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五章 一双不想要的球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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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泽庭是在两点五十溜出学校大门的，门卫大爷看他最近经常出去，还以为他是谈恋爱去见女朋友了，所以就打趣了两句。陆泽庭冲他笑笑，没有否认。
陆泽庭又在拐角看到小丘，小丘蹲在那排桔梗边摸着桔梗叶子。望到陆泽庭后喊了句陆哥。
陆泽庭看小丘又缩在墙角，因为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赶忙问她怎么了。
小丘盯着他看，然后又低下头望着脚尖，有些忸怩的小声说道：“妈妈在里面。”
陆泽庭看着小丘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有些诧异，觉得此时对方不是应该激动的靠近妈妈嘛？但是片刻以后就理解了，正如诗句“近乡情更怯”。越是期望越大，越是紧张或不好意思。
他想到小时候想要吃草莓，求了妈妈好多天，妈妈才在街上买了草莓。那天妈妈端着洗干净的草莓端到茶几上，要与他一同分享。结果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赶紧去卫生间待了一会，外面妈妈喊了他好几声，他还是不好意思出去。等了一会，他又去外面围着草莓转了一圈，先是观摩了一番，接着又不好意思动，跑到卧室把脸闷在被子里偷偷笑。此时妈妈一直在外面喊他出去，他心里高兴，却觉得立刻吃草莓有些不够慎重，想着妈妈再喊一声就出去，可是妈妈喊完下一声后，他又想着，再下一声吧。直到后来妈妈说，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自己一个人吃了。他开始急了，但是还是不好意思出去。但是妈妈也真的没有再喊他，直到最后他鼓起勇气推开卧室的门，却看见那少了一大盘的草莓。他傻眼了，所以从此以后，对于他妈，他再也没有再干过那样的事情。但是多少年后，妈妈给他的伤害，虞九屏也给过。
但是回过头来，他是很理解小丘此刻的心理的。于是他先给小丘做了简单的心里辅导，又拉着小丘进了咖啡店。
丘妈是真的很漂亮。这是陆泽庭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肤白貌美，眼睛若一湾水，身段也好的不像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小丘五官也很像她，秀气漂亮。
丘妈面前放着一杯卡布奇诺，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蓝色小布熊，一人独坐，虞九屏与丘爸并不在他身边。抬头看见了陆泽庭，她朝他笑了一下表示打招呼。陆泽庭转身望小丘，小丘正在盯着妈妈手里的小布熊发呆。
于是陆泽庭对着小丘眨眼睛，示意她去同她妈妈一起坐坐。然后自己去柜台处找虞九屏。
“虞先生，麻烦您一定要帮帮我妻子。哪怕是不能成功，您也要帮帮她，能让她得到心理上得到安慰也是好的。”是丘爸的声音。
陆泽庭摇了摇头，想着这人真的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啊！现在走到这一步，可能是真的被逼无奈。
虞九屏在一旁挖鼻孔，不耐烦的说：“丘先生，我没有骗你，我会帮助你太太完成她的心愿的。”
“虞先生，价格好说，但是也请你尽心你都要帮我太太走出这一关。”
虞九屏在一旁一边喝着苏打水，一边点头。见到陆泽庭来了，立刻就像等到家长的幼儿园小朋友一般欢喜与解脱。
丘爸和陆泽庭打了招呼后，又试探性的问了句：“请问，到时候，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虞九屏在一旁道：“好说，你就好好坐着，别说话。”
陆泽庭听到此话，尴尬的朝丘爸笑了笑。
虞九屏要了个包间，把人都带了进去后，反锁了门。
便开口道：“丘妈妈，其实小丘也在这里，不过你看不见。”
听到此话，丘妈突然紧张起来，手里的小熊被捏的更紧了，眼睛也在四处望，像是期待，但表情中又有些恐慌。丘爸则是眼睛一直盯着陆泽庭与虞九屏的脸上看，仿佛在找什么破绽。
四人落座，虞九屏拿出怀表，开始讲解通感的流程。总得来说，是要陆泽庭带领丘妈一起回到小丘离开那一天。
但丘爸第一个不同意，他说如果真的能成功看见小丘最后一天的话，也不能带丘妈回去。因为这样意味着会给丘妈带来进一步的伤害。
第二个不同意的是小丘，小丘很着急的冲虞九屏喊：“九屏哥，不能，不能回去。”
当事人的拒绝已经说明了一切，虽然离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那也是悲伤至极的。
丘妈听到丈夫的拒绝，有些恼怒，后又几次情绪冲动的的想出口反驳，又不知为什么的选择了沉默。
陆泽庭看出丘妈的情绪不稳定，于是他轻声的对丘妈说：“丘太太，你要是有什么话想对小丘说，您现在可以说出来的。小丘，她在。”
虞九屏在一旁捣鼓“护眼仪”，半天后举起来道：“丘太太，您来试试这个，带上它，你可以暂时看到小丘。”
丘妈一听此言，立刻激动起来，晃荡的立了起来，左右摸摸，理了理裙角，又摸了摸头发，最后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吗？”
陆泽庭慎重的点了点头，犹豫一会后，又道了句：“小丘她，小丘她是出车祸走的，所以衣服上可能有些血渍。还有………因为去世了好久，所以…她，她的灵可能有点变样子了。而且，灵和活人不一样，看着会有些，不自然。”
丘妈突然激动起来，全身发抖的说：“我的孩子，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的。我生的，我能嫌弃？陆先生，能不能麻烦您帮帮忙，我想快点看看小丘。”说完，又深深的给二人鞠了一躬。
因为害怕丘妈情绪激动的晕倒，所以这次，大家都没有离场。
丘妈颤抖着双手带上了“护眼仪”。
小丘见妈妈带上了那个不知名的仪器后，不知应该做何回应，就伸头试探性的喊了句“妈妈。”
丘妈看见小丘喊妈妈，突然哽咽道：“小宝，你去哪里了。妈妈找了你好久。”说着就要双手上前去抚摸小丘。
可是，明明她能看见，也能听见女儿说话，却摸不着对方。她止不住的掉眼泪珠子，泪水从仪器里爬了出来，布满了整张脸。
“妈妈，我在这里啊，我一直在你身边，每次你带着妹妹经过这个路口，我都能看见你们，可是……妈妈，你看不见我。”
“妈妈哪里知道，妈妈不知道，妈妈要知道能看见你。妈妈一定要拼了命的来见你。”
“可是妈妈，你现在也是妹妹的妈妈啊！所以，妈妈你也应该对妹妹多笑。妈妈，我真的觉得你好像变得不爱笑了。我离开后，就没有看见过你笑，你以前虽然老生我气，但是你也老笑的哇。”
“因为妈妈，妈妈想你啊！你离开了，妈妈怎么可能还笑呢？小宝，小宝，你有没有想妈妈。”
小丘头低着望鞋尖道：“想，想啊。”
丘妈突然低头望见了小丘那布满点点血渍的双球鞋就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大声的哭泣：“小宝，这球鞋，球鞋。对不起，妈妈答应的，本来答应的要给你买一双漂亮的靴子的。可是妈妈怕你在学校跑步不舒服，所以妈妈就给你买了这双球鞋。”
“其实，妈妈懂。女孩子长大了，爱漂亮，不想一直穿球鞋。球鞋…不好看的。妈妈也知道。妈妈应该给你买的。是妈妈不好，妈妈有私心，妈妈怕你过于爱漂亮，会谈恋爱…怕你会不学好，怕你不好好学习，所以不想给你买。可是妈妈后来又想啊，我的女儿这么漂亮，她是个大姑娘了，她应该要穿好看衣服了。妈妈又后悔的。”
听到这里，小丘也忍不住的流泪道：“妈妈，我真的不想要穿着球鞋。” “它，不好看的。班级里别的女孩她们都有漂亮的鞋子。我们的校服都是一样的，所以只能看鞋子。”
“所以我不喜欢它。但是我那天后来就不生气了。妈妈，我不会生你很久的气的。”
“对不起，小宝。我，我，其实我们小宝就是很听话的。我记得小时候，我送你去少年宫学芭蕾。别的女孩都疼哭了，你都没有哭。还有，你最不喜欢吃西红柿，我怕你挑食，不好。你每次也都忍着吃。我……我以后不会了，妈妈知道错了。妈妈以前老逼你做不愿意的事情，逼你吃不喜欢的菜，逼你去学毛笔字，逼你上辅导班。妈妈想为你好的。可是后来啊，你走了以后，妈妈就想啊，什么都不上让你活的快乐。就算你以后比不上别的女孩子，可是那你还能很开心的。”
小丘突然抬头道：“妈妈，你没有错，每个妈妈都想让自己小孩子学的更多，想让我以后到社会里不比人家差的。”
“我们小宝，其实是很勇敢的。你小时候啊！去打疫苗，别的小娃娃都哭的很久，你哭一小会就停下来了。还有你一年级时，开家长会，老师找学生上去讲话，小朋友们都不敢，你却把手举得高高的。记得有一次班级里有个女生带着别的女孩子排挤你，说你考试成绩是抄的，还让别的女孩不和你讲话，后来又要组队打你，结果你把那女孩辫子给拽着往地上打。后来妈妈训了你好久，也让你跪搓衣板了。你很生气，好久不理妈妈了。但是妈妈让你跪下来其实不是因为你打了那个欺负你的女孩子，妈妈是怕你以后所有问题都用暴力解决。可是后来妈妈想了啊，虽然女孩子打架不好，但是也不能被人欺负的。后来妈妈想教遇到这样事情要怎么样处理的，可是你却一直不让妈妈讲这件事情了。”
“小宝，你看这个小熊，妈妈洗干净给你带过来了。你看……”
“所以，小宝，你能上前给妈妈摸摸嘛，妈妈真的很想你哇。”丘妈把手往前伸去，想要去够小丘。小丘也往前移动了两步，明知道无法触碰，这一人一灵却拼命靠近。
“妈妈，你要好好养着妹妹。我也很喜欢妹妹的。妈妈我爱你的，不过我真的要离开了。但是，我还会一直喜欢你的。妈妈，你要快乐一点哇。你以前不是和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我就算离开了，我也一直是你的女儿啊。所以妈妈，你带我回家吧。”
“好啊，妈妈带你回家……”丘妈准备摘下仪器，却又舍不得似的，手指停留在仪器左右两端。
小丘朝着她笑，说：“妈妈，你别怕，就算你摘下它了，我也在你身边，所以妈妈，给爸爸留一点时间吧。”
丘妈这一刻突然想要自私一点，因为有些贪恋可见到女儿的时光。此刻她觉得女儿是自己的，是一个人自己生的。因为女儿走了以后大家都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啦，只有她走不出怀念女儿的世界，所以她不想脱下。但是她看到女儿那期待的面孔，又很心疼，于是念叨：“就给他看看吧。看看我的小宝其实一直都在的。”
一旁的丘爸虽然只能听到丘妈说话，但是此时也是很激动的，发抖着往裤子缝擦手心的汗，表情一股跃跃欲试的样子。
“虞，虞先生，我可以带这个看看嘛。”
虞九屏结果仪器看了眼道：“时间不多了，您看着办吧。”
于是丘爸手忙脚乱的戴上仪器，眼前一片明亮，他看到了他的女儿，衣服上满是血迹，脸色也很惨白，但是真的是他的女儿。“小宝，是你吗？”他小声的念叨。
“是小宝，我就说小宝就在我们身边。”丘妈在一边冲他喊。
“爸爸，是我啊！我可一直能看到你呢。就在上个星期，我看到你带妹妹从咖啡店门口进过，你一手牵着妹妹，一手那这个冰淇淋。”小丘突然笑了，“就像小时候带着我那样。妹妹…也很像我小时候啊。”
“小宝，其实，其实，爸爸也想你的。爸爸把你的奖状都收起来咯，都在你那屋的床底放着呢！门锁了，怕你妹妹乱摸。要是撕掉了，那可怎么办呢！以前你就最宝贝那些奖状。”
“爸爸，我也想你啊！但是，嗯，我比你好，因为我能看到你。”突然小丘有些慌乱，但是马上就镇定了，道：“爸爸，时间好像不多了，你们带我回家看看吧。我可能要散灵了……”
“好好，爸爸马上带你回去。爸爸妈妈马上带你回去。”
陆泽庭与虞九屏面面相觑，因为小丘正在散灵，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家。
但是陆泽庭还是找了把伞，让他们带小丘回去。小丘站在爸爸妈妈中间往屋外走，爸爸打着伞。
走到门外，她突然回头冲二人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一直往前走。
陆泽庭就这样看着啊，看着小丘举着伞不畏太阳的往前走，同时也在不停的散灵。
但是小丘还是走过了困了她五年的十字路口。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五章 一双不想要的球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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