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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煤炉和孝道 ...

  •   自那一次大雪之后,又陆陆续续地下了几场雪,从茅檐垂下的冰凌都能折下来当剑使了。村里的孩童们经过了几场大雪的兴奋,现在也都缩在房下,轻易不出门受冻。

      而程家的大人们也好像并不知道她们的山上有能燃烧的煤一样,依然还是用柴火取暖。娘在第二天被程家族长和长老请过去商议了些事情,回来之后也没说到底说了什么事。我的围炉取暖的念想也只好成为一个美好的梦想了。

      娘和姐姐然还每天都去学堂里面,不过鉴于天气实在太过寒冷,学堂里面四处进风,娘每天就只上上午的课,下午学生们就回家自己练习。程鹄和程雁,我娘的两个得意门生更得到我娘的特许,在我家里面看书学习,借机请教我娘。

      程雁来家,看到我在写字的时候,还大吃了一惊,说道“瑾儿妹妹竟然也开始发蒙读书了吗?”说完还拿起我字看了看“邹瑜,瑾儿的字也快比得上你了。你这当姐姐的可羞不羞哦。” 姐姐和程雁对那天的事都没有再提,两人心中好像都没有芥蒂,倒是程鹄最近说话都比较少。

      姐姐把纸又给我铺好,摸着我的头说道“瑾儿也都七岁了,当然要读书了。不过她心性跳脱,而且从小又被我爹娘宠爱,就没有把她送学堂里面。如今只是由我爹给她教点《蒙求》《千家诗》罢了,让她多写字也是磨她的耐性。我们到我房里去念书吧,别在这里影响她了,不然她有没有心思写字了。”

      “没想到你爹也能读书啊”程雁跟着姐姐走出堂屋,口里还念道。

      “我爹也是跟我娘学的,不过教瑾儿还是绰绰有余了。快进门来,我爹还点了一盆炭火呢。”外面姐姐的声音被门挡住了。

      爹爹还在厨房里面做饭,我把笔放了下来,搓了搓快冻僵了的手。心思就跑到煤炉上面去了。我前世有一个姨妈嫁到农村里面去,我去她家玩耍的时候,也因好奇看过姨父怎么造煤炉怎么做藕煤,可以说是印象深刻。虽然我不一定能够亲手把那些东西造出来,不过村里面有程木匠,只要我画出一个大概的图形,程木匠说不定能够把煤炉和做藕煤的模子做出一个大概的样子的。

      我本想只要程家人开始从后山挖煤取暖,我就把这图纸献上。她们程家造了自己用还是卖煤赚钱都不关我事,只要能让我家也用上煤就好了。但是现在程家人根本就没了动静,娘又多买了好一百斤的碳,说是给我写字的时候取暖用的,我就更不好意思开口说煤炉的事了。

      我在这边发着呆,就看见郑爷爷和爹爹端着茶进来了。他们的手因为入冬以来长时间浸泡在冷水当中,已经又红又肿,不复以前那么白腻细嫩。我连忙过去,接过爹爹手上的茶盘放在桌子上,又捂着爹爹的手吹“爹爹,你的手都冻伤了。为什么不用温水嘛。”

      郑爷爷把她手上的茶盘也放在了桌子上,脸上笑得跟朵花一样,“少爷,你看瑾小姐现在越来越知道心疼人了。不过,瑾小姐,热水可还要柴火烧,这么大的雪,山上的柴火也不易得呢。”

      我拉着爹爹坐到炭盆旁的凳子上,抬起头来问道“可是山上不是发现了可以烧的黑土吗?我们从山上挖些回来,不就可以烧水烧饭,还不用去买碳了。

      爹爹把我抱在怀里说道“好瑾儿,那山上的黑土是程家人的财物,我们是不可以随意取用的。再说,这黑土生在程家人的祖山上,说不定有关程家祖坟的风水脉象,所以程家人也不能随意动用。你知道吗?”

      啊,我说怎么那天之后,村里面就没了动静,原来是有关风水。可是如果程家人一直都因为害怕动了祖坟风水而不肯挖煤的话,那我的围炉取暖不就只能成为美梦了吗?我又扬起头问道“可是程家的坟山不是在河的对岸吗?我们是在祠堂后面的山发现的黑土的,不会有关系的吧?”

      “傻瑾儿,这风水的事你这个小孩知道什么?还是好好的读书吧,你要是怕冷,就多添几块碳。爹爹就不用你担心了啊。”爹爹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意思是让我继续去写字。

      我无法,只得又坐下来,重新拿了一张纸开始写起字来。郑爷爷也把茶端去姐姐房中给程鹄她们吃。我写了一会,心里还是憋得慌,乱七八糟地想着煤炉的事,静不下来,于是我抬起头,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爹爹和郑爷爷的手都冻得通红了,瑾儿心疼嘛。我都想出了一种新炉子,用来烧这种黑土。我想用了这个炉子,以后就既可以烧饭还可以烧水,郑爷爷洗菜洗衣服就都可以用热水了。”

      爹爹和郑爷爷听了我的话都大为感动,尤其是郑爷爷,一把就把我搂在了怀里,颤着声音说道“好瑾小姐,郑爷爷没有白疼你哦。瑾小姐竟然也开始心疼郑爷爷了,郑爷爷心都碎了。”但是又把我从怀里拉开,抹着眼泪说“有瑾小姐这么心疼,那水再冷郑爷爷的手也都一点不冷,郑爷爷的心暖着呢。瑾小姐还是好好念书,不要被郑爷爷这些小事分了心了。”

      我挣开郑爷爷,拿起笔在纸上就开始画了起来,边画还边说“爹爹,是真的。你看,我都想出来了。那黑土和碳柴一样可以烧来取暖,又和黏土一样可以塑成一定的形状。我就想把那黑土做成圆饼状。。。。”前世学建筑时的画工还没有完全忘掉,画出来的煤炉不但能够看清圆柱形放煤的地方,旁边还装有一个L型的水桶,这是专门用来热水的。“。。。爹爹,你看,这炉子用黏土造了,下面开通风口,中间置上铁棍,上面就可以烧黑土饼。这里内置一个坛子,做饭时也可以热水了。”

      我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篇,又说了以前在北方时看到的土暖气,待我说得口干舌燥再抬头看时,不但爹爹和郑爷爷在旁边,连娘和姐姐,还有程鹄程雁也站在桌子旁,看我说话。

      娘看我终于停嘴了,笑着对程雁她们说“看来我们瑾儿惦记你们山上那些黑土有一段时间了。这炉子虽然简单,但也方便,如果真能如她设想一般使用,也是一大便民用具。庭羽,你也听见了,你回去禀告大奶奶,看她怎么说。”程鹄和程雁领命出去了。我心里雀跃,看来我的美梦就要实现了。

      “不过”,娘见程鹄她们已经出了外面的柴门才转过头来看向我,脸上的表情喜怒难定,“邹二小姐,我和你爹是少了你的热水还是少了你的取暖之物。”

      我被娘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收起脸上的得意,站了起来低着头回道,“娘,女儿只是不忍看爹和郑爷爷受那寒水之苦,才想出这。。。”

      “是吗?”娘打断了我的话,“我却不知道我邹之清有教你为了孝道就可以不顾礼义,觊觎他人之物的道理。更何况,”娘顿了一下“你是否真的是出于孝道还是为了你自己的饱暖之欲,这就值得深思了,邹瑾。”

      我惊惧地猛抬头,却看见娘还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旁边的爹爹,郑爷爷和姐姐都一脸担忧“入冬以来,反正我只听见你抱怨你手冷,脚冷,屁股冷,你全身都冷,你邹二小姐何曾看见你爹爹和郑爷爷在忍受寒水之苦。”

      我目瞪口呆地看娘数落我“你姐姐在学堂里面,四面通风,寒不可忍,她可没有像你那样抱怨,更别说抱一个火盆在旁边了。当然,你邹二小姐身体金贵,怕冷自然也无可厚非,可我不是给你买回了银碳供你取暖之用?”娘将手上的茶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你爹爹刚才明明已经给你说明这玉溪山上的黑土不可挖的原因,你为何还是念念不忘,甚至还已经想出了这么详备的图样?你说你不是觊觎他人之物是什么?竟然还说出是为了你爹爹和郑爷爷这样的借口,如此狡猾乖张,心术不正,何谈孝道!”

      我没有说话,娘说的我没法反驳,我会去回想这个炉子本就是为了自己的享福之用,可是这个炉子的确可以使爹爹和郑爷爷免受寒水之苦,的确可以更好的取暖不是吗?我只不过用大道理来掩饰自己的小目的,难道就算恶贯满盈了吗,何必这么重的指责于我。我站在那里,委屈得直想掉泪,我拼命地忍住,不敢开口,只怕一开口就泪流满面。

      郑爷爷心疼得开口说道“夫子,瑾小姐才七岁,能有这份心,少爷和老身就已经很满足了。再说,她还这么小,哪能像您说的那什么心术不正,想这炉子也只是一片好意罢了。”

      “邹瑾,你自己说说,为娘有没有冤屈了你。”娘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

      我还是倔强地站在地上,不开口。爹爹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拉着我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爹爹相信瑾儿是真的心疼爹爹和郑爷爷的。”我在挨了骂后最受不了别人跟我说软话,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爹爹拿出帕子给我擦了擦脸,又接着说“你娘说你,是因为你意不诚。意不诚,则言不信。娘也教过你《孟子》了,你将‘居下而不获于上’背与爹爹听听。”

      我楞了一下,但还是整理思绪背了起来“居下为而不获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亲弗悦,弗信于友矣;悦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我越背声音越小,到后面简直只有我自己能听见了。我心里原本还得意着我这样纯孝的行为,说不定还能让相邻称颂呢!我怎么不一板砖把自己拍死了事!免得还在这里丢人现眼!我先前那洋洋得意,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在爹娘的眼里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不但让她们失望,而且让她们伤心。我用力擦去自己的眼泪,想跟爹爹和娘还有郑爷爷道歉,可是眼泪越擦越多,我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泣不成声地哭道“我以后不这样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娘看着我又惭又悔的样子,半天没有做声,但最后还是摸了摸我的头,说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平心而论,你才七岁,放在别家,你这样的孝敬父母的行为肯定能得到称赞。可是,你不过七岁,就知道巧言令色以悦亲长,如何让娘不心惊,不心寒。瑾儿,你回房好好想清楚,娘今天骂你有没有骂错。”

      姐姐走过来,牵着已经哭得不成人样的我,说道“娘,我先带妹妹回房了。”出门前一刻,我听到娘对爹说道“这孩子到底应该怎么教?”

      回到房中,姐姐将我安置在房中,又打来热水给我洗了脸。可我还在不停的抽泣,最后还是姐姐笑出声来,“哧!”

      “你。。呃。。。你笑什么。。。呃”我边哭边打嗝边问道。

      姐姐把我的脑袋揉得一团乱“你怎么想出来那炉子的啊?还画了图,还装了水罐,还装了烟囱。”

      “就。。呃。。就是。。就是这么想出来的。”我觉得我越活越回去了,不然怎么这么爱哭。

      “得了,得了,别哭了,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堂堂女子,做错了事,改正则是,何作凄凄之态。”姐姐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再哭,我可要脱了你裤子看看,是不是有人给你安了个把,把我的妹妹换成弟弟了。”说罢还真装样子要来脱我的衣服,在床上和我闹成一团,我也不再哭着打嗝了。

      “小屁孩,不哭了?”姐姐最终还是把我的外衣给扒了,把我塞进被子里面。我乖乖地点点头,“姐姐,你不会瞧不起我吧?我说谎骗人了。”

      “你要再哭,我才瞧不起你。”姐姐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看了一阵,又突然笑了起来“你说你怎么想出那种炉子来的啊,还真有模有样,又能烧饭还能热水!如果不是娘,我都要被你的孝心给感动了。”

      外面天还有些亮,姐姐的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瑾儿,你知道娘为什么不让你去学堂吗?”姐姐突然问道。

      “为什么?”还在自怜自哀,反省自我的我听到这个问题,立马撑起身子,问道。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娘不肯让我去学堂。

      “嘿嘿,其实娘可能也是关心则乱吧。你可能也不知道,你抓周的时候,除却些男子的物什,基本上锦桌上的东西你都抓了一道”我当然知道,那可是我有意为之,我那时还做着十项全能梦呢。“娘从那时候就开始担心你了,怕你长大以后心智不坚,不知节制。后来你果然生有夙慧,聪颖非常,诗书所学,无不能诵读。可娘也更担心你了,因为你在她的书房中所选读的书,不是经义,不是史学,而是杂驳虚妄之言。”

      姐姐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接着说道“你和村中顽童游玩,浅尝辄止;你去程木匠家学刻画,去师傅那里学医术,皆半途而废;只有在写字的时候,你能专下心来,有所进益。娘又怎么放心把你放学堂里去。”

      我看着姐姐眼神有些发愣,姐姐又是扑哧一笑“不过,估计娘告诉我的都是借口。我以前总想着爹娘肯定是不忍你去学堂里面受苦,或者是娘在学堂里面不忍责罚你,我嫉妒得不得了呢。今天终于轮到你受罚,还不乖乖躺着,让我好好欣赏一下你的可怜样子!”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子。你的形象好不容易高大起来呀。

      我苦着脸躺下了。被姐姐这么一说,我开始反省我重生以来的所有作为。我许多自以为是的行为是不是让爹娘担心了。

      很快天就黑了,爹把姐姐叫了出去吃饭。在我在自哀还要饿肚子的时候,郑爹爹小心翼翼地给我送来了一大碗饭,上面还堆了满满地菜。我端着碗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郑爷爷却亲了我一下说“好瑾姐儿,郑爷爷记着你的好呢。赶紧吃啊,下面郑爷爷给你加了个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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