的怒气有多大。
下一个继任者王皇后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贵妃惹不起，干脆就躲了。啥事都不出头，倒也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