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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22 ...

  •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季舒言似乎感觉到有一个人久久地坐在她的床边,深深凝视她。
      偶尔,她会模糊地看到他忙碌着的身影。
      为她换着额头上敷着的冷帕子,为她轻轻掩好被角,为她倒好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为她擦拭掉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滑落的泪滴……

      她不是没病过。
      在澳大利亚的时候,她曾经有一次病得很严重,连着烧了好几天,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不是滚烫的,喉咙干哑嘴唇苍白,无论妈妈怎样变着法子试图让她吃点东西,她都会全部吐出来。

      可是,即使是那样难受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如今,只不过是身边的人不是温柔的妈妈,而是他,只是这样,她竟然哭了。
      她痛恨这样不争气的自己,想逃避想忘记,可脑海里却总是闪着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都记载着他们的过去,投射着她的卑微与懦弱。
      即使是在昏睡中,她也隐约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心酸痛楚侵蚀着她,令她越来越难受,越来越痛苦。

      一直沉沉睡着的季舒言,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不停地咳着,咳得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喉咙也越来越干涩难受,苍白的面容泛着一抹令人心惊的红。
      朦胧间,有人将她扶起来,扶住她的肩,手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等她渐渐平息后,那人让她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喂她喝了一小口水,又替她拉过被子盖好。
      有好几次,她都想睁开眼睛看看,但是眼皮却沉重得仿佛被大石压住一般,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始终睁不开。

      许酌靠着床头坐着,低头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怀里的季舒言,渐渐的竟然有些恍惚。
      他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未见她这样虚弱这样无助。
      过去的日日月月里,自己应该带给她许多的伤心和痛苦吧。不然,她不会这样绝望地病倒,不会紧紧锁着眉头,不会连睡着的时候也悄悄流下泪水。
      再次替她擦掉眼角的泪,他第一次这样恨自己。恨自己竟然深深伤害了她,恨自己竟然从未注意到她对自己的好,恨自己竟然隔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原来自己这样喜欢她!
      他自嘲地笑笑,老是说她笨,其实,最笨的是他。

      第二天醒来时,季舒言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靠在许酌的怀里。
      她尴尬万分,猛地坐直身子,不料动作太突然,使得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捂着嘴咳着,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背,这熟悉的感觉让她渐渐平复下来。
      “好些了吗?”许酌让她喝了一口水,问她。
      她依然有些恍惚,茫然地点了点头。
      “要不要再睡一下?”
      她摇摇头,“生病的时候睡得太久反而不好。”说着,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而许酌早已快步替她拿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微微一愣,说:“谢谢。”
      她径直走向阳台,在椅子上坐下,手撑在圆桌上,抬眼看着雨后清澈碧蓝的天空。

      “吃点东西吧。”
      听到许酌的声音,季舒言收回目光,转头看见他手里正端着一碗清粥。
      她惊愕地看着他,问:“你做的?”
      许酌把粥放在她面前的圆桌上,好笑地问她:“很奇怪吗?”
      她点点头,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清香扑鼻的米粥:“有一点。你给人的感觉,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怎么会想到你也会做这些事情。”
      许酌神情微变,唇角有些苦涩的笑容。他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淡淡说道:“以前是不会,但后来不得不会。”
      听出他话里隐含它意,她抬眼,疑惑地看着他。
      许酌也不回避,直视她探究的目光,本来就打算要告诉她的。
      “我家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听婉仪和罗芸说过一些,但她们都不清楚,几乎可以说完全不知道。”
      许酌看看澄净的天空,眼底有些沉痛,然后他用一种平静得惊人的语调向她诉说那一段过往。

      五年前,十八岁的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失去双亲。
      父母的结婚周年纪念日,爸爸想带妈妈去郊外山间游玩,妈妈却放心不下即将参加高考的他,有些犹豫。
      懂事的他劝说道:“妈,你就去吧,我一个人没有问题的。”
      在他和爸爸的再三劝说下,妈妈总算答应了。
      当时的他,怎么会知道,就是那次郊游,让他在以后极为漫长的岁月里都要一个人生活?
      父母在郊外逗留了两天,恰好遇上倒春寒,天气骤变,妈妈十分担心独自一人在家的他,执意要冒着狂风暴雨赶回家。
      就是在回来的路上,他们的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
      而这端的他,苍白着脸狂奔到医院时,只能隔着重症监护室厚厚的玻璃呆呆地看着双双昏睡的父母。
      医生竭尽全力治疗了一个星期,最终也没能挽回他们的生命。

      “那天我本来可以找到你,但是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季舒言心底猛地一阵抽痛,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原来他们十八岁的那一年,她带着疲惫不堪的心远走他方,他却永远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
      当时的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他要如何承受这残忍的一切?这五年,他又是怎样一个人步履艰难地走过来的?

      仿佛感知到她心里的想法,许酌异常平静地说:“还有比这更残忍的。”
      “我爸妈在医院躺着的那一个星期里,爸爸的合作伙伴联合几家建筑公司,一口一口吞掉了爸爸辛苦建立起来的事业。”
      许酌的声音渐渐冰冷。
      “你能想象到吗?一个过去十几年来都慈眉善目的叔叔,转脸变成了阴险狡诈的小人,你能想象到他当时嚣张得意的嘴脸吗?”
      他不禁冷哼一声:“这就是现实,我实在想象不出,还会有什么比这更残酷。”

      他冰冷的语气,绝望的眼神,令季舒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痛。
      难怪,五年后的他会变得这样沉冷淡漠,难怪他的眼睛不再像从前一样清澈澄净。
      他已经早早见识过什么叫世态炎凉,体会过什么叫世事无常,还如何保持一颗纯净的心?如何不用冷酷伪装自己,以免自己再次受到伤害?

      她不禁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她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希望她手心的温度能让他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温热,许酌身子一震,脸色没变,心底却有些暖意在悄悄蔓延。

      沉默了很久,季舒言才开口问他:“我听罗芸说,后来你没有参加高考?”
      许酌点点头,继续向她说着后来的事。

      父母去世后,许酌意志消沉,不再去学校上课,整日整日地在酒吧流连,常常喝得醉醺醺地瘫倒在街头。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沈沁瑶还是通过父亲的人脉关系查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学业,日日陪着他,并且恳求父亲动用一切关系让学校免除他们无故辍学的处分,替他们保留学籍好让他们下一年能参加高考。
      她每天跟着许酌,他去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许酌恶狠狠地赶她走,她就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让他看见;他昏睡在街头,她立刻打电话给父亲找人来帮忙;他在酒吧惹怒了人,她低声下气地向那人道歉;他无心学习,不再碰书本,她固执地找来所有名校的复习资料和试卷,不厌其烦地为他讲解重难点……

      季舒言静静听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重重地压在她心上,令她觉得莫名的难受。
      她从来不知道,沈沁瑶那样骄傲的女孩子,竟然可以为他放下身段,默默地陪伴他照顾他!比起她,自己对他的喜欢,简直微不足道。
      他的身边有一个为他如此奋不顾身的人,而她却连把爱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自己,值得他喜欢吗?

      “我浑浑噩噩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沁瑶终于忍不住狠狠臭骂了我一通才让我清醒过来。之后我们一起回到学校重新学习,第二年考上了B大。”顿了顿,许酌才继续说:“这些年,她父亲帮助我很多,她也对我不离不弃,所以……”
      “所以你才一直跟她在一起?”
      担心她理解错,许酌解释道:“我跟她说过,无法将她视作女朋友,可是她并不放弃,我也不能做得太过绝情。”末了,他又补充道:“我跟她真的不是男女朋友,我也不知道,她父亲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订婚。”

      看着对面垂眼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季舒言,许酌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慌乱,一向出奇冷静的他此刻脑子里竟然毫无条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该怎么说呢?难道他要说当年他约她见面之前就已经发现,也许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她?难道他要说最惨淡最难捱的那一段日子,他心里常常想,如果是她在身边就好了?难道他要说大学里每一次有女生主动替他买水占位时,他总会莫名想起她?难道他要说五年后他发现她的身边有一个那样优秀的男人,他嫉妒得发狂?

      终于忍受不了她长久的沉默,他问她:“我刚才说的,你明不明白?”
      季舒言一直低着头,良久,她才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里有些期待有些害怕:“许酌,你真的很肯定,你喜欢的人,是我?”
      听她这么问,许酌心里不禁有些怒气往上涌,他克制着,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沉冷:“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
      “……我不知道。我很怕,怕你是在骗我,如果你骗我,那我……”
      她越来越轻的声音,茫然的双眼,令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得柔软。
      他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将她从椅子里轻轻拉起来,小心翼翼地圈进他的怀里。
      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他的声音异常笃定:“我不会骗你。”
      顿了顿,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里竟有种令人心醉的温柔:“这几年来,我无法接受任何人对我的喜欢,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听到他的话,季舒言心里陡然一震,差点就要不争气地掉下泪来。
      她静静地靠在他胸前,因为生病而显得略微苍白虚弱的脸上,是感动而不可置信的表情。
      被他这样轻柔地抱着,闻着他身上清淡的自然香气,感觉到他那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害了她的紧张,她简直惊讶得不知所措。
      这样的场景,饶是她想象力再丰富,也从来没有想到过。
      这深沉的感动是那么真实,让她无法怀疑。可是,她依然觉得有些不安,她承认自己敏感脆弱,承认自己深深陷在他的感情中无法自拔。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害怕,怕这一切依旧是她幻想出来的,怕这美梦醒时,她会伤得体无完肤。

      付出真心才会得到真心,却可能伤得彻底;保持距离就能保护自己,却注定永远寂寞。
      她,到底该不该放纵自己对他的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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