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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第一章重生

      十月初十,万事皆宜。
      这一日是我在琉璃阁挂牌的第一日。温妈妈早早的就吩咐丫头们将琉璃阁打扫得一干二净,楼上楼下,院里院外,雕花的门窗要一尘不染,大红的灯笼要喜气洋洋,还差人送来了百来盆金灿灿的菊花,将前楼的楼上楼下摆了个满,好不热闹。
      温妈妈拍着我的肩,一张脸笑开了花:“阮晴啊,今儿个可就看你的了,别辜负了妈妈这两年里的教导。”
      我也望住她笑:“就算不为温妈妈着想,为着自己,也不敢出半分差错的,更何况温妈妈对我大恩大德,我自然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若是有什么差错,就让温妈妈剥我的皮拆我的骨如何?”
      温妈妈大笑着拍拍我的脸:“只有你这个丫头最牙尖嘴利。”又转头招呼着: “小霏快来给你家姑娘好好准备。”
      随身的丫鬟小霏闻言上前,急急的说:“是啦是啦,霓裳坊送来的新衣姑娘都还不曾试过的,快来试试,不合意我们好马上改了。”
      我不禁失笑:“这可是霓裳坊姚师傅量身制出来的衣裳,姑娘我出了差错它都不会有差错。”
      小霏越发急起来,转头对着温妈妈埋怨:“妈妈,你看姑娘专挑些不吉利的话说。”
      温妈妈不以为意:“你知道什么,这才是大家的风范。”
      我抿着嘴笑:“我们也能算是大家么?”
      温妈妈白一白我:“我家的姑娘,不是大家,胜似大家。好了,小霏你赶紧给你家姑娘好好预备着,我出去再打点打点,到了时辰再差人来叫你们。”话音还没落,人已经不见了。

      小霏看着温妈妈身影走远了 ,才小声的嘟囔着:“姑娘你不知道,当年芸姑娘艳姑娘的时候,温妈妈早一个月便放出话去了,还没现真身呢,这城里可都知道她们的大名了。”
      “这一次温妈妈不也提早了很多就放话了吗?”
      “可是你看,就是今晚上也只让你去弹弹琴,也不给你介绍介绍,这哪能算挂牌啊!”
      “温妈妈的办法千万种,哪是你能看得透的,你就只管给你家姑娘我好好打扮就行了。”
      小霏嘟着个嘴,开始为我挽髻,边忙活边念叨:“姑娘你可别大意了,别看温妈妈现在对你好,若真出什么差错,在这阁里可真没办法立足了,我过去……唉不说不说,别的姑娘头天出场只怕太紧张,您到好,我只怕你太不紧张。”
      我从镜子里看见这丫头的眼睛还真红了。她自小在琉璃阁长大,跟红顶白,新人笑旧人哭的事看得不少,虽然从不曾嚼舌根说过什么,心里终究还是恻恻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不过是两年的功夫,她居然对我感情这样深,这样为我着想了,心里不是不感动的,便对她笑:“温妈妈是欢场里打滚了这么多年的人,客人们要什么,她比谁都清楚,我们犯不着担心,至于我,温妈妈吩咐琴师排的曲子已经练熟手了,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出差错,你放心吧。”
      小霏不说话,只含糊着恩了一句,手下不停的忙活。

      是真的不紧张吗?
      我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手心里是一块莹白的玉,系着青色掺金丝的穗子,我用手指轻轻的触摸着玉,因为握得太久,指尖有温热的感觉。我没有低头,但玉上的花纹是早已熟悉了的,那四周是繁杂的祥云花纹,中间簇拥着一个“庄”字。
      孰城庄家,富甲一方,谁人不知。
      景元九年春,庄家为唯一的嫡孙三公子选妻,整个南方的名媛淑女无不芳心暗涌,但偏偏选中的却是柳家的女儿。柳家,一开始谁也没当他们是回事,虽说也是书香门第,但是无财无势,哪有半点起眼的地方。当时的人们怎么说来着,“蒲柳竟胜牡丹色”,我那一世迂腐的爹爹,人前不卑不亢的接受贺喜,人后却也忍不住偷偷欢喜,被我逮到了好多次。是的,我原姓柳,名姜,便是当日庄家选中的妻子,爹爹并不是贪图庄家富贵,只是女儿嫁入了好人家,哪个父亲怎么能不欢喜呢?庄家的老主母,托人送来了这块祖传的玉为定,约好不日便纳采行六礼。
      可是就是那个时候,爹爹去都城参加诗会,都城到孰城不过五日路程,他偏偏去了一月未回。原以为他遇上知交好友多盘桓了几日,后来才知道他回孰城已经近十日,只是刚刚进城就被知县抓了去,说是擅论朝政犯了忌讳。哥哥四处打听,竟也一去不回失了踪。娘亲是早已病故了的,我一个女儿家无路可走,虽然早知庄家出了名的不参与官场之事,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去求。在庄家的大门口跪了一日一夜,庄家主母避不见客,第二日差了人偷偷的告诉我,这婚事只当作罢,让我还了那块玉。当时那玉我正带在身上,为的是见了主母好拿出来求情,在那样羞辱的境地里,本应该甩下玉转身就走,但一心想着救爹爹,只谎称没有带,让庄家领着我去见一见爹爹才肯还。也是年轻,还真以为堂堂庄家会让我这样一个小女子威胁住了,庄家的家丁当场就发了怒,几欲伸手打我,无奈众目睽睽,握紧的拳头终于又放了下去。直到一名爹爹曾经接济过的书生偷偷的拽走了我。
      那书生劝我走,我摇头不肯,只说要见爹爹,要找哥哥。他叹气:“庄家也不能帮你,你还有什么办法。”我还是一味地摇头,眼泪一直朝下掉。他摇摇头告诉我,自打爹爹出了事,他也打探过爹爹的消息,前一日终于碰上了个相识的狱卒,那狱卒告诉他,爹爹被严刑拷打,剜了眼,忍痛捱了几日,已经去世了,尸体也不知道丢弃在哪。爹爹已经死了,哥哥又不知道所踪,我心中悲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在一户农家。身边放着一个包裹,里边是一封信并几身干净的布衣和几锭银子。信里说柳家已经被查封,我看着信,心中空荡荡的难过,从今便是无所依的女子了。我背上包裹一路北行到了都城,盘缠花光了,又没有人可投奔,直到遇上了温妈妈,入了琉璃阁,换了名字,关于柳姜的一切,从此不复存在,儿时嬉戏的花园,娘亲留下翠玉镯,哥哥送我的九连环,全部都淹没在故乡的旧居里。唯一只留下这块玉,以一段错误的姻缘证明着我的身份,距今已是两年了。
      是啊,真的没什么可紧张的,因为我,已经无路可退。

      小霏的手很巧,很快便为我挽了个堕马髻,斜斜插上一支白玉梅花簪固定住,再在两侧点坠上几只翠钿。堕马髻历来配着愁眉啼妆,我却拦住小霏的手:“给我画得健康些,客人们是来寻乐子的,我可不想哭丧着脸。”小霏会意的点点头。
      眉,要远远的扫了去,淡淡如远山;眼,要细细的勾勒好,圆圆的如杏仁;胭脂,要若有似无,薄薄的映在脸颊;最后,还要在嘴角酒涡处,轻轻的点上两点红,不笑也要似在笑。笼上绯红似火的赤玉手串,穿上淡紫纱罗广袖衣,臂间束以五色绫罗,下身是曳地四尺的五色绫罗长裙,腰间垂下金丝牡丹花样香囊,内里放的百濯香。
      小霏说:“姑娘今日真是好看,就像画里飞天的仙女。”
      我对住她笑:“你若这样打扮一番,何尝不是仙女。”
      小霏连连摆手:“就算打扮得再好,小霏也没有姑娘那一双手啊。”

      初次决定教养我的时候,温妈妈就说:“只要有你这双手,妈妈便能将你捧得名扬八方。”只要有我这双手,我可以鼓琴、作画、弈棋,我可以周旋于名流绅士间博得风雅之名,我可以不用像其他那些姐妹一样无可奈何的在恩客前永远陪出一副笑脸,温妈妈甚至告诉我:“只要你红了,不爱赴的宴可以托病,不高兴的时候可以生气,喜欢的人就招做幕上宾,不管你做什么,多任性,都只会更添你的身价,只要懂得适可而止。”她说,这双手是老天赐予我的最好饭碗,“你是幸运的。”
      说得多了,听得多了,我也真以为自己是幸运的了,是啊,好在,还有这双手,有爹爹费尽心思教育我的琴棋书画。

      天色慢慢的暗了,前厅却似乎热闹了起来,客人们应该已经陆续来了,想必很是惊讶今日的琉璃阁怎么会如此盛装,我想象得到温妈妈一定是笑眯眯的说:“等会就能知道了。”
      小霏越发紧张了,不停的走来走去。
      我说:“小霏啊,我被你走得心都要蹦出来了,你干脆去外边帮我张望着吧。”
      小霏闻言出门,周遭安静下来。
      我捧出我的玉华琴,最后一次试了试音准,调了调弦。一切都没有问题,只等最后上场的那一刻了。窗外有远远的喧闹声,却依然让我觉得静得可怕,等待是容易让人心慌的,我有些后悔不该让小霏出去了,不然两个人一起说说话也好。可是若她真的在,恐怕又会紧张得不停的走来走去,该做什么呢,若是哥哥送我的那个九连环还在,现在到是可以玩一玩。

      小霏的脚步由远至近传了来,终于来了,到了出场的时候了。我反而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把玉佩放在床头,对着镜子绽开练习了千百次的一个笑。

      ※※※※※※※※※※※※※※※※※※※※※※※※※※※※※※※※※※※※※※

      我穿过长长的回廊,沿着一路盛放的菊花走向前楼,当小霏为我拉开侧门的一瞬间,灯光、嘈杂的声音和脂粉的香气猛然一涌而出,像是打开了一扇另一个世界的门。不管之前做了多么充足的心里准备,这一刻我的心又蓦然“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起来,原来还是会忐忑的啊。我定定了神,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是还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人家门口两日一夜吗?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过柳家那个不要脸的女儿,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大厅的灯突然暗了,噪杂声也突然小了。我知道那是温妈妈特别吩咐的。我款款的走上舞台,端坐下,摆好我的玉华琴,隐隐约约看见台下很多的人影,因为看不清面容,心里反而比较安定,笑着颔了颔首,就要开始演奏了。

      曲目是温妈妈找了乐师精心编排的,以优美流畅的夕阳箫鼓开篇,行致中篇却是大开大合金戈铁马的十面埋伏,到最后又止于幽怨的汉宫秋月,三篇风格完全不同的曲目被琴师巧妙的编排在一起,一气呵成,指法繁杂。若是要将其中的寓意说得冠冕堂皇一些,那么就是表现了一名远征的将士,从在家乡与情人卿卿我我,依依惜别,到为国杀敌奋不顾身,再到马革裹尸还,徒留昔日情人深闺长怨的历程。当然,这些寓意都得靠温妈妈一张妙口说到大家自己体会去。我只知道,这番编排其实只是为了要能展示我的技艺,像温妈妈说的:“第一次出场,最重要是一鸣惊人,要能人所不能。”至于琴中投注了多少感情,她说:“有最好,没有也无妨,反正这满座也没几个真知雅意的人。”对于温妈妈的这番见解,我很是同意,她的确是个人精。所以我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练熟这套曲子,这次弹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尤其是在中篇激昂之时,我还故意加快了拨弄的速度,我想,任谁都不会见过这样快的指法,所以当最后一个尾音勾出并缓缓消散之时,我有十足的自信,这一次一定成功了。
      这时大厅里的灯已经又都点上了,大放光明,可是席间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这才看见,原来客人还真不少,且不说楼下的大厅坐满了人,就连楼上的雅座,每一间的门口都挂着红绸,也就意味着有客。此时雅座的门都大开着,那是为了倾听我的琴声。我看见站在二楼正前方的温妈妈,她朝我笑着点头。做了个拍掌的姿势。我回她一个笑,站起身,抱住琴,盈盈一个万福,转身下台又从侧门出去,这才听见身后由小至大,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
      女人啊,不管何时何地,何种身份,总是无法抗拒赞美的,我是早知自己在琴上的造诣,但此时依然忍不住有些得意。小霏过来接过我的琴,兴奋地低语:“姑娘,姑娘,好多人真是听傻了。”

      第二日,温妈妈着我端坐台上,广求对手来对弈。
      第三日,温妈妈没让我出场,只是将大厅和雅座都换上了我的字画。
      第四日,请赴宴的名帖纷纷而至。
      温妈妈握着一叠帖子,得意的扇得啪啪响:“妈妈有手段吧,这不,你的名头这可就打响了”
      我笑:“我早对温妈妈有信心的。当日在街头,我那琴弹得可都要滴出血来了,也没捞到一丝半点的打赏,这不,温妈妈一教导,就一鸣惊人了。”
      温妈妈越发得意了:“知道这些名帖里都有谁吗?”
      我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扳着指头数:“王晨老太傅?慕容老将军?”
      温妈妈敲敲我的头:“怎么都数些七老八十的,他们还能玩得起这个?就不怕马上风?”
      她就爱说些下流话,明明阁里的红牌们都是各位达官贵人请去用来充风雅的门面,她却偏偏要说得好似服务上床似的。若早两年我还是柳姜的时候,听到这样的话怕是会不知所措到哭出来,但听多了,自然就百炼成钢,只摇摇头:“温妈妈,你下流。”
      温妈妈最后抽出了一张帖子让我准备赴宴,居然是当朝的丞相谈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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