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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乐亦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死讯中缓过来,谈话就被开门声打断了。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看见贺峥,脸色一沉:“胡闹!”

      贺峥不以为然,只是道:“爸,我很着急。”

      那警官仍面带愠色,他看了乐亦一眼,说道:“你可以走了。”

      乐亦则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现在,就算是天塌地陷,也干扰不了她分毫了。

      先前给她做笔录的人小声嘀咕:“贺姐跟她说人死了。”

      ……

      乐亦突然反应过来了。

      她震惊地看了那位姓贺的姑娘一眼,而后向她确认:“他在,萧山人民医院?”

      ***

      善正伤得不重,只一刀。幸运的是,这一刀并不深,也没有捅到什么重要器官。

      乐亦怯生生地推开病房的门,还在门边就来了一句:“对不起。”

      小姑娘上来就道歉,倒让他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一点。

      乐亦便也踉踉跄跄地前进了两步。

      她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一刀是她干的。

      善正试图给她一些宽慰,其实他知道自己没什么事。但思索再三,还是只说了一句:“我得搬家了。”

      说来惭愧,他遇袭的地方,是在自家楼下。当时他正在掏钥匙,不知道哪里就蹿出一个人来,对着他腰侧就是一刀,他反应极快,瞬间将那人撂倒,不耐那人将刀一拔,朝着他脖子就挥。而正是这一躲,给了那人逃走的机会,他流血不止,便也没有再追。

      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人的脸。

      于是,这一场劫数是因何而起,他心中便有数了。

      至于乐亦,她当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搬家这回事,她可是驾轻就熟。而每一次,都是为了同一个理由。

      ——躲避危险。

      她深呼吸了一下,本想让自己平静平静,不想眼泪却断了线似的拼命跑出来。她为难地应道:“……是。”

      小姑娘哭成了泪人,善正的心又软了。他怕惊到乐亦,便放慢了语速:“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他的语气像哄孩子一样,乐亦糯糯地说:“……我不知道。我就是怕他再报复你。”

      善正心头一暖。他顺手抽出几张纸,去给乐亦擦眼泪。乐亦没有动,也没有躲,就只是乖乖地看着他。他的手很轻很轻,力道十分温柔,乐亦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女孩应该是比他小上很多,善正没有问她的年纪,但看她的长相,就知道不会很大。

      心跳得越来越快,乐亦不好意思再让人家继续安慰,便抬手想接过那拭泪的纸,不想刚好捏到了善正的手,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善正都微微一震。

      善正把手抽了回去,他深吸口气,岔开话题道:“愿意帮我搬家吗?”

      “我?”乐亦吃了一惊。很快,她明白了,这不过是人家的善意。是为了叫她将功补过,别太自责罢了。

      真是可笑,明明受伤的是他,被安慰的却是自己。

      萍水相逢,这好意让她不知所措。

      “你不该帮我的。也不要安慰我,更不要对我好。”

      后面的话,她又咽回了肚子里。

      她不想看到姐姐的悲剧重演。

      善正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好感。可我却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人太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以平常心来看待咱们的关系。”

      她哽咽道:“我会做错事的。我一直在做错事。”

      既然已经挑明,善正干脆问道:“他真是你男朋友?”

      乐亦出神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像是很沉重似的,她闭紧了双眼,同时,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善正看到,她的身体,正微微颤抖。

      “乐亦,告诉我。”

      ……

      她忽然泄了气,像个孩子一样沉沉摇头。

      善正如释重负。他叫乐亦再过来一点。乐亦便也听话地往他面前又凑了凑。

      “乐亦,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可爱。”

      听到这话,乐亦的脸竟然变得红扑扑的,她咬着嘴唇说了声“谢谢”。又觉得自己不“交代”些什么,实在是过意不去,于是解释道:“真的,我跟他压根儿没关系。”

      善正了然。

      她极认真地说:“我什么招儿都试过,没用。”

      “多长时间了?”

      乐亦陷入了沉默。

      善正却并不焦急,他对她的性格已有所了解,于是耐心等她开口。突然,她“唰”地站起身来,对着善正狠狠鞠了个躬。

      随后,在善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医院。

      ***

      鞭炮声此起彼伏,烟味儿从窗缝钻进来,呛人得很。

      起初,乐亦还会捂住耳朵,那声音震得她心慌。现在,她干脆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抱着一盆热乎乎的水饺,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上头正演到赵本山和范伟的小品《送水工》,乐亦边吃边“咯咯”地笑,活像个小傻子。

      楼下超市的曹哥喊她:“乐亦!你电话!”

      乐亦嘴里的饺子还没咽,她冲着窗户长长“噢”了一声,便裹了棉袄下楼去。

      不用猜也知道,找她的人是任曦。乐亦搬到这个城市,就只告诉了她一个人。

      乐亦的“喂”字还没落地,话筒另一边就传来下课铃般的尖叫:“乐亦!我想死你啦!”

      这冯巩般的问候,简直让乐亦笑弯了腰。

      任曦表示,她,恋,爱,了。

      “呀……”乐亦惊叹。“咋样?”

      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突然闯入:“哎呀,还不就那样嘛!”

      “滚!边儿上玩儿去!”任曦一声狮子吼,赶跑了她那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的弟弟,继而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狂笑:“顺利的话,过完年,嗯……三四月份吧,应该就能结了。你可得来啊,给我当伴娘。”

      ……

      掐着时间,快要满一分钟的时候,任曦那边挂断了电话。临挂前,她再次催促乐亦去注册个□□号,说是联系起来特别方便。

      乐亦默默算了一下,去网吧两块钱一小时,打长途一块钱一分钟……嗯。

      确实挺合算的。

      回去的时候,乐亦顺便买了五包小当家,她的封神卡还差两张,一直收集不到。

      正要结账,她的目光却突然被什么吸引了。

      那是曹哥手上的一本书,封面很漂亮,是粉白渐变底,上绘青蓝色的假山石亭,更有烟雾缭绕,风格极似旧时听戏的海报。书名处,是极抽象的毛笔字,她不太认得——

      但书脊处却赫然写着——

      金亭梦

      善正著

      ……

      她心中一荡。

      那是,他的书啊。

      ***

      第二天,当善正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乐亦眼中时,她终于忍不住,问曹哥借了来。

      北方的冬天是极度寒冷的,这一点许多人都深有体会。乐亦看了看存折上的余额,选择“猫冬”。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乐亦在自己那本红皮小字典的帮助下,艰难地把这个故事读了两遍。

      书里共有三个故事,分别发生在唐、宋、明,三个朝代,却都围绕着金亭展开。初读时,乐亦觉得有些平淡,但当她将书合上以后,心中又不免泛起一种苦涩来。

      于是,她又读了第二次。

      这次,方是真真切切打动了她。

      尽管每个故事都以“离散”作为收尾,但那忽松忽紧、如扯面条一般的节奏感,叫她不能自拔。

      哎,真难啊。她想。自己可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啊。

      书里面的弯弯绕很多,她查清楚了字,却不太能够理解一些内容的涵义。于是,她将那些不懂的内容,工工整整地记在了笔记本上,准备之后去网吧的时候一起查个明白。

      顺便,看看那部由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

      而当她从曹哥那儿借来善正的另一本小说时,更是被曹哥视为知己,握着她的手使劲摇晃,慷慨陈词,长达二十多分钟。最后,乐亦还是以尿急作为借口,夹着那本书匆匆离去。

      这次的故事,是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一段恋情,女主明朗灿烈,男主温和内敛,可谓是百转千回,方修得正果。风格也和之前那本大不相同,读起来酣畅淋漓,十分畅快。

      后来,当她上网查看相关资料时,才知道,这竟是善正已出版的作品中,唯一不是悲剧的故事。

      最折磨她的莫非第三本。

      故事碎人心肠不说,氛围也压抑得厉害,一遍下来,乐亦就不想再翻开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

      曹哥闻之,立刻从抽屉里掏出第四本,并且拍着胸脯表示,这是去年的新作品,绝对能一扫先前的阴霾。

      乐亦半信半疑地抱着那本书上了楼,果然,曹哥没说错,她看得如醉如痴,愣是两宿没合眼。

      这个故事,寂寞,安定。

      若说是两个悲情的主人翁,不如将它看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而无论哪一种,都必有得失。

      人生,可不就是要有取舍。

      故事里,姐姐酷烈,妹妹柔婉。可惜,精彩与安稳,往往不可兼得。

      整体走向仍是平淡而温暖的,行文却不失磅礴,一如背后的那位作者。

      这下,乐亦彻底成了曹哥的知音了。

      还书时,曹哥正仰天长叹。见到乐亦,他凄然却不失热情地说道:“来看神仙。”

      乐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高处的电视机——是电影频道。

      正在接受采访的,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那是善正。

      周围的世界渐渐模糊了,乐亦耳中只剩下电视机的声音。

      他应该是恢复得不错,面色比以前还好上很多,大概是因为出席活动,头发也收拾了一下,打着领带,穿着大衣,整个人挺拔而超然,像某种……

      乔木。

      他真是英俊极了。

      乐亦的心跳,似乎,也停了一下。

      她任由自己决堤,任由那感情恣意奔流。

      反正,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

      二月二,乍暖还寒。

      夜,西风。

      长福街上,灯火通明。

      乐亦裹紧了小棉袄,出来找卖糖葫芦的摊子。不知怎的,突然就馋得要命。

      当然,在她原路返回时,她的怀里,还抱了个烤地瓜。

      钥匙叮当作响,对准锁口,轻旋。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她开门的力气太大,带起了一股不小的风,那东西在客厅里转了两个圈儿,才平稳降落。

      是张纸条。

      乐亦走上前去,俯身拾起。待到看清了那纸条上的全部内容,她直接揉了揉,嫌恶地丢进垃圾桶。

      似乎这才想起什么,待她回身握住门把手,却早已来不及。

      门板硬生生被一只手拉开,来人就势挤入,“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将那瓶盖大的旋钮轻轻一转,便彻底反锁。

      “想你了,乐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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