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见晴天（男主残疾）》风子瑜

52、第 52 章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一直到半个小时，都没看到半只蝴蝶的踪影。

　　吴一诺已经喝完了易拉罐里剩下的那半罐果汁，百无聊赖的玩起了罐子上的拉环。

　　“要不要……再来一罐？”秦翊也等得有些尴尬，试探道。

　　“谢谢老师，我不喝了。”吴一诺把果汁罐放到了一边，又伸手拿来那半罐啤酒，递给了秦翊，“秦老师，你不喝这个吗？”

　　“我啊，工作时间就不喝酒了。”秦翊接过那半罐啤酒，又把它放回了果汁罐的旁边，没底气的接着说道，“要不……咱们稍微离远一点？这么久都等不到，有可能……是蝴蝶被我们吓得不敢过来了。”

　　吴一诺点了点头，坐到了不远处的长椅上。

　　院子里的彩砖路铺得并不算太平整，秦翊跟过来的时候，轮椅被一块翘起的长砖卡了一下，前前后后的试了好几次才越过去。

　　“秦老师，坐轮椅是不是很难受啊……？”看秦翊过来之后，吴一诺眨着眼问道。

　　“不难受。”秦翊动作轻巧的把轮椅原地转了半圈，后退到长椅的旁边，再落下手旁的刹车锁，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硬要说起来，其实和骑自行车的感觉也差不多吧，就是我不用走路了，只需要转这个轮子就可以了。”

　　吴一诺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

　　“怎么，想试试吗？那……我下来？”说着，秦翊就把轮椅又转了个方向，准备把自己挪到长椅上去。。

　　“不了，不了。”吴一诺连忙摆了摆手，转头专注的看着石桌的方向。

　　和刚刚比起来，阳光已经弱了一些了。

　　每分每秒，都在向黄昏所迈进。

　　山上的空气很清凉，连蚊子都没有见过几只。

　　看着吴一诺认真而期待的样子，秦翊心底难免涌起一股浓浓的愧疚。

　　现代生物学本来就是秦翊的弱项，对于昆虫的分布与习性他更是一无所知，刚刚却如此夸下海口，去哄骗一个七岁的小孩子，真的是惭愧万分。

　　又过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吴一诺默默地跑到了长椅后面的大杨树下面，闷着声拔起了树根旁边的杂草。

　　“一诺，你这是……”秦翊有些疑惑的跟了过去，问道。

　　“秦老师，抓不到蝴蝶也不要紧的，我可以做狗尾巴草的标本……也挺可爱的……拔完了……你就回去休息吧……”说到一半，吴一诺又是带了些哭腔。

　　秦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伸手轻抚着吴一诺的头发，缓缓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的，秦老师，你别放在心上，真的……我们小区里也有很多蝴蝶……我以后……我以后可以再抓……本……本来就都是我不好……”

　　说着说着，吴一诺就哭了起来，秦翊顺着他的后背，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忽然，秦翊的视线中闪过一抹橙红色的影子，一只蝴蝶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左飘右飘了一会儿，最终落在了石桌上的那半罐啤酒瓶上。

　　秦翊赶紧摇了摇吴一诺的肩膀，把他转向了石桌的方向：“一诺，快看！蝴蝶来了！”

　　小男孩定睛看清了蝴蝶的模样，立马便破涕为笑，兴奋地喊道：“真的！！！秦老师！！我们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来来来，去拿网，抓！”秦翊连忙答道。

　　吴一诺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在石凳上抓起那只鱼网，朝着那只蝴蝶猛地扣了过去。

　　鱼网毕竟不是专业的捕虫工具，蝴蝶被过密的网兜所带起的风挤出了鱼网之外，在石桌上扑腾了两下之后，便跌跌撞撞地向一旁飞走了。

　　“啊啊啊啊！！别跑啊！！”吴一诺又用鱼网在空中连挥了好几下，依然没有捉到那只蝴蝶，准备起跑去追的时候，扭伤的脚腕又痛了起来，根本就没法去追，只能急得在原地大喊。

　　眼见蝴蝶向着自己飞了过来，秦翊直接把外套脱了下来，朝前扔了过去，外套的袖子打中了那只蝴蝶，把它击落在了地上。蝴蝶挨了这一下，头都被打懵了，摇摇晃晃地飞了一会之后，落在了长椅旁边的一株灌木上。

　　“秦老师，我把网给你！你来抓！！”吴一诺一瘸一拐地小跑了过来，把网递给了秦翊，眼神中满是期待。

　　“嗯，我来。”秦翊接过鱼网放在腿上，双手划着轮椅慢慢靠近长椅的位置，却在刚刚举起鱼网的时候就惊动了那只蝴蝶。

　　蝴蝶深知自己性命难保，撒开翅膀就跑，刚飞起来就被秦翊用网框敲中了一下，在低空摇摇欲坠地盘旋着。

　　“秦老师！后面！”吴一诺眼见蝴蝶就要逃走，急得一边跳一边大喊道。

　　秦翊也注意到了蝴蝶的动向，猛然发力，转身向后一扣——

　　只听到“啪”的一声，轮椅直接向后翻了过去，秦翊整个人侧着身摔在了地上，蝴蝶趁着这个机会，夹着尾巴就飞远了。

　　“没事没事没事……小事情，小事情。”秦翊连忙朝吴一诺做了个OK的手势，随后伸手把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准备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重重的跑步声由远到近地传了过来，

　　裴天刚跟着外出采集植物的大部队回来，远远看见秦翊翻在地上，一个百米冲刺就跑了过来。

　　秦翊看见跑过来的裴天，像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小孩子似的，尴尬得完全不知所措，干脆直接趴了下去，半边脸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裴天。

　　裴天看这场面，懵的眼镜都快掉到地上了，他也就在原地叉着腰看着秦翊，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秦小翊，你在干嘛？”

　　“我……抓蝴蝶。”说完，秦翊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己从地上爬起身来，把翻倒的轮椅扶了起来，检查着部件的情况。

　　裴天看秦翊这样，火蹭的一声就起来：“你有病吧？”

　　“嗯，有啊。”秦翊说着便把自己挪上了轮椅，随后点了点头，看着裴天的眼睛，平静地微笑着。

　　“你他……”裴天张口就想爆粗，但看到旁边的小孩子，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吴一诺把一旁地上的外套拾了起来：“秦老师，你的衣服。”

　　“嗯，谢谢。”秦翊拎起外套抖了两下，把它穿回了身上。

　　穿外套的时候，秦翊突然皱了皱眉，刚刚着地的手肘，在擦过袖子内侧的布料时，被蹭得一片刺痛，大抵是被擦伤了一小块。

　　两三分钟之后，燕灵儿也赶了过来，看着这两人的样子，疑惑而又关切地问道：“秦翊？裴天？怎么了这是……？”

　　“没事，和这孩子玩呢，他就整天瞎紧张。”秦翊把手搭在吴一诺的肩膀上，又看了一眼裴天，语气轻松地回应着。

　　“灵儿姐姐，怎么了？”远处的一个小女孩朝这边大喊道。

　　确认过这边没事之后，燕灵儿便赶忙回身小跑了过去，去安抚她的那些“小粉丝”们。

　　归来的孩子们已经在小操场里重新站好了队伍，每个人腰间的透明盒子里都满满地装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在各自领队的指导下，发出一片片的欢声笑语。

　　秦翊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吴一诺的肩膀，抱歉而道：“对不起啊，最后……还是没能给你抓到蝴蝶。”

　　“没事的……秦老师，我没关系的……”吴一诺说着，还是低下了头去，一副灰暗至极的样子。

　　“吴一诺！”

　　“一诺！！！”

　　“吴！一！诺！”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喊声，几个小孩直接从队伍里钻了出来，径直冲着吴一诺就跑了过来。

　　“你看！我们帮你采了好多植物！”

　　“对，好多好多！我这里也有！”

　　“一诺你看这个蓝色的小花，老师说叫鸭跖草，是不是很好看啊？”

　　“吴一诺？你……你怎么哭了啊？”

　　…… ……

　　真好。

　　…… ……

　　盛夏的东江，在晚饭过后的时间，才刚刚开始日落的进程。

　　趁着孩子们在室内自由活动的功夫，秦翊又回到了那片院子里，在这片夕阳与夜色的交际之中，独自彷徨。

　　他轻轻地把左边的衣袖拉了起来，用卫生纸简单的缠了一下手肘的位置。

　　手肘上的擦伤并不算严重，只是破了硬币大小的一块皮而已，但它的位置着实有些尴尬，只要手臂用力，伤口就难免会被袖子内侧的布料所摩擦。在这一下午的时间里，创面上凝结的血痂不知道被蹭掉了多少次，直到现在，还是湿黏黏的一片。

　　能忍住的事情，就不想被别人知道。

　　不想去辩解。

　　亦或是，根本就没有勇气去言说。

　　周围的世界，随着落寞的心情一起，慢慢地暗了下去。

　　终于，连轮椅下面的地砖也有些看不清了。

　　秦翊摇着头，叹了口气，准备回去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夕阳，正好落在两座山之间的位置。

　　连绵不绝的群山，在逆光之下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深青色，被近处灰绿色的松林所隔断。

　　而在群山之后，是绵延千里的红云，从大地的缝隙中蒸腾而起，在远空中汇聚，被煅烧成一片炽烈的火海。

　　这是一种，他这一生都从未见过的，来自大自然的雄伟与壮丽。

　　秦翊呆了一会，连忙拿出手机，抢拍了好几张照片下来，又手忙脚乱地转到了录像模式，想再录一段视频。

　　视频刚刚录到一分钟的时候，太阳便完全沉入了山坳之中，方才的万丈光芒，也在这一瞬间被阻断，像退潮的潮水一般，迅速消逝。

　　入夜的寒风悄然吹过，秦翊打了个哆嗦，却是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从相机转到了微信的界面，把刚刚所拍到的相片与视频，一条一条的全都发给了夏一晴。

　　在等待上传的时间里，秦翊习惯性地翻看起了过往的聊天记录。

　　小动物的照片一张张的在视线中划过。

　　一瞬间，像是过电的感觉一般。

　　他突然就明白了她发来这些动物图片时的想法，设身处地、彻彻底底地理解了她的心情。

　　想把我的目之所见，想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全都分享给你，全都呈现在你的面前。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想把全世界都给你。

　　如此的迫不及待。

　　『咦？这是火烧云吗？很好看诶。』

　　「嗯。」

　　『刚刚我在窗口也看到了，不过没有和夕阳一起，也没有你那里好看。』

　　百感交集，秦翊在屏幕前停顿了很久，才打出了一句显得有些蠢的话：「早上的小动物，很可爱」

　　『噗……你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

　　『_(:3」∠)_对了，我明天休息，可以去看你吗？』

　　「好，顺便……帮我带点东西来吧。」

　　正在秦翊正在聚精会神地打着下一句话的时候，裴天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你在这干嘛？”

　　“我……”秦翊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把手机藏到了身后，连忙辩解着，“我……我在看日落。”

　　“哦。”裴天又往前走了两步，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着，“我……”

　　“你怎么了？”秦翊顺了顺气，恢复了那副平和的样子。

　　“我，向你道歉。”裴天小声说着。

　　“道什么歉？”秦翊问道。

　　“你……愿意出来走走，透透气，挺好的……我不该对你发火。”裴天伸出手来，用力地挠着脑后的金发，样子窘迫至极。

　　“这有什么？”秦翊皱了皱眉，应道。

　　“我只想着你的安全，却……却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这个，那个……总之……对不起！”裴天说着，弯腰就鞠了个90度的躬，左耳的蓝牙耳机却一时没挂住，直接被他给甩了出去。

　　秦翊伸手接住了那只蓝牙耳机，开玩笑地说道：“别了，摔坏了我还得赔你一个。”

　　“不用不用，坏了你也不用赔。”裴天赶忙摇了摇头，说道。

　　“嗯？你还当真了？”秦翊闭上眼睛，轻笑着摇了摇头，展现出了那副一如既往的、完美的微笑，“我没放在心上，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没……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