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拂玫瑰》李青澜

33、第三十三章

　　大约七点，琬臻感觉病房的门被推了一下，她转身，看到冯昭隐在门后的半张脸。她起身走了出去。冯昭递给琬臻一个袋子：“这是乐怡最喜欢吃的粥，呆会她醒了，麻烦你拿给她吧。劝她多少吃一点吧。”

　　琬臻点了点头，然后自然地垂下头。她跟冯昭的接触不多，但每次见面冯昭都是温文尔雅、意气风发的，她不忍心看到他此刻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

　　冯昭贪恋地看了一眼床上卷缩的人，抿了抿唇，仿佛下面的话如千斤重：“我走了。乐怡，拜托你了。”

　　琬臻继续点了点头并目送冯昭离开。在冯昭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那一刹，他突然扶着墙，双肩微微颤抖。琬臻心里也泛着酸。她听到身后有响声，她赶紧回房间。

　　陈乐怡醒了，双眼放空地看着天花。

　　琬臻立刻堆出一个笑脸，努力装出轻快的语调，说：“大嫂，我刚去吃饭的时候顺便买了粥。粥还热，你起来吃一点吧。”

　　陈乐怡眼珠一转，看了看琬臻和她手上拿着的粥，然后她微弱地说：“粥是他买的吧。他来的时候，我就醒了。只要他不出差，每个晚上，我会等他回家。有时等困了，我就躺在床上等。即使不小心睡过去，只要一听到他的脚步声，我还是会立刻醒来。这都成了条件反射了。”说完，她眼眶里的泪水满溢出来，流到发鬓里。

　　琬臻把粥放下，说：“大嫂，身体要紧。你不吃，肚子里的小侄儿也是要吃的。我给你倒出来吧。被跟自己过不去啊。”

　　陈乐怡把头别过去，说：“我不吃。我根本就不爱吃这粥。我知道他喜欢吃，我是为了迁就他，随口说的。”

　　这？！琬臻真不擅长劝慰，她进退两难时，病房的门被再次推开了。

　　她看到是张淑慧，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乖巧地叫了一声“妈”，然后让开位置，让她来处理。

　　张淑慧看了一眼床上陈乐怡和旁边站着的琬臻，若无其事地说：“哟，咱们的乐怡吃饭了没啊？我猜没有。妈给你炖了汤和肉粥，来，起来多少吃点。妈扶你。”

　　陈乐怡脸上勉强，但她不想拂婆婆的意，还是就着她的手，坐了起来。

　　琬臻赶紧把餐桌打开，推到陈乐怡的前面。张淑慧便把食盒里的食物拿出来。有一碗汤，一碗肉粥，四碟小菜，还有一个苹果。顿时，病房里散发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张淑慧给陈乐怡递上筷子：“来，趁热吃。妈今天做了一个下午。琬臻也过来尝尝，吃饭这事奇怪得很，一个人吃没味道，两个人吃就感觉美味多了。”于是，她给琬臻盛了一碗粥。琬臻虽然已经吃饱了，但她还是体贴地搬了个凳子，笑眯眯地坐在陈乐怡旁边。她拿起粥，吃了一口，夸张地说：“好好吃呀！大嫂快点吃嘛。”

　　陈乐怡看着那两张看着自己的殷殷笑脸，她也拿起碗，吃了一口。绵软的米混着肉的鲜味迅速充斥了口腔，加上瑶柱的提鲜，这粥十分可口。她把粥咽了下去，身体的感官仿佛被唤醒。

　　张淑慧和琬臻看着陈乐怡开始吃东西，都不自觉地交换一个欣慰的眼神。

　　吃完饭，琬臻给陈乐怡削水果。陈乐怡看着婆婆问：“妈，小萱谁在带呢？”

　　张淑慧一边收拾餐具，一边说：“还有谁？！家里不是有个退休的老头吗？小萱跟老冯玩了一天，我出来的时候，阿莲正给她洗澡，这回估计准睡着了。你要打起精神来，明天你身体好一点了，妈带小萱过来看你。大风大浪妈都扛过来，你就听妈一句：好好养身子。妈眼不瞎，心不蒙，咱们冯家不亏待儿媳妇的。”

　　陈乐怡叫了一声“妈”，然后，低下头，默默地掉眼泪。

　　琬臻把苹果削好了，放在碟子上，推到陈乐怡面前：“大嫂，吃点水果。这个有营养。”

　　陈乐怡吃了一口，琬臻的手机就响了。

　　张淑慧笑着说：“是不是小堃啊？要是他过来接你，你就先回去吧。”

　　琬臻看了一眼屏幕，是冯堃。她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接起电话。她挂了电话后，跟大家说了再见就离开了。

　　她刚走出医院的大门，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她站在门口，思索是医院的气场不对，还是自己的心情不对呢？然后，她听到有车向她按了两声喇叭。

　　她跑过去，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冯堃立刻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秀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亲亲她的脸颊，才对她说：“老婆。今天真的谢谢你。”

　　琬臻笑了笑，说：“你吃过饭没？”

　　冯堃摇了摇头，一边开车，一边说：“没呢？不过，我不想吃外面的食物。回家你给我煮个面好吗？”

　　琬臻点了点头。

　　冯堃看了她一眼，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有些松快。

　　回到家，冯堃洗完澡出来，琬臻就把一碗面煮好了。他坐在餐桌上，三两下就把面吃完了。琬臻收拾碗筷，冯堃看着她：“你待会收拾完过来书房一趟，我有些事跟你说。”

　　琬臻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成算。她到书房的时候，冯堃正看着电脑屏幕发呆。琬臻轻轻敲了两下门，冯堃转头看着她。琬臻看着冯堃向她伸出手，她走了过去，坐在他腿上。

　　冯堃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去拿鼠标，把屏幕上那个画面关掉。其实琬臻在坐下时，已经看到了。那是一个段视频停顿在某一帧，画面上的一对男女正赤/身享受着欢愉，分享彼此身体深处最旖/旎而热烈的欲望。

　　冯堃抬头看着琬臻：“妈告诉你多少了？”

　　琬臻诚实地说：“没多少。下午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大嫂有点先兆流产紧急送医院了，现在家里有点乱，她需要我去一趟医院陪着她。”

　　冯堃把玩着她的手，说：“那你猜到多少呢？”

　　琬臻握了握冯堃的手，说：“如果大嫂是单纯意外送医院的，我想，妈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因为大嫂的娘家就在本地，她娘家跟冯家本来关系就不错，大嫂即使是先兆流产，陈家也愿意派人去照顾她的。但妈绕开了陈家直接找我，就说明大嫂身上发生了一些不能让陈家知道但十分紧急的情况。又什么是不能让陈家知道呢？我本来也很疑惑，但我在医院里看到了大哥，还有刚才你电脑的那帧画面，我想，是大哥外面的风流债把大嫂气倒了。对不对？”

　　冯堃点了点琬臻的鼻子，露出一个苦笑：“差不多。只是，情况更严重一些。大哥前女友从国外回来了，本来只是普通朋友聚会。后来，喝了点酒，加上有点儿见鬼的余情未了吧。他们又走到一块了。今天，前女友找到了大嫂，跟她摊牌跟大哥的事情了。有视频为证，大嫂受了很大的刺激。我看了监控，期间两个女人有点拉扯，大嫂摔倒了，当场见红。幸好，保安发现得早，赶紧送了医院。这事暂时不能让陈家那边知道。”

　　琬臻立刻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冯堃：“你们这些臭男人，有点钱就了不起吗？！怎么就这么爱拈花惹草呢？怎么就不能好好管住自己呢？”

　　冯堃双手投降：“秦女士，请冷静一点。别一棒子打死所有人。首先，这事跟我没有关系。其次，这还真不是钱的问题。现在头痛的地方就是前女友坚持跟大哥是真爱。而且，更加头痛的是，前女友也怀孕了。”

　　“啊？！”琬臻忍不住目瞪口呆。

　　冯堃看了她一眼，说：“就是因为前女友怀孕了，因此，希望大嫂挪个位，才有今天这出狗血嘛。更令人意外的是，大嫂被送到医院后才发现，她也怀孕了。妈的意思是，要是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这次大嫂就跟大哥就彻底掰了。下午妈都在跟医院那边沟通，希望尽一切办法，必须把大嫂的孩子保住。爸刚跟我商量了老半天，我和他的意见一致。首先，大嫂嫁过来这么久，一直兢兢业业当大哥的贤内助，冯家的当家儿媳。内外的关系打点得妥妥帖帖，家里大小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我们不想失去这个大嫂。其次，陈家也不是好惹的。作为陈家的千金，当年追求大嫂的人多了去了。大哥就凭着跟大嫂那点所谓的青梅竹马的关系，加上点运气才把大嫂追到手的。陈家相中的女婿另有其人，最后，还是大嫂一力坚持才促成了这段婚姻。本来陈家跟我们结亲就有点不情不愿，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我真没办法想象陈家能闹出些什么事来。我们的想法是，先把这事处理好了，再给陈家一个交代。在这之前，最好别让陈家介入。”

　　琬臻听完，垂下眼眸，问：“要是大嫂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要是她的娘家只是普通的人家，你们还会如此坚定地站在她那边吗？”

　　冯堃看到她不愿意看着自己，怕是在这些事情上跟大嫂产生共情。他考虑了两秒，决定跟她说实话：“琬臻，虽然你已经成年，但你还是个学生，有些事情可能会抱有一些天真的想法，这不奇怪。遇到这种情况，你很容易因同情而失去理性的判断，我也能理解。只是，越是遇到事儿，我越不想哄你，更不想骗你。我们家不算显赫，但家底还是有一些的，比起普通人，可以说相当丰厚。但就不意味着我们这样的家庭就总是天下太平，欢乐祥和的。我可以坦白跟你交代，普通家庭出身的平凡女孩子，是不会成为我们这样的家庭的儿媳妇的。”

　　琬臻抬头，盯了他一眼。

　　冯堃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你别忘了，你们秦家也不好惹的。好吗？你大哥在怀南市的生意，也有我妈的股份。我还没怎么着，你家就把防御工事建到敌后根据地了。古人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现代人说，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要是遇上家里实力比较强的，很可能就是两个家族，甚至两个利益集团的事了。一方实力太强，可以碾压另外一方，这种婚姻不是不能持久，而是很难，非常难。除非，那个女孩子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无形压力，具有不受外事外物撼动的自信，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非她不可的实力。令人遗憾的是，这样的女孩子，几乎不可能由普通家庭培养出来的。当然，要是幸运地遇上这种女孩子，相信我，不会有人在乎什么门第观念的。这个世界上，在绝对强大面前，所有人都会臣服。多说一句，灰姑娘能否变王妃，关键不是那只破高跟鞋，而是她本人是否足够优秀。”

　　冯堃看到琬臻脸色有所和缓，捏了捏她的脸，说：“因此，于情于理，选择保住大嫂是正常逻辑，正确选择。”

　　琬臻看着冯堃，幽怨地说：“所以，要是以后我摊上这样的事，你们冯家也会选择保住我吗？”

　　冯堃敲了一下琬臻的头，没好气地说：“你们女人抓重点的能力总是让人惊叹。我真想把你吊起来打一顿。非常时期，你别添乱啊。告诉你，冯家保不保住你，我不知道，冯家的态度也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但有没有这种破事儿，我是能保证的。秦女士，眼下就有一个考验你的机会了。”

　　冯堃打开书桌右手边的抽屉，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琬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