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之玉宁集》仰先

3、（三）

　　山中不知岁月老，壶洒棋半已黄昏。

　　通往璇玑宫的小路上，少女提着一只精致的白玉酒壶悠然行进。
　　“润玉，我这回带了花界的百花酿，你尝尝怎么样。”
　　初次碰面时，锦宁只觉得少年从姿态仪表到容貌外观都符合她从书里读到的如玉君子，就是脾气暴躁了点。然而来天界的次数越多，越觉得他实在是一个再温和不过的人了。
　　锦宁将酒壶放在桌上，与一袭白衣的少年相对而坐。
　　“锦宁仙子带来的酒自是极好的。”润玉微微一笑，如朗月入怀。“润玉与锦宁仙子相识数年，未曾请仙子吃上一顿膳宴，反倒喝了仙子许多美酒，真是惭愧。”
　　“客气客气，每次来都要听你说这种场面话，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锦宁撇着嘴，一边斟酒一边回道。
　　润玉又忍不住笑：“此乃润玉肺腑之言，并非场面话。”
　　“行行行，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喝酒喝酒！”
　　二人从日中对饮至日暮，侃侃而谈。不过多还是锦宁在说，或说起在花界人间发现的趣闻乐事，或说起在书中读得的一点心得，润玉静静地听着，面容带笑。

　　“天色已晚，你也该去布星挂夜了，锦宁告辞。”
　　锦宁贪杯，喝得面颊微红，幸好这百花酿后劲不大，才不致让她思绪不清。
　　“锦宁仙子。”润玉迟疑片刻，还是在锦宁即将踏出宫门的时刻叫住了她。
　　被锦宁一双水润的眼睛盯着，润玉顿时紧张了起来，紧紧捏着手心，话也有些说不全乎了。
　　“不、不知仙仙子何时再来，润玉想做些准备。”
　　准备？
　　疑惑一闪而逝，神志有一些迟钝的锦宁也没去纠结，沉吟片刻答道：“约莫一个月之后罢，先花神百年忌日将临，我须得在花界参加祭礼。”
　　一个月。
　　润玉心头一滞。
　　自他二人熟识以后，十几年来锦宁寻他的间隔最长不过三天，明明千万年孤寂都过来了，为何
　　听到这一月之期还会觉得难熬呢？真是被惯坏了罢。
　　尽管心中微苦，润玉还是笑着回道：“好，那润玉就在此等候锦宁仙子光临。”
　　“不想笑就别笑。”锦宁面色认真的说。
　　润玉一僵，怎么忘了，她最擅洞察人心。
　　无奈地把笑容收回，拱手说道：“是润玉不好。”
　　“你没有不好，”一阵风吹来，锦宁的酒意也散了许多。夜神大殿在天界的尴尬地位，六界都有所耳闻，她又怎会不知。
　　“只是在我面前不必这样，自在就好。”
　　润玉展唇一笑，再不见半分勉强：“好。”

　　锦宁往日里除了呆在花界看书或盯着锦觅多肉她们，最爱跑的便是人界，偶尔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更多的还是寻点乐趣。然而自从去了一趟天界之后，人间也去的少了，整日整日不见人影。
　　锦觅多肉已经成功溜出水镜两次，也没见锦宁找她们算账，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
　　又一次趁着先花神忌日之际、水镜结界最为薄弱之时，成功出逃，锦觅和多肉精灵还来不及庆祝，只见狂风大作，乌云蔽日，天生异象。一只青面獠牙、身负双翅的巨兽速度奇快地朝着她们飞掠而来。
　　“不好！肉肉我们快······”话还没说完，身侧的人一转眼便成了巨兽的爪中猎物。
　　“肉肉！”

　　到锦宁从天界回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多肉精灵已毁，元神消散，只余真身尚存，却也是一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灵智未开的多肉灵植而已。
　　幸而天界前蛇仙彦佑路过救了锦觅一命，送回了花界，不然以她这精灵法力，也只能成为穷奇的手下亡魂。
　　锦觅为此被长芳主关了百年禁闭，虽心甘情愿却也救不回小伙伴的性命了。
　　多肉精灵和锦觅一样，都是从小唤锦宁作姐姐长大的，虽不及与锦觅感情深厚，却也是亲人般的存在。
　　锦宁只恨当日碰到穷奇之时为何不拼了命斩了他，让他还能有机会为祸人间。

　　等到锦宁处理完一切事情上九重天见润玉时，已经是将近半年之后了。
　　这日正午时分，锦宁一手提着她亲手酿制的美酒，一手还拿着从锦觅那顺过来的一小瓶百年香蜜，心情略微忐忑。
　　润玉不会生气吧？唉，生气也是应该的。
　　行至璇玑宫，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寂静无人声。
　　往日润玉在时还不觉，现在看着这空无一人的璇玑宫，再想想上次无意间路过的熙熙攘攘的栖梧宫，锦宁心里愈发不好受起来。
　　一路寻至落星潭边，终于看见背对着她斜倚在巨石上小憩的白衣仙人。锦宁不想打搅他的休息，于是对着小魇兽使了个招数让它不要出声，收敛声息走至他身边。却不想一眼扫到了他浸没在潭水之中，未幻化成人形的修长龙尾。
　　银白色的鳞尾在泠泠潭水中上下浮动，相映成辉。要不是礼仪不允许，锦宁甚至想用手摸一摸。
　　她在隔了两步的潭边坐下，去了鞋袜，同样把脚浸没在潭水里。看着漫天星辰落入这潭中的美景，不时回望身旁沉睡着的仙人。

　　润玉睡得并不安稳，自与锦宁的一月之期过了之后，他就愈发觉得日子难熬了起来。不是未曾动过寻人的念头，然花界甚大，他又半点势力人脉都无，谈何容易。第一次，他开始怨憎其这有名无实的夜神大殿的身份。
　　他一遍遍做着临别前的那个梦，梦里的他等了千百万年，锦宁终究没有再出现。
　　身旁的人似是陷入了梦魇之中，眉头紧蹙，面色忧伤。锦宁没管悄无声息蹭过来的魇兽，只是担心地看着润玉，正打算将他唤醒，润玉却在下一秒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
　　醒来就看到了梦中人的润玉喜悦的神情还来不及展现，突然脸色一变，立马将潭中的龙尾收回化为了人形。
　　“锦宁仙子来了。”润玉迅速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极力压抑自己的紧张不安。
　　她、她看见了。
　　“润玉，你怎么了？”看到润玉动作那么大，锦宁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起来。
　　难道天界有什么规定？真身不能轻易见人？
　　平缓了一下纷乱的心绪，打算回答无事的润玉余光一扫，竟看见抬头望向他的少女光着一双莹白的脚浸润在幽深的潭水中，登时慌乱变为窘迫，俊脸微红。
　　“我、我无事。”
　　“咦，你脸红了。”锦宁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般笑了起来，实在是见惯了夜神大殿泰然自若的模样，这般少年郎情态很是少见。
　　“咳，锦宁仙子还、还是先将鞋袜穿上罢，这潭水性寒，小心着凉。”
　　锦宁弯着眼看他：“那润玉也将尾巴泡了这般久，怎不怕着凉。”
　　润玉见她提起真身之事，慌乱之下一张脸更红了：“锦宁仙子说笑了，润玉乃水系应龙，在冰水之中也是无碍的。”
　　对哦。
　　“是我想岔了。”锦宁也不觉得说错了尴尬，转而又笑着夸赞起他的尾巴来。
　　“说来我还是以往在古书上观摩过龙族真身，当时便觉得难能与者。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润玉犹疑又忐忑：“锦宁仙子莫要再取笑润玉了。”
　　“并非取笑。”锦宁终于发觉出几分不对劲来，眼前人似乎处在一种过分紧张的状态了。“润玉的鳞尾确实修长矫健，无可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