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6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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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露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润玉只觉得一股泪意直冲进眼中。他努力抑制住眼中的酸涩，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和邝露打招呼。
太久了，久到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但她的面容，在他的心中，却一天比一天的清晰，渐渐地，再也抹不去。如果他能早一些看明白自己的心，那该多好！可惜，时光永远不能回头。
她现在还愿意来见他最后一面，还愿意陪他过最后一个生辰，他本应该满足。可是，在欢喜的同时，心中也涌上浓浓的酸楚和失落。
他给邝露斟上一杯酒，思绪不由回到了过往。前世，他还是夜神时，他的生辰，都是消无声息地过去的。太微荼姚根本不会想起，只有旭凤，在他生辰时，会陪他喝几杯酒，送件礼物。除此之外，天界再无人会关注他这个被人冷落的大殿下。成为天帝后，每年的生辰，都是邝露一手操办。她很开心地，细致地安排他的寿宴，每一处都务求尽善尽美。每次，他都收到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但他却没什么兴致。心爱的人离开了他，纵然花团锦簇，万千繁华，他心中依然一片冰冷。那时，他看不见邝露那失落的眼神，看不见她的强颜欢笑。或许是看见了，但也没在意过。
今世，他和邝露同桌共饮，是一生，不，两生中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他看见了邝露眼中的意外，他心中恍然，邝露其实已经不记得他的生辰了。
心中更加凄然！他努力当做不知。对，就像他不知道邝露对他的礼貌之下的淡淡疏离，不知道方才邝露刚才闭口不言的原因，她以为自己还想着锦觅，但她却不愿为满足他的心愿而再让自己背负什么了。
他以前希望邝露不要爱他了，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开心吗？天道永远不会垂怜他！
他饮下一口酒，酒入愁肠，更加苦涩。他看见了邝露眼中的恻然，她对他，还存着善意，念着一分当年璇玑宫中的旧情。因着这份善意，遥远的蓬莱仙境，即将成为上神的邝露愿意来到天界，见他这个如今门前冷落的退位天帝最后一面。可是，他闭目苦笑，邝露对他再无情爱之思，一丝儿也没有了。
方才，讲起魇兽寿数耗尽，已在千年之前离世。邝露眼中也闪过痛惜的神色。润玉痛楚地发现，他在邝露心中，和魇兽的地位差不多。不，他或许还不如被邝露亲自照料过，和邝露最亲近的魇兽！也难怪，当年，邝露离开璇玑宫时，魇兽仄仄了好多天，比这世的润玉更想念她！
报应啊！你等了我那么久，我始终没回头。而我回头时，你已经不在原地了。你的一颗真心，现在给了旁人，再没有我的影子了！
听着邝露悠然地说起蓬莱的日子，那样逍遥自在，那样兴味盎然，充盈着人间烟火和趣味的生活是她深深喜欢的吧？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明媚纯正，眉间光华流转，笑起来，如同蓓蕾初放。他的手在衣袖下捏紧了。原来，没有他，邝露原本就是可以活得那么美好，如同明亮却不会灼伤人的冬日暖阳，皎洁却不冰冷的寒夜里的月光。他必须承认，比起前世那个忠诚地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如同他影子一般的邝露，眼前的邝露更能吸引他。但是，把原本这样的女子变成那沉默的影子的人，不是他么？
无尽愧悔，百般滋味，物是人非！
临别之际，他鼓起勇气问起邝露，她的道侣如何？
邝露说起南伽师兄，亲近中带着柔情，听着她语中的甜蜜，他背过身去，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邝露看见他湿润的双眼，猩红的眼尾，和那满眼的伤感悔恨。
如果今世再也不能重续前缘，那么下一世呢，下下世呢？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有来世！
人鱼泪断了，蓝色的珠粒洒落一地。邝露赶快一粒粒捡起。他整个人瞬间失魂落魄。他忆起了，前世，邝露面色决绝，素衣立在大祭台上，扔掉了手中的人鱼泪，立下了‘生生世世，再不会爱他’的誓言。
他无力之极，目送她翩然离去，离开了这世的他。或许，以后的每一世，他都会重复这样的宿命。一口血再也压抑不住，喷出，倒也稍稍减轻了心中的痛。
然后，他自观世镜中看见了容苍，对容苍的做法，他倒也不怒。这本是他的罪孽，他还不至于敢做不敢认。天理昭昭，终有轮回！他只是感叹那时他欲令智昏的样子，真是太难看！身后名声污浊，也怪不了别人！
前世的邝露，为他手染无辜人的鲜血，也因这份罪孽而死；今生，邝露无意间的善举却挽回了一条生命。邝露以了断因果为代价，让容苍许下让在他陨灭之前，安静度过余生的承诺。其实没关系的，他准备出声阻止，不愿让邝露欠下这份人情。镜中浮现出邝露淡然沉静的面容，他忽然心中一痛，清醒地悟到了，邝露这是在还他的赠书之情。自此之后，他们二人之间，因果全消，再无亏欠，纯净得就如一张无痕的白纸！
他独坐在殿中，看着日光一点点暗下去，渐渐的，璇玑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月亮出来了，它亘古不变，看过前人的悲欢，今人的离合，也将照亮后来者。可是，隔着那么长的岁月，月色变幻，他的身边，却只留下自己的孤影相伴。他凄然地对着空寂的大殿，看着黑暗渐渐把自己吞没。
他想，他要在陨灭之前，写下一份罪己诏，不带一丝遮掩，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自己的功过是非一一写出。不是为了自己的身后名，而是，他不愿意，多年之后，后人再将他的名字和锦觅连在了一起。锦觅是他错误的执念，前世今生，他都已经放下了。
前世，邝露离去后，他不敢把她的牌位放进奉先殿。他知道，邝露不愿意！她不再愿意爱他，不愿意当他的妻子，没有这样的决绝，天道不会验证她的誓言。她最后一眼那冰寒的目光，在他以后的岁月里，一直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时时折磨着他。
后来，他挑了几件邝露的衣物，在洞庭湖边，立了一个衣冠冢。他记得，那一日，他和邝露一起去洞庭湖去见生母。路上，他心情舒展，和邝露一路谈笑着，渴望着日后的美好生活。也是在那一日，他的人生坠落了深渊，所有的悲剧，所有的执念，都在那一日而生！
那一日，他一身白衣翩然，邝露青衫温婉，两人并肩相伴而行，笑语盈盈，是两生中，他们最亲近，最欢乐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6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