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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三章:堂叔一家 ...

  •   言归正传,我放弃了一份月薪五千的工作,打算先回家啃老一段时间。

      至于我发小对于我的奇怪的误解,哦我仁慈的上帝啊,就让那个该死的家伙抱着他愚蠢的自以为是沉到海底去吧,我没必要费一大番力气去纠正一个活在自己内心世界的蠢货。

      对了我还要郑重声明一下,我真的不是性无能,这就跟我会接受那份莫名其妙的工作一样滑稽。

      总之,没过多久,我就骑着我堂叔那辆小电驴,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家里。

      我家是一个两层楼的独栋自建房,占地四十平,据说建好这栋房子时我家总共就花了五千块——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那个时候的房子还不是一种高价商品而只是一种生活必需品,那时候的钱也值钱,随着时代的变化,房价一层层的开始飙涨,这个房子就变成了我父母留给我的最值钱的东西。

      当然,其实值钱也值钱不到哪里去,到现在估计最多也就值几万吧——不到五万,也就和一间最便宜的商品房价格差不多,主要装修比较粗糙,就简单的混凝土糊面,墙上地上连块瓷砖都没有,跟裸房差不多。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政府有天规划城区把我这儿给规划成拆迁区域,不论给我拆迁补偿款还是给我分配新房子,我都赚,就跟空手套白狼一样,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利益,然后最好分配给我的房子房间多一点,我给租出去,一下子我就富了。

      看到这里我想你一定会有疑虑,你觉得我在口胡,一栋房子哪有那么便宜的?

      ——那你对人间疾苦的理解未免也太片面,根据瑞士信贷的《全球财富统计》,资产超过百万美元的中国人占全中国的百分之0.3,十万美元以上的占百分之七点五,一万美元以上的占百分之66.6,剩下的总资产不超过一万美元——也就是总资产七万块钱的人口占比百分之33.4。

      而且这还是近代人口财富的数据统计,以前的时候这个比例更加悬殊。

      这么大面积的穷人人口比率,他们住哪儿?总不能全都租房子住吧?还是睡桥洞、躺大街去?他们总得有个住的地方。

      所以贫民区的物价普遍低,像我在的这个小城市,城南基本相当于城中村,走在街上甚至还能看到拉三轮的——如此之低的消费能力,即便是房子这种硬需求也难以拉高物价了,我家这栋房子的价格不到五万也情有可原。

      打开家门,家里依旧冷冷清清,我堂叔他们有房子,不跟我一起住,所以我一直都一个人生活——也不能这么说,确切的说偶尔我堂婶还会给我带些青菜和肉来,还有我堂弟时不时会给我带点零食,辣条、饼干什么的。

      我家里并没贴瓷砖,墙壁也有些开裂了,或许是源于哪次睡觉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地震,又或者是因为年久失修?好在没有惨到四面漏风的程度,我家二楼是杂物间,堆满了东西——有确实用不了了的不要了的东西,也有似乎还可以用但已经很久没用且需要时又十分必要的东西,零零碎碎的堆满了一屋子,然后一楼是住的地方,一个屏风墙,然后里面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隔间,主要的物件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自制衣柜、几张椅子、电风扇、锅碗瓢盆、煤气灶和几副碗筷等等。其实面积不算小主要是东西太多又太杂乱,所以显得很窘迫。

      我从墙上挂着的一个菜篮子中摘下一颗还有些水润的大白菜,然后从冰箱里取出了一条粉白相间的五花肉——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冰箱,穷如我,其实也拥有一台大功率电器,这玩意是我每个月的电费开支使用最大的家伙,也是我至今最具有幸福感的一次捡漏。那时我和一个收破烂的老头同时看中了一个门口放着一部废旧电冰箱的院子,我仗着我身强体壮第一个冲到那人家门口,用二十元巨款把那部双开门的冰箱买了下来,然后花了三十块修好,从那以后堂叔给我买肉我就不怕肉放久了会馊了。

      你说二十块买一部冰箱怎么可能?我告诉你,我加起来五十块买一部冰箱其实还是血亏的,因为坏了的冰箱真的很不招人待见,你说卖吧,没人要,因为是坏的,花钱修好再去卖利润基本为0,有时候还得倒贴;拆吧,拆了不值钱,里面的管路大多是铝的,而且很难拆,费工夫,连废品店都嫌弃——要是上门收废品旧家电的,听说你家在五楼往上,倒贴钱都不要。

      所以我这门生意其实还是蚀本了,还是吃了缺少经验的亏,为此我没少挨堂婶的数落,不过那毕竟是我人生中第一部冰箱,成就感满满。

      我将肉条置于一块厚重的砧板之上,摘下旁边刀架上有些生锈的菜刀,飞快的切了几片肉,然后用酱油、淀粉腌制,然后将剩下的肉条放回冰箱里,再剥下几片白菜的菜叶,切片,淘米、煮饭,又拍了几片蒜米,往炒锅里倒油,生火,将蒜米丢进去爆香,等香气四溢的时候,再将肉一股脑丢进炒锅里去,顿时粉色的肉片被炒得金黄,等火候差不多了,我再洒上一把葱花,起锅,一盘子简单的葱花炒肉就做成了。

      再炒了一盘白菜,倒一点辣油,一盘子辣白菜配葱花炒肉基本就是我日常的主食了。

      叩叩叩......

      饭刚做好,我就听到了敲门声,我一边喊着“来了”,一边走出去,将反锁的门打开,看到我堂叔风尘仆仆的站在我的面前。

      我堂叔约三十多岁左右,年纪还很轻,但看上去却显老态,不是因为承担太大的工作压力而显出的那种疲惫的老态,而是一种颓丧、消极、没有活力的状态综合起来的模样。

      事实上他本应该正处于拼搏的年纪,在之前他也是跟着一个包工头做搬运工,有大好的前途。但自从一次去河边钓鱼遭遇了毒蛇,右脚上被咬了一口,然后在与毒蛇缠斗的过程中,他的左手也被毒蛇的尖牙蹭破皮,此后他的右脚就废了,左手也时灵时不灵的,不用说搬运工了,估计正常点的工作都难以胜任。遭此大难,我堂叔再也没了拼搏的心气,好在他跟的包工头还算好人,给他介绍了个保安的工作,每天主要就负责开关护栏,加上堂婶在皮带厂的收入,二人倒也能维持生活。

      “叔,你来得正好,我刚做好晚饭,一起吃啊。”

      我热络的笑着,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但其实我对人情世故真的很烦,堂叔一般情况是不会在我这里吃饭的,我这么问多半会得到“刚吃过”或者“家里煮着呢”诸如此类的回复,我这么问属于多此一举,但如果我不做这个表面功夫,就会显得我人情世故太差,不讨喜——虽然也没什么实际上的后果,但有可能会遭遇冷嘲热讽甚至冷暴力。

      出乎意料的是,堂叔对我的客套居然没有回绝,而是冷冷的“嗯”了一声,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我忐忑不安的跟在堂叔身后,不明白堂叔这是唱的哪出——我也没招他也没惹他,跟我甩什么脸色啊?

      平时他也不这样啊,和颜悦色的。

      他一瘸一拐的取了一副碗筷,走到桌边,抽开一张椅子坐下,打了饭,也不夹肉,就着辣白菜对付起了米饭。

      我小心翼翼的在他旁边坐下,也打了一碗饭,葱花炒肉跟着辣白菜一块下肚,很是开胃,没过多久,我叔侄两就将面前的菜给夹了个干净。

      堂叔打了个饱嗝,将筷子在吃空了的碗上“啪”的就是一下,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

      看来是正戏要来了。

      我不由得正襟危坐,一副侧耳聆听状。

      “伟东,我听说你不想读书了?”

      堂叔的语气宛若含怒未发,望着我的眼神十分凌厉,从他声音的颤抖可以听得出他此刻十分的生气,但我却感觉心头一暖。

      “嗯。”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堂叔的声音更大了些,那瞪着我的眼睛宛若两个铜铃,我能感觉得到他此刻十分恼火,就仿佛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

      “你不读书,不上大学,以后怎么办?”

      他拍着桌子,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导致扭曲:“没有知识,没有文化,一辈子都要在社会底层,你知不知道?你叔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苦,我一辈子干苦力,现在身体废了,连苦力都干不了了!你堂叔的未来已经没了,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你好好想想,你不努力上进,对不对得起你爸,对不对得起我这么多年供你读书啊!?”

      我默不作声,直到他讲完后,给他倒了一杯水,轻声说:“叔,你喝口水,消消气。”

      大学毕业可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收入一般都比高中毕业出来打工要高,而且绝对比高中毕业出来打工的工作要轻松——这些我怎么可能不懂?但是有些事还是要按照实际情况来的,大学一年学费要多少?伙食费要多少?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以我堂叔的经济情况负担得起吗?

      堂叔每个月收入两千,我堂婶每个月两千五,加起来每个月四千五左右,算算收入还算可观,但七拐八拐的扣一下,吃饭喝水煤气费,一个月差不多要一千多了。零花、添置衣服、医疗费用、垃圾处理、理发和洗衣粉洗发水沐浴露毛巾等等日常用品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尤其我堂弟身体弱,经常生病,医疗费用是一大笔开支,算起来,一个月也差不多一千多了。

      这两大类加起来就已经是两千多的支出,更主要堂叔家的房贷还没还清,每个月都要还五百,剩下不到两千的收入,供我读大学,还要供我堂弟读书——拜九年义务教育的福,我堂弟上学不需要学费,但其他的隐形费用加起来开支也不小,比如买课本买练习册什么的。

      如果还要负担我在大学的学费、伙食费、书报以及必要的各种开支,仔细清晰的算一下,就知道我堂叔堂婶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将会有多绝望,我虽然莫得感情,但我还是有良心的,他们已经过得这么苦了,如果我为了自己的前途,让他们过这种日子,做不出这么缺德的事儿。

      不过,我这时候没敢把这些话说出来,顶撞长辈是大不敬,就算我说得有理,堂叔也会因为我的顶撞而越发的恼火,我可不想把他气出病来;而且这些话说出来都有点伤人,男人都好一个自尊心,如果我伤了堂叔的自尊,指不定他怎么样呢。

      “你也老大不小了,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啊。”堂叔抿了一口水,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这个孩子还是有良心的,毕竟是我侄子,我懂你,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前段时间我和你婶商量了一下,其实我们这一大三口住那么大一个房子有点奢侈了,我们可以租一个两居室的房子,我和你婶一个房,你弟一个房,算起来价格也便宜,然后再把我们那房子卖了......”

      “不行!”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卖了再买回来可就难了啊!现在房子都涨价,现在卖了,等以后房子涨价涨得我们买不起怎么办?难道一辈子租房子住?”

      堂叔愕然,看了我两眼,然后笑了:“这你不用管,你个B孩子才多大,瞎操什么心呢?你成绩一向不错,这次高考没考砸吧?你就给我在大学好好学习,然后找个好工作,然后好好谈一场恋爱,别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你要是记你叔的好,就对你弟好一点,以后你堂弟的学习,你多多帮忙辅导一下。”

      我抿着嘴唇,感觉鼻子有点酸,说实话这个时候我真的有些感动了,堂叔这是要牺牲自己来成全我——这个人情,真的是欠得有些大了。

      靠着一次深呼吸平缓了有些纷乱的心境,我缓缓地摇了摇头:“还是不行。不然这样,叔,你也别卖房子了吧,你看我这间房子,虽然小了点,但卖出去大概也能卖三四万块,够给我交生活费和学费了,你看我干脆把我这房子卖了成吗?我以后上大学,或者在外面工作,基本很少会回来这里住了,这房子卖了正好。”

      堂叔皱起了眉头,敲了敲桌子:“不成!要是你爸你妈回来了,你怎么和他们交代?”

      “我和他们交代什么?现在这房子是我的。”我平淡的说。

      其实严格来说,现在这个房子已经是我的了,自从我父母被列为失踪人口,财产的所有权就自动转让到了我的名下,我要卖这个房子,就算我的亲生父母也没有权利阻止。

      “你想好了?”

      “想好了。”

      堂叔取出一包六块五的软双喜,抽出一支,点上火,然后轻轻的吸了一口,叹了口气:“我回去和你婶再商量一下,不过不管怎样你学还是得上——必须得上!这年头没文化的人命贱,你可千万不能走了叔的老路!”

      “好嘞。”

      然后就是堂叔坐在桌子上抽烟,我手脚麻利的收拾起了桌子上的东西,跑去水龙头下洗碗。

      堂叔会不会真的卖房子?以我了解他的性子,他是真的肯卖的,因为他有点大男子主义,感情比较倾向于那种“顾兄弟情义、重大家不重小家”、“只要人还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念头,所以为了我这个侄子,他是真的肯拼了命的保护我的。

      相比我堂叔,堂婶就对小家比较看重,尤其是这种事关我堂弟未来生活的事。毕竟对她来说我的定位更像个外人,如果堂叔真的提出了要卖房子,堂婶肯定是不愿意的,从我堂叔跟我说了这么大一件事,我堂婶却没有露面跟我堂叔一块来,就可以看得出我堂婶的态度如何了。

      但我堂婶在家属于那种“小女人”性子,被我堂叔的“大男子主义”死死压制,只要我堂叔的意见,她从来没敢忤逆过,所以她才不乐意把卖房子这件事跟我堂叔一块来跟我商量。

      我虽然不是才高八斗、运筹帷幄的千古谋士,但决定干一个谋士的活能不能干得好、干得漂亮,最重要的还是知己知彼,其次才是胸有丘壑——换成现在的情况,就是我对我堂叔堂婶的性格太了解了,所以我知道这卖房子的决定,根本就是堂叔一时冲动单方面下的决心,和我堂婶没什么关系,所以我决不能虎头巴脑的答应下来,不然就叫不干人事。

      过了一会,我碗筷洗好,放回了柜子,走出去跟堂叔说了一声:“叔,不然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把电车还你,我也用不上了。”

      堂叔这会儿抽完了烟,正拿牙签剔牙呢,听到我说话,忒的吐了一口牙沫子,站起身:“你晚点还也行,我今天休息,出去溜达溜达去——那老橡树底下新来了几个臭棋篓子,下得可差了!你叔我去教育教育他们,让他们知道没水平就别出来丢人。”

      自从废了手脚,做了保安,我堂叔也算是闲了下来,天天四处溜达闲得跟八旗子弟似的,然后在一次遛弯的时候在他城最南边的老橡树底下看到别人下棋,因为手痒下场玩了几场,这瘾就定了下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件事儿你一开始就老是遇见挫折,估计十有八九你就不想干这事儿了,但你要是能先从这件事儿接连不断的得到优越感,即便是之后你又接连不断的受到挫折,你也对这件事儿上了瘾,在以前曾经有过的赌坊,又或者现在的麻将馆赌钱,那些老赌鬼就这么上的贼船,对了还有现在新兴的一个叫什么英雄联盟的游戏,类似反恐精英一样输输赢赢的,我看十有八九也是这么一回事,而且据说他瘾头比反恐精英还厉害,估计里边的道道不小——好在那游戏现在只能在电脑上玩儿,那些小屁孩买不起电脑,也没钱去网吧,久不玩也就没意思了,要是以后这游戏移植到手机里头,我琢磨该有多少正当学习年纪的小屁孩栽里头出不来啊?

      对了,别看我堂叔他嘴上说得豪情万丈,其实他也是个臭棋篓子,我让他两个车都下不过我,要不是那边下棋的那几位棋篓子下得比他还臭,他这棋瘾早就戒了。

      我是没什么上瘾的东西,或许是没接触过,又或者是接触过了但我的经济状况它不允许,我寻思我能把我自己养活,养明白都差不多了。

      “我送你过去吧叔?”我笑着。

      “不用,我......”堂叔正摆手,他裤兜子里的手机突然炸响了一段刺耳的音乐,就那种带着沙漠、野狼、忧伤、沧桑的那种风格的歌,男性歌手,声音有些嘶哑——在他们那个年代,这种类型的歌是真的很时髦的东西,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年代我们流行的是那种无病呻吟类似“被伤害过的心还可以爱谁”之类的,所以我堂叔放的这首歌在我听来真的很土。

      “啊,啥?健锰出事了?”

      ——————————

      刘健锰,这是我堂弟的名字,健字是取自健健康康的意思,锰字取猛,是希望他接下来的人生勇猛精进,至于为什么用锰字而不直接用更贴切的猛字,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堂弟出生时,我堂叔请过一位算命先生给孩子算命,算出他五行缺金,于是就给起了刘健锰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看上去虽然生僻,但比起烂大街的什么伟、什么东,听上去有诚意多了。

      我之前说过,他一直体弱多病,可能是因为先天不足还是什么的,经常一脸苍白、发烧,平时也没精打采的,但也都不算严重,基本带他去我堂叔那个住宅区外面那条路边上的诊所拿一副药就能药到病除,所以对我堂弟生病这种事,有时候我和我堂叔一家子,甚至那个诊所的医生都有些习惯了,有时候我堂弟生病都不用带我弟出门,直接去那诊所那儿描述一下症状再拿两包药回来都能搞定。

      但是这回有些不一样——我堂弟不仅发了高烧,而且鼻子嘴巴都有血流出来,一直喊着头痛、膝盖痛、手肘痛,还有胸骨痛,痛得死去活来,甚至痛得最严重的时候,还昏过去了一段时间。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我送我堂叔回堂叔家的时候亲眼看见了我堂弟的惨状,当时我和堂叔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许在潜意识里我和我堂叔都有些类似“大男子主义”的自以为是,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叫救护车,而是决定先由我带我堂叔去找我堂婶,然后再由我开车送我堂弟去医院。

      但当我和堂叔去到了堂叔家门前,看到我堂弟浑身是血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看到我堂婶抱着他嚎啕大哭的时候,我和我堂叔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这个时候,我堂婶已经六神无主,我文化程度不高的堂叔一个劲的推着我肩膀,语气急促得像世界末日快来了一样——对堂叔堂婶二人来说,刘健锰就是他们的全部,如果刘健锰出了事,其实和天塌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一刻,我承认我也有些慌了手脚,不说我堂叔堂婶对我的好,就说我堂弟——我从小到大我只吃过一种零食,那就是我堂弟给我的零食,因为我没钱去买哪怕是五毛一包的辣条,那些辣条连他都有些不舍得吃,因为他的零用钱只够他一周买一包。

      我至今记得那时我跟他分吃一包辣条,吃得只剩下最后一根的时候我堂弟脸上那种不舍、犹豫,那种拼了命的咽口水恨不得凭空生出什么魔法把那根辣条变成两根的样子,以及最后,他犹豫良久,终于还是依依不舍的将那根辣条递给我,对我说:“哥,这个给你吃吧。”

      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要忍不住的流泪,现在看到我堂弟这凄惨的样子,就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子,正拼了命的往我心口扎。

      我不想我堂弟出事,不愿意他才六岁就跟这个不太美好的世界告别,我下意识的就想冲过去把堂弟抱到车上,用最快的速度把我堂弟送到最近的医院去,但理智在最后一刻使我刹住了车,我没有冲到我堂弟身前,而是掏出手机。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我儿子送到医院去啊!”堂婶见到我站在车上不动,或许是以为我吓傻了,惨嚎着朝我发火。

      其实堂婶也能开电车,平时我堂婶也开电车买菜什么的,但她也不经常开,去买菜的时候更是挂着低得令人发指的速度——不会高于二十公里每小时,尤其是如果后面坐着个人,她开得更加磕磕碰碰,所以这种时候,她也只能指望我开车载着堂弟用最快的速度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院。

      但我却没有送堂弟去医院的意思,一边拨打120,一边跟堂婶解释:“不可以送,健锰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清楚,如果轻举妄动,可能会让健锰的状况更严重。”

      我来不及将事情解释得更清楚,但现在真的不是贸然行动的时候,其实早在我堂叔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我就应该拨打120将事态控制在最小的风险范围,但当时我和我堂叔对这件事的乐观态度,以及当时堂弟的状况也还没到流血昏迷的程度,所以导致如今堂弟的状况因为拖延得太久而产生了恶化。

      我说过,我莫得感情,这或许是坏事,但对此刻的情况来说,或许也是件好事——尽管此刻我心急如焚,但我的理智制止了我的莽撞,冲动是魔鬼,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一味无头苍蝇的乱撞,只会将原本不危险的事情变得危险,将原本不可能搞砸的事情搞砸。

      “刘伟东!你疯啦!?马上给我把儿子送到医院,再拖下去就晚了!”堂婶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你从小没爹没娘,是我们家把你养这么大,你不懂得感恩!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儿子啊!?”

      “郑秀芬!你给我闭嘴!”听到堂婶说出这番话,堂叔终于没能忍住,瞪着眼睛将堂婶喝止,然后朝我看了一眼,有些迟疑的说:“伟东有文化,听伟东的。”

      堂婶愣愣的看了一眼堂叔,然后又愣愣的看着我,眼泪啪嗒啪嗒的就往下落:“健锰是你弟啊!你怎么忍心看他这幅样子啊......”

      现在的我已经顾不得堂叔和堂婶的争吵了,也顾不得和堂婶解释,因为120拨出去没一会,那头就打通了。

      我直接开了免提,这倒不是为了向堂婶证明什么,情况紧急我也没心思为自己辩白,我之所以开免提,只是为了能让电话那头的医生——或者是护士?我不懂,反正目的就是让那边的声音能第一时间传到我堂叔堂婶的耳中,以便于那边有什么指示,这边的堂叔堂婶可以第一时间执行。

      “这里是城南金桂路134号,有一个孩子流血昏迷,请你们立刻派救护车来接病人,然后请告诉我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我用急促但又能尽量保证清晰的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我们马上派救护车出发,先生,请你不要挂断电话,你是病人的家属吗?请不要移动病人,保持冷静,按我说的做!”

      120的接线员听声音是个女的,似乎很有应对这种突发状况的经验,用冷静、平和的语气安抚了我们的情绪,然后开始逐一给我们分派任务:

      “首先描述一下病人的症状,越详细越好!”

      “......如果你旁边有其他人的话,让他们准备一个垫子给病人躺平,把病人的头上仰!还有准备两条冰敷用的毛巾。鼻子和额头冷敷,把鼻血擤干净然后用干棉球塞住,用拇指及食指将鼻孔捏在一起,持续压紧5到7分钟再松开。”

      “掰开病人的口腔,如果里面有异物,务必清理干净,使用干净的棉签沾一些生理盐水......”

      在接线员下达指令的时候,堂叔堂婶他们就已经从六神无主的状态缓了过来,然后当他们意识到电话那头那人的身份后,他们便开始下意识的按照指令分头行动;这时候的我也没闲着,由于手机开了免提的缘故,我的双手得以解放出来,帮堂叔在地上铺了一层被子,然后和堂婶合力将健锰抬到被子上,托着健锰的头,按照接线员的指示依次开始冰敷、按压、清洁。

      期间我堂弟醒了一次,一直微弱无力的喊着痛,那声音比撕心裂肺的喊还让我们揪心,喊得堂婶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齐刷刷掉了下去,连堂叔都有些红了眼眶。

      我完全没有流泪,这或许是因为没有泪腺?又或许我有,但它或许已经丧失了作为人体器官的基本功能,我机械似的一步一步的按照手机中传来的那个接线员的指令开始帮堂弟清理鼻腔口腔、冰敷止血、镇痛,给堂弟退烧,他的额头很烫,烫得我心凉,好在经过冰敷后就没那么严重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或许长一些?或许短一些?总之,救护车终于来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担架将堂弟送上了救护车。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救护车上只允许上一个家属,明明我看到车上还有几个空位——首先我被排除在外,因为我不是直系亲属;然后是我堂婶,因为她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为了确保医疗工作能正常进行,所以也被排除,所以最后是我堂叔跟着上了救护车。

      望着救护车急匆匆的消失在视野中,直到那一长一短的声音也缓缓的随着救护车远去,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有些微凉的汗水,然后转过身去,低下身开始收拾起了地面的那一片狼藉。

      地上的那层被子已经沾满了血,估计里面的棉花都有被染到,正常来说这床被子是要不了了,任是谁都不愿意盖一张到处都是血迹的被子,不吉利。但我堂叔家穷,没那么多穷讲究,在我们看来其实这被子丢水里泡一下,卖力搓洗搓洗,然后拧干了放太阳底下好好晒几天,还是可以用的,只是上面的血迹有些难看而已。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堂婶也开始帮我收拾,她低下头,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水,剩下一只手拿着一根扫把在扫地。

      没过一会儿,我就和堂婶合力将地面的一片狼藉收拾了个干净,然后堂婶将扫把放回了家门口的角落后,走到我跟前,有些内疚的跟我说:“东子,刚才对不起,婶说的话有些伤人,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婶。”我豁达的一笑,表示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送你去医院看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吧。”

      如果是正常人,有和我一样的生活经历,听到堂婶的那一段话恐怕真的会像被改锥扎中了心脏一样痛吧,但是很可惜我不是正常人,我确实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我莫得感情的,我甚至怀疑我上辈子是一位修炼太上忘情的大能,以致于影响到了这一世——我到现在心里还抱着这个念头,尤其是今天下午遇见了那个面瘫男后,更是对这个念头的可能性抱了更大的希望——不然要怎么解释只有我看到了那张传单上的内容,而我发小看到的却是一张男科医院传单?

      问题一定出在我从网上下载的那些道家心法,我早该想到了,那些所谓的道家心法都是普通人编的,我要是能用一些普通人编出来的玩意修炼出什么名堂出来,那才是见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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