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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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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子有意栽培太子,特地把相府最得意的门生请进宫与年龄相仿的太子做伴读,可怜天子被瞒得紧,太子除了读书习武,最喜欢的便是与这从不多言的听话伴读滚作一床。
受早就在初见时就对太子动了心,往后种种相处更是千依百顺。太子心有白月光,受从不过问,连同自己的爱也一起缄默,偶尔想要宣之于口的喜欢都融在每一次望向太子的目光里。
伴读第二年将止,太子及冠。两人交颈而卧不过百余日,太子早已习惯了受的存在,也时常在床上抱着受低声问,怎么会有一个人做的事永远恰到好处,深得他喜欢。受以为太子只是暂时把自己当做感情的寄托,从来都只笑着给他轻描淡写地回一句,宫里任何一人都能比我做得更好。太子也不驳他,只将人从怀里捞起来吻,灼热之处再蹭着未干的润液挺进温软乡里。
太元秋收时节,将军班师回朝,一同归来的还有太子的白月光。白月光当年本就是一时赌气才随将军去了疆场,谁知将军凯旋,带回来的是已然意识全无,凭药物维生的白月光。
御医无解,太子心痛不已,将自己关在书房三日,受便在门外陪了他三日。暗自做了决定,太子带着宝匣要亲自去请药谷的避世名医,打开房门将决定告知受那一刻竟未能注意到受险些站不住的样子。
他离开半月,受也在榻上躺了半月,甫能起身走到庭院,未能碰一碰枝头繁重的花蕊,枣红的汗血马便一路破门,苍莽而至。
受接住被惊掉的花枝,抬头望去,望进太子比孤夜更黑的眼眸里。不过半月,男人似乎又高大不少,眉间飞扬着意气,天子风范渐显,担心果然多余了。
身后紧跟着几名宫人进来跪了一地,还是伴着太子长大的公公进来拉了拉马辔,“殿下怎么骑着马就冲进来了,若是被侍卫当做刺客误伤了老奴担不起这个责哟,那位药谷的先生已经到偏殿去了,殿下长途奔波,先洗去风尘为好。”
“出去。”太子翻身下马,玄黑的靴尖还沾着沿途草植上未晞的晨露,受忍着替他擦拭的念头,垂眸作势要跟着宫人们一起离去,未能走远就被扯着衣袂拉进男人怀里,“你走什么走。”
受心里偷偷独享着这一刻的拥抱,又克制地退开一些距离,将手中的花枝斜插入他的前襟,再抬眼看他时,弯着眼睛笑了,“恭迎殿下。”
2.
药师亲自来医,三月过去,白月光病情稍见起色,只是仍然昏迷。伴读的时日早已过去,太子文可著书立说武能常胜将军,受依然被留在殿前。天子以为二人交情深厚,太子对外宣称重用受的才智,只有受知道,太子只是暂时需要他来做感情的宣泄口。
太子仍夜夜与他同榻而眠,忙起来有时半月才去看一次白月光,次次不见好转,未曾苏醒,如此重复。
受觉得他这是伤心怕了,所以不愿多去。受也伤心怕了,这人有时喝醉了酒,肌肤相贴之时竟也能对他说“你为什么不是他”,“你要是他就好了”。
不知从何时起,投来的眼神倒真被他看出了朦胧爱意,不论是清醒时一同论书玩弈时的样子,还是醉酒后灼灼的目光。他们在床上一向玩得大胆,太子越来越索求无度,受没法装作不在意,忍着痛心苦笑不语,待枕边人睡去,才敢细细打量他的眉宇鼻峰。
“你病了,我同他未有半分相像之处,你怎能将我认作他呢。”
“你再这样看我,我也要当真了。”
“当你真的喜欢的是我……”
3.
白月光病情加重,药师提出以血换血的方法,只是需要深血种人的心头血来换,否则再无可救药。
太子从偏殿回来之后喝了半宿的酒。
且不说这类人身负特殊血种而常遭杀害,早已退隐江湖多年,哪怕找到了,又岂能强挖他人心头血为一己之私。
太子头痛欲裂,受又偏偏被急唤回相府,酒不解愁,唯有一人。他知道的,不是白月光,是那个人。
得知白月光会死那一刻,他内心甚至有一丝快活。他知道他每时每刻想的是谁,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厚重的愧疚感,足以盖过堪堪认清的爱。
受从相府赶回,门前守着的老宫人退下。
夜深露重,受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走到床边醉得眼眶发红的人面前蹲下,太子用力将他扯进怀里,受轻拍着他的背,“会好的,会好的。”
4.
天将放白,受给他盖好被子,随意理了理外衣便朝药师住处走去。
“公子来了。”药师似是早已在等。
“先生早知我是深血种人。”受捻起一根草药在指尖。
“心头血珍贵,公子三思啊。”药师有些惋惜。
受仍是淡笑,“请先生给我两日,待琐事处理完毕,两日后定如约前来,还望,今后先生勿将此事告知他人,若说起,他能醒来,是先生医术高明,非以血换血。”
药师摇摇头,“公子傻兮,我老头看药无数,唯独看不懂人啊。”
次日太子生辰,宫内欢庆至夜半。受搀扶着醉得眼神迷离的太子沐浴,两人在浴池胡闹了半天,受累得要命,但想着是最后一次与他共浴,心里倒有些报复的快感,又有些释然,随你吧,这是你最后一次闹我了,以后可真闹不到了。
浴池大且美,受第一次认真看这里的构造,看完了,目光又转回眼前人,以后是不是要带那个人来,会不会想起曾与我也在这里玩闹过?
罢了,醉成这样,以后恐怕连我这个人都想不起来。
受微微摇头,甩掉多余的思绪,扯回被他攥着的头发想要去把池边的香氛点燃,下一秒立刻被男人用力握住两只手腕。
“抓住你了。”
“疼……”受被他看得想落泪,一直用来安慰自己无所谓不在意的话都不管用了,突然难过起来,“你在看谁?”
“你,”太子松了几分力度,低头吻他的眉心,“你别想跑。”
“醉鬼……”
受无奈低嗔一句,索性闭上眼,两只手抱着他的阔肩和他贴近,勾着他在浴池里又来了一次,后来也不分开,又黏在一块儿跌跌撞撞地回到屋内。帷帐低垂,醉眼迷离的太子躺于绸被,身上坐的是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相府公子。
……
近五更天,太子揽着他方能暂且安然入睡,一身疲惫的公子却清醒无比。
受抚着他的头发,嘴角含笑,声音极轻,似在倾诉什么甜蜜的情话。
“你就知道欺负我看不得你不顺心不如意。”
“他哪里好?”
“你说他醒来还记得你吗。”
“你就这么喜欢他呀,”受无奈地扯了扯他鬓边的碎发,又心疼地碰了碰他的脸颊,“明晚你便能见到他了,我都快想不起你高兴的样子了,想来今后也见不到,得让宋公公把酒藏起来才好,你颓靡的样子可真让人喜欢不起来,你再喝,我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太子未醒,只是将他揽得更紧。
受轻叹一气,埋头至他颈肩,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心里平静下来。
“以后就不能陪你了。”
“你早就不需要我了吧,哪有太子弱冠身边还跟着伴读的。”
“有一个人陪你就够了。”
“别再喝了,再好的筋骨也禁不住你这么熬。”
“来世,来世我不要再遇到你了。”
5.
受一夜未眠,次日依旧精神奕奕地伺候太子更衣用膳。
一切如常地,为这人换上玄服,质地上乘的里衬外袍绣着龙形云纹,莹润的腰佩也是天下独一,受仔细为他穿戴好,像是要把所有细节刻进脑海中。
太子看他眼角眉梢具是温柔笑意,心里的不安稍得平复,然而听到他说要再次告急假回相府,眉峰便不由自主地蹙起。
“何事又要回去,你前日才回来。”
“相爷病了,我回去看看,不会待很久,殿下准了吧。”
受再次回到相府,同几位长者用过午膳便算是无声的拜别。
黄昏时分,受准时推开偏殿的门。
药师已做好准备,受坦然地躺至冰床上。
这边的太子等不到往日一同用晚膳的人,早已心躁不安,分秒不愿等,即刻亲自寻人。周折不多却费时,最后追至偏殿,太子绝望地推开药师的石门,白月光醒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却沉沉睡去。
他知道以血换血是何结局,却从未想过是这种如此让他无法承受的后果。向来沉稳庄重的太子殿下一瞬间崩溃得像个孩子,他失了礼仪,上前揪着药师的衣襟不停重复着,“你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
6.
太元十五年,初雪刚落尽。史官记载,药师生死人肉白骨,留于宫中医太子日夜不寐。
醒来后的白月光得天子重赏,得世人瞩目,却永远失去了太子。
太子封锁消息,整日与失了心头血的爱人同卧冰床之上,不肯将人下葬。
药师摸着胡子半睁着眼看,等足了三日,对月草配龙胆熬成,这才施施然地端着药碗至冰床前。
“我老头同公子有缘,不愿公子白去一命,故换血未尽,若是殿下三日前便弃公子于不顾,我老头自是打算将公子带回药谷,然知殿下情重,今后还望珍惜眼前人。对月草与龙胆服用半月,间或三日一贴鬼箭羽辅以行血通经,不日公子便得转醒。”
“多谢先生。”
太子也如重生,不再时时抱着那人痴语,与药师习熬药时还能问一句,“他那时疼不疼?他同你说了什么?”
“公子心善,不愿人愧疚,不要人感激,让老头我守着秘密。”
不愿人愧疚,是太子。
不要人感激,是被换血的人。
太子的心纠作一团,一如手中被揉碎的叶抱枝。
7.
时值大雪,太子五日前已将人转移回卧。屋内暖炉生香,厚沉的帷帐中,谁用暗紫华服拥着清瘦的公子,谁又一边心疼那落到锁骨的温热泪珠,一边哑着嗓子笑道,“我当是地府里也有一个太子殿下呢”。
被打趣的人却严肃认真得很,“碧落黄泉,我都随你。”
突如其来的表意令人怔神,“他该是醒了的……”
“他当年救我一命,如今你救他一命,还上了,今后他与你我再无瓜葛。”
受愣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得咳了好一阵,太子吓得紧张,笨拙而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
“怎么就还上了,殿下九章算术恒跟夫子学好,受疼的是我,哪有殿下这样蛮横霸道的。”公子笑得狡黠,病弱时也是勾人之姿,太子吻上他的星眸,将人抵在床头。
“你的命也是我的,说给别人就给别人,还敢欺瞒过海,好大的胆子。”
大胆的公子神色中有一闪而过的落寞,“殿下为情颓靡,将我当做他人寄情,我为殿下解愁有何不敢,即使再不能醒来,早入轮回道,臣,不悔。”
太子低低一叹,抵着他如玉的额间,“我从未将你当做他人。”
“我与他自小情同手足,他救我一命,我知他于我生了不该起的心思,少时不懂,反激得他随军离京,一时赌气,未想真险些害他丢了性命。我于心有愧,非情非爱。”
“我将你留在冰室,只想若是真葬了,便也要同你葬在一起。”
8.
第二年初春,冰雪将消,太子已然忙得像是即将登基的帝王,南巡回殿,未有思念多日的身影来迎,倒是先见了那人与昔日同门相谈甚欢的模样。
相府出身一步步爬到如今地位的唐御史自然识相得很,眼前师弟又是剥桔又是递糕地哄着面色不佳的太子,这位朝野中传闻冷峻严肃的殿下便也玩闹似的有意无意亲着递到嘴边的指尖,旁若无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唐御史告退,白袍的公子立刻被抱至腿上,受着太子凶狠的吻法。
谁不是思念汹汹,他也是想念得紧的,扯了太子的腰带将掌心覆于蛰伏的巨物上。
两人从侧殿一路胡闹至浴池,尽足了兴致,太子又匆匆更衣向天子回禀。
南巡过后还有朝中大小事天子也一并教于太子,殿下选妃的奏折画卷也堆满了书房,太子无暇顾及更无心翻看,但宫人们零零碎碎的风声难免传至公子耳边,谁家姑娘碧玉娉婷,谁家千金绝代风华,公子摇头笑笑不置心上,只是偶尔嗅到那人外袍上的脂粉淡香,倒也真想过这霸道得不像话的殿下会选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夜温回降,太子将体温偏低的公子搂于怀中,一边以唇轻触他的侧脸,一边同他核对明日行程。今时不同往日,太子忙起来,与他独处的时间便只剩夜晚。
“又要见唐御史?你近日常与他相见。”太子的不满直接现于行动,狠狠地咬着怀里人的耳垂。
温润的公子笑着躲了躲,“相府近来有喜事,我与唐师兄正好论事叙旧。”
“唐御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以为太子要选贤举能,便细细给他说,“师兄才华自不必说,品德更是上佳,廉善德才,殿下若想任用,大可放心。”
听他温声夸了唐御史好一段,太子沉着脸翻身闭眼,“看来是这唐御史身上是毫无缺点了。”明日便把他下放到地方去。
公子失了怀抱,愣了一瞬才含着笑意贴到背对着自己侧睡的太子身后,“殿下这是醋了?”
好面子的殿下自然不答。
主动贴上来的人未得回应,耐心地伏在太子耳边哄,“人无完人,我只是将我所了解的师兄说与你听。再者,即便师兄极好,我喜欢的是谁殿下真不知道?”
冷脸装睡的太子早就受不住这人软言软语的讨好,侧过身又将人抱住。
他向来哄惯了太子,看似冷漠不近人的殿下其实好哄得很,哄好了还不算,总想对他更好。
……
舒服得要睡过去的公子还不忘提醒他,“你啊,下次见了太子妃的人选,回来记得将外袍脱掉,沾着别的姑娘的脂粉气,我也是要醋的。”
于是迷迷糊糊的人又被叼住了耳朵,“笨。”
“不是什么姑娘的脂粉气,是你当初给我的花枝制成的香囊,与衣袍同放一处,自然就有了淡香。”
“我的太子妃笨得很,明日也该关在家里,谁也不许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