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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江南春 (上) ...


  •   波渺渺,柳依依,
      孤村芳草远,
      斜日杏花飞。
      江南春尽离肠断,
      苹满汀洲人未归。宋——寇准

      弘治四年的春天,内廷下旨,敕谕苏松嘉湖及浙江、江西有司,民间女子十三岁以上、十九岁以下,妇人年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无夫者,原入宫备使令,以充六尚,各给钞为道里费,送赴京师。

      沈家虽是书香门第,但没落已久。沈安前些年虽考取了举人,却在会试中屡战屡败,眼见都快五十的人了,那些年轻时的雄心也早就被磨没了影子,只好去吏部挂了名,打算当一名小吏来养家糊口,一腔热血则都投入到儿子沈溥身上。

      但沈溥的才华却远远不比不上身为长女的沈琼莲,据说她聪慧绝人,经史三四过成诵如对卷,八岁口占协声律,才名远播。此次内廷征选,乌程县令推举的便是这位沈才女。

      沈安夫妇对长女一直宠爱有加,并未打算把她送往京城。但县令几次三番来家游说,说此次征选乃是备顾问典宫籍,内廷诏征天下才,去了便为女官,并非寻常宫女可比,待服役五六年便可回家婚配。再加上内廷的丰厚礼金,免其家杂泛差役等好处,让沈安夫妇心动无比。一想到过两年便要去南京参加乡试的沈溥,至今家里连路费都凑不大出来,也只好答应了长女入宫的事情。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莺飞的一个日子里,沈琼莲和其他应招进宫的女子一起乘车前往京城。明朝立国已久,文化重心早已移置江南,尚文之风南强北弱,故明代女官多选自江南。这些出身吴楚之地的女子,大多不过十七八岁,有的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路上的车马劳顿并未消磨她们的好奇之心,一路上叽叽喳喳,谈笑风声。另一些妇人则沉稳许多,她们都是中年丧夫无子之人,身世飘零,认识些字,读过些书,来宫里混碗饭吃罢了,自然没有小姑娘那样的心境。

      待她们到达京城,已经是四月初夏,征选女官虽不如选妃那般严格,但也要司礼监进行复选。大日头底下,一群女子按年龄排成一列列,按照内官们的要求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进行复选。那些长相丑陋,口吃驼背,举止轻躁的人被一个个剔出,最后留下的仅有原来的一半。沈琼莲年轻柔美,体态轻盈,顺利地通过了复选,正当她想松口气的时候,却又被女官带入宫内细验。

      等到一切忙完,太阳早已落山,走出昏暗的暗室,沈琼莲望着余晖照耀下的紫禁城,明白自己终于彻底成为其中的一员。

      新进的女官们被分在六尚局的东面,七八个人一个小院落。几个女子大多年级相仿,不多久便熟识了,互相交换着各自听来的信息。
      “我听管事姑姑讲,说咱们这一个月的考察期马上就结束了,这几日便能知道分到哪里当差。”一个圆脸的女子说道。

      “我可不想被分到那些太妃那里,天天陪着诵经拜佛,非得闷死不可。”另一个高挑的女子一想到仁寿宫那些终日浑浑噩噩的太妃,便皱了皱眉。

      “我倒觉得那里不错。”沈琼莲低头喝了口茶说道。

      “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那里有什么好的,我看最好的去处便是……”说罢,她朝乾清宫的方向指了指。

      其他女子也点了点头,若能君前伴驾,自然比别处多一份体面,说不定还能被皇帝看上,一跃成为后妃之一。

      圆脸女子抿嘴一笑,打趣道:“你们不知道,咱们这位沈才女天天念着回家呢,若是真被贵人看上了,那可就回不去了。”

      沈琼莲却笑而不答,心里默默想着母亲说的话,“我的儿,咱们家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只盼着你几年后能平安归家便好。”自古伴君如伴虎,去乾清宫还不如去仁寿宫陪着老太妃们吃斋念佛,熬过这五六年便可回家了。

      众人本来觉得沈琼莲才高貌美,若是真要和她争,只怕是争她不过,谁想到她竟然一点没有强出头的意思,只想着找个地方熬时间,都有些大跌眼镜,却也暗暗松了口气,毕竟是少了一个劲敌。

      “就算去了御前又能如何,没听说如今皇后怀有身孕,已经和陛下搬到一处了吗?有了皇后在……”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皇帝临御天下已经四年了,除了中宫身边一个妃子都没有,坊间皆传言皇后擅妒,才拦着陛下不让立妃,若真是如此,只怕去了也……

      说话间却见管事姑姑走进屋内,众人皆起身相迎。那姑姑挥了挥手,“我就过来说一声,刚刚清宁宫过来传话,说明日太皇太后要见你们。”

      话音一落,大家都有些茫然,过了半响才有人小声问道:“六尚不是皆属皇后所管吗?怎么反倒要去……”

      那姑姑眉头一皱,“皇后怀了身孕,太医嘱咐了不能劳神,所以这次便由太皇太后召见新晋内人。你们明日定要小心应对,不可失了分寸。”

      待管事姑姑一走,众人便议论纷纷,跟沈琼莲一同从乌程而来的雁丝,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前几日我还远远看见陛下陪娘娘在西苑游览,身体好的很呢。”

      沈琼莲把她拉到一旁,小声叮嘱道:“这可不是我们该说话的,娘娘和太皇太后之间的事情,还是少说为妙。”

      雁丝了然的点点头,不再言语。晚上就寝后,沈琼莲睁大眼睛注视着帷帐,心里暗想,皇宫之中果然暗流汹涌,清宁宫和坤宁宫之间的事情还是躲得远远的为好……

      第二日,沈琼莲被封为女史,与钦安殿当差。身边的内人们则有些幸灾乐祸,钦安殿乃是大内藏书所在,宫后宛之北,清冷至极,少有人至,去了那个地方,想要高升只怕是难了。

      沈琼莲却长长舒了口气,钦安殿,离乾清宫和清宁宫都足够的远,又想到那里有无数的典籍珍藏,不由得暗暗欣喜,还真是一处合她心意的好地方。

      转眼间便是中秋佳节,沈琼莲来到皇宫已经四个月了,这日皇帝特旨允许宫女内侍们轮班渡中秋。沈琼莲和几个一起进宫的同乡便约好一起在住处赏月。

      几个女孩子先是设瓜果,圆饼与中庭中,用于拜月,之后便一起分食,那圆饼上刻有“月中蟾兔”之类的图案,精巧别致。其中一个女子感叹道:“到底是宫里的东西,别处哪能见到。”

      “这算什么,你还没见今日陛下和娘娘所用的那团圆饼,那才酥脆可口呢。”雁丝抿嘴一笑,自从她被分去坤宁宫,心气比来时高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莫不是你也吃了?”另一个不服气的说道。

      “陛下的脾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别说是小小的月饼,就是山珍海味也没有说不赏人的,乾清坤宁两宫,哪个没尝过?”雁丝顶了一句。

      “这么说,你是常常能见到陛下了?那你快说说,陛下长什么样子?”有人好奇地问道。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雁丝身上。

      “这……”雁丝咽了下口水,自从皇后搬去了乾清宫,坤宁宫变成了一座空庙,皇后都不在了,皇帝干嘛还要去坤宁宫。那些有头有脸的内侍女官自然跟着皇后去了,剩下的也就是看家的罢了。她去了这么些日子,也只有远远的看见过皇帝的卤簿,哪里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子。

      众人见她答不上了,顿觉失望。皇帝勤于政事甚少驾临后宫,以至于除了乾清宫外,只有太皇太后的清宁宫偶尔可见皇帝的身影。

      皇帝吗?沈琼莲的思绪飘到了自己刚到钦安殿没多久的一天,那日正好赶上皇帝携皇后游宫后宛。远远看过去,对面皇帝扶着皇后缓缓而行,那种小心翼翼的举动,让她忽然觉得恍惚间自己不是在宫里,而他们也不是帝后,这分明是一对寻常的小夫妻在田野间漫步,偶尔可见妻子低声与他说些什么。那种柔情,即便是自己在父母身边也是难得一见……

      “琼莲,琼莲,你想什么呢?”雁丝推了推身边发呆的沈琼莲。
      “阿,是我不好,不小心走神了。”沈琼莲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身边扁着嘴的雁丝,语带歉意的说道:“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我在说今晚要和你睡一起,咱俩好久没有一起聊天了不是吗?”雁丝委屈的看着她。沈琼莲一笑,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子,她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伸手理了理她的鬓角,说道:“好,今晚我们就睡一起。”

      ————

      沈琼莲来到钦安殿已经一年多了了,整日间能见到的也就是几个跑腿的内侍,倒是吴娘娘身边的杨嬷嬷经常来这里逛逛,和她说一些当年她和吴娘娘的故事,只是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东西,让人昏昏欲睡。但沈琼莲却不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每次都是微笑的听着。

      从那些故事里她知道了,原来当今圣上的母亲纪太后就曾在钦安殿当过女史,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先皇看中,临幸而有了现在的皇帝,之后母凭子贵成了淑妃,只可惜万贵妃狡诈,害得淑妃天命不永,没能看到自己的儿子荣登大位。

      “我早早就看出那万贵妃阴险狡诈,只可惜先皇偏偏就是宠信与她……”一说到万贵妃,杨嬷嬷便咬牙切齿,有发不完的牢骚。沈琼莲边听边点头,拿起一杯茶送到她嘴边:“嬷嬷,您喝茶。”

      杨嬷嬷讲的口干舌燥,正需要一杯茶润润喉,也不客气,拿过来便喝了。喝完茶,她看了看坐在下手的沈琼莲,叹了口气,说道:“沈姑娘,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个好心的,这世上,也只有你和陛下不嫌我这个老太婆聒噪。”

      “陛下?”沈琼莲有些吃惊,“您老能常常见到陛下?”

      “是啊。陛下宅心仁厚,经常来仁寿宫看皇太后和吴娘娘,顺便和我们这些老婆子说说话,每次也是不说话,只是笑着听。唉……陛下是念旧的人啊……”

      沈琼莲一边往茶杯里续水,一边暗暗摇头,谁能想到当初那些人最不愿意去的仁寿宫反倒是能常常见到圣上的地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阿。

      送走了杨嬷嬷,沈琼莲往身边的香炉里添加了些百合香,又看了看茶炉里的水已经喝完,便转身去后面茶房取水。待她取水回来,却见一男子身穿紫色直裰,腰带玉带,髻上戴金束发冠,横插了两个玉簪背对着她站在书架前一动不动。小几上的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显得那男子身影飘忽不定。

      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像她这边望了过来。沈琼莲一愣,只觉得眼前的男子白净清俊,身材修长,气质温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内侍,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是这里的女史吧。”那人微微一笑,声音虽算不上低沉动人,吐字间却是和缓自如,让人如沐春风。

      “是。”沈琼莲连忙放下水壶行礼,不管是皇子还是其他什么皇亲,行礼总是没有错的。

      “你不必慌张,朕只是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会儿。这里也不用你伺候着,去后面歇息吧。”

      见来人自称是“朕”,沈琼莲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皇帝怎么会一个人跑来这个地方,但她来不及细想,皇命不可违,她立刻底着头缓缓往后殿走去。

      “等下。”

      沈琼莲一愣,停下了脚步,低头凝视自己的脚尖,她还牢牢记得当初刚入宫时学的规矩,天子面前,未奉诏,绝不可抬头。

      恍惚间一双墨色的皮靴和镏金的滚边出现在她的视线内,那人伸手递过一本《左传》,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这是你刚刚看的书吧。”

      “是。”

      “拿去看吧。”见沈琼莲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那本书,他便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待沈琼莲退到后面,整个人倚在墙上,让自己的心跳慢慢趋缓。待到心境完全平静下来,她拿起手边那本《左传》……这是怕她在后面太无聊,所以才递给她的吗?这位陛下未免也心太细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沈琼莲从后殿走到前面,那人早已不见了身影,只有香炉还缓缓吐着青烟……

      ————

      萧条凄凉的秋天来了,伴随着瑟瑟秋雨,宫里的气氛也变得肃杀起来,先是贵太妃因私下带人找皇后撞木钟被皇帝撞见,被下了禁足令。再来又发现贵太妃宫里有人散布遥言,蛊惑人心,皇帝震怒,幸得贵太妃的三个儿子求情才能保下太妃,但宫里很多熟悉的面孔却如同秋日的落叶,一去而不复返了……

      宫里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只是隐隐有一种沉默压抑的气氛在暗处漂浮着,让人无法喘息。沈琼莲看身边一如既往来来去去的人们,突然万分恐惧起来,仿佛是猛地一下明白了过来,她到底是留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琼莲姐,不好了。”

      沈琼莲顺着声音看过去,当初一起跟她进宫的同乡正急忙走进钦安殿,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她连忙起身相迎,询问道:“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急急惶惶的。”

      “雁丝她,她不知道怎么触怒了陛下,昨夜被罚提铃,谁料到竟然昏倒在台阶下磕破了头,现在,现在……”那女子一路小跑过来,再加上心绪混乱,竟急得说不出话来。

      沈琼莲神情随着她的话渐渐转为惊愕,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问道:“现在到底怎么了?”

      那女子一跺脚,“唉,你跟我回去看看就知道。”

      待回到六尚局的住处,却好几个人都焦急的围在雁丝的床前。沈琼莲冲到床边,见雁丝一脸惨白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她坐在床边,紧紧握住雁丝的手,焦急询问道:“她这样多久了,叫医生来看过了没有?”

      “琼莲姐你糊涂了,这后宫除了给嫔妃看病外,太医是不能进的,只能让医婆来看,有公公到外头说病拿药,刚刚医婆已经来过了,咱们正等着拿药的公公回来呢。”其中一个女子回道。

      “可雁丝怎么会触怒了陛下?”

      众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才缓缓道来。原来皇帝路过坤宁宫的时候,听见有宫女在背诵“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这句描写宫女闺怨的诗句。因宫女在内书堂学习的仅有女训》《女则》,文皇后的《内训》等书,像这样的诗词她们是不可能知道的,皇帝便下令彻查,到底是谁教的。查出来那人就是雁丝。

      “陛下说,太祖设六尚赞襄后妃,表率宫女,以备内治,不独取其美丽,亦以慧黠堪给事左右。没想到竟有女史私下教授淫词,使宫闱不净,让把雁丝交宫正司处罚。雁丝就被罚去提铃,不想昨晚竟摔了一跤,今天被人背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沈琼莲一言不发的咬着下唇,那句诗出自白居易所作的《上阳白发人》,乃是说天宝五载已后,杨贵妃专宠,后宫人无复进幸矣,六宫有美色者,辄置别所,白居易伤宫女之苦,才写了这《上阳白发人》。

      “上阳人,红颜闇老白发新。
      ……
      皆云入内便承恩,脸似芙蓉胸似玉。
      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
      ……
      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
      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
      ……
      上阳人,苦最多。
      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
      君不见昔时吕向美人赋,
      又不见今日上阳白发歌。”

      沈琼莲默默背诵着这首诗,心里明白这是宫女们借此讽刺皇后专宠,六宫皆不得近御,才惹怒皇帝,被罚提铃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若是被罚墩锁只怕当场就……

      夜晚渐渐来临,床边的女官一个接一个离开,只有沈琼莲还默默守在雁丝身边。昏暗的灯光下,雁丝的眉头攒的紧紧的,额头上不停的冒着虚汗,像是被噩梦魇到了。沈琼莲用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她脸上的汗水,忽然间见雁丝嘴角微张,轻微的说了句什么。她心中一喜,连忙轻声呼唤道:“雁丝,雁丝,你可是醒了?”

      大约是听到了沈琼莲的声音,雁丝终于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一双眼睛目无焦距,只是盯着她的脸看。

      见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沈琼莲心下一安,连忙拿起放在手边的热茶,扶起她的身子,把茶递到她嘴边说道:“你先喝口茶,药还在炉子上温着呢,我这就给你拿去。”雁丝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只是呆呆的照着她说的去做。

      沈琼莲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尚未清醒,又扶她躺好,转身去厢房炉子上拿药。待她回来,却见雁丝泪流满面地盯着屋顶,一动不动。见此情形,沈琼莲也只好劝道:“不管收了什么委屈,先把药喝了,身体养好了再想也不迟阿。”

      雁丝却似未听到一般,视线并没有挪移,却是张了张口,半晌,只听见她沙哑的声音说道:“琼莲姐,那天我见到皇后了。”

      沈琼莲一愣,又听得雁丝说道:“我本来想着,皇后六宫独宠,定然是位风华绝代的人儿,那天我跟着尚宫去给皇后讲《大学》……”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用一种嘲弄的语气说道:“姐姐你不知道,咱们这位皇后,连四书五经都没怎么读过,就算是论长相在后宫也算不上出类拔萃,若是她是如姐姐这般才貌双全也罢了,谁想到……”

      “别说了,那可是皇后!”沈琼莲见她越说越过分,立刻上前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她心下明白,定然是雁丝见皇后处处不如自己,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所以才教那些宫女《上阳白发人》。

      雁丝闭了嘴,眼泪却如断了线了的珠子,一颗颗落在被褥上,良久,才听得雁丝轻声道:“谁生下来便是皇后不成,她也不过就是那样的出身……”

      沈琼莲不是不明白雁丝等人的不甘心,大明后妃皆出身贫寒,皇后之父当年不过是国子监监生。要真论起来,后宫这些女官哪个不是书香门第出身,雁丝之父便是两榜进士,而且她们还大多貌端品正,知书达理,富有才情,但是……

      “雁丝,你还记得前朝的万皇贵妃吗?”沈琼莲轻声道,“皇贵妃比先帝大了十七岁,因家里贫寒,四岁上就被卖入宫中为奴,可是先帝却对她始终如一。雁丝,佛家讲机缘,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雁丝缓缓的低下头,一言不发,沈琼莲叹了口气,拿起放在床边的那碗药,舀了一勺,尝了下,劝道:“现下正好是温温的,你先喝了药,好好睡一觉,有什么想不开的,等病好了再说,好吗?”

      雁丝点点头,听话的喝了药,沈琼莲又扶她躺下,雁丝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姐姐,万一我要是好不了,将来你若能出宫,就帮我把常带的那个银钗送到我家里吧,也给他们做个想念。”

      “别说丧气话。”沈琼莲压下心中的不安,望着雁丝苍白的小脸,劝道:“咱俩说好了过几年就要一起回家呢。”

      “是啊,我说过的……”雁丝喃喃道,不久又陷入了昏睡当中。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雁丝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她最终还是未能熬过那个寒冬。虽然她是获罪而亡,但并未取消她女史的身份,最后得归葬于父母家。

      沈琼莲望着那些内侍把雁丝生前所有的东西都收走,又派人重新打扫房间,就仿佛宫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出现过,只有手里冰冷的银钗提醒自己,那些自己记忆中和她在一起的欢乐与悲伤,不是自己的幻觉……

      从那以后,她变得更加沉默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沈琼莲的番外。。。暂时写到这里。。。下面应该还会有。。。这也算是侧面写了写舒云在后宫诸人中的形象了。。。回头去写正文了。。。
    “提铃”就是受罚宫女每夜自明宫乾清宫门到日精门、月华门,然后回到乾清宫前,徐行走步,风雨无阻,高唱天下太平,声缓而长,与铃声相应。
      明 刘若愚 《酌中志·内臣职掌纪略》:“提铃者,每日申时正一刻,并天晚宫门下锁时,及每夜起更至二更三更四更之交;五更则自 乾清宫 门里提至日精门 ,回至月华殿门,仍至乾清宫门里,其声方止。提者徐行正步,大风大雨不敢避,而令声若四字一句,‘天下太平’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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